孽行错爱 一引子 黄河水缓缓地往东流淌,浑黄浑黄地往东流淌…… 九岁的小龙坐在黄河岸边,两只通红的小手托着腮,眼睛木然地往前看着;他 的童年记忆就如黄河水一般地浑浊,没有起伏,只有昼夜的更替、冬夏的轮回;眼 睛里只有黄河滩区风沙扬起的浑黄,和河床里地淌着浑黄的河水。 小龙的人生色彩是浑黄的,他没有书包、没有新衣服、也没有朋友。身后一百 五十米处就是小龙的家。他的家只有年迈的爷爷,每年过节会有一个叫“爸爸”的 人回来,吃上几天家里的饭后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工;小龙的记忆里没有母亲 的概念,村里的孩子奚落他的时候爱骂他是“蛮子的孩子”,小龙觉得自己的身世 可能和一个被叫成“蛮子”的女人有关。 “蛮子”是北方人对南方人进行贬低时采用的词语。小龙了解这个词的含义以 后,每当秋天看到大雁南回,小龙就想变成大雁的羽毛,跟着回到南方:那里有他 的妈妈;他不知道能不能和别的孩子一样可以给妈妈撒个娇,但是他知道,有妈的 孩子起码可以不被骂成“有人生、没人管的野种”。 二女性强奸犯 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一日,我和侦查员谢其斌住进了万庄派出所,参加市里举 行的严打比赛。晚上,派出所吴忠良所长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说:“今天下赵村 摸情况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可疑情况:赵村的赵孬孩家门口新贴着红对联,门里 的迎门墙上还贴着大红的‘双喜’字。我随口问了一句‘家里娶媳妇呢?’,村干 部不敢给我正面回答,就想把我拉走;我又问‘是哪里的闺女?’,村干部就更答 不上来,慌里慌张地把我硬推走了。我当时就怀疑是不是买来的妇女,等到了村西 头支书家对面那家也贴着喜字,就绕着话问支书‘村里一天两家结婚的,怎么不见 摆喜酒啊?’支书就支吾了一句‘人家都不过喜事’。我又追问这两家都是娶的哪 村的闺女,支书说是昨天晚上领来的媳妇,他也不知道。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吴忠良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所长,中等个,白净脸上嵌着两颗乌黑乌黑的眼 睛,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机灵劲。 吴所长接着分析道:“这一片农村,都是娶寡妇才是晚上领去;如果一家娶得 是寡妇也就罢了,如果两家一天结婚,还娶得都是寡妇,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我还 是认为这俩家的媳妇可能是买来的”。 我觉得他分析得有道理,就问他想怎么办。吴所长说:“要不咱俩等夜深了到 赵村看看;我还记着那两家的地址,咱们先围着院子看看就知道家里的媳妇是不是 买来的。如果是,我们就组织人员进行解救”。 我想了想,就点头答应。请问读者,您知道我们是怎么仅凭肉眼看看就能知道 这一家的媳妇是不是被拐骗来的吗? 夜里十二点过后,吴所长带着我去了赵村。赵村在黄河滩区里面,离乡院也就 是五公里左右的路程;去赵村的路特别不好走,去年乡里才修了一条疙疙瘩瘩的石 头路面,吉普车在上面跳着“迪斯科”扭到赵村,这五公里花去了我们四十分钟。 夜晚的滩区村,平常一个村没有一家灯火亮着,但是这两户贴喜字的人家院子 里特地扯了一盏电灯。站在墙头上一看,家里都有一座房子窗棂上拉上红窗帘,这 可能就是新房了吧。再看新房的房门,门上都落上一把大锁。见到这种情况,我和 吴所长就明白了:这两家都是买来的媳妇。 我们县是个国家级贫困县,农民生活比较困难。生活困难又造成了一个怪现象 :等孩子娶亲成婚的时候,越是男方穷,女方要的彩礼越高;也不是很难理解,父 母心疼闺女,如果男方家庭条件好,父母不用担心闺女过门之后会经济困难,彩礼 的事就放在了无足轻重的地方;如果男孩家里困难,怕闺女到婆家受罪,婚前就想 多要彩礼替闺女存点体己;于是家里穷的小伙子就很难娶上媳妇。 当一种需要存在的时候,就会有“商机”出现:个别不安本分的犯罪分子趁机 打起了拐卖妇女的勾当。在一段时期,我县的拐卖妇女犯罪活动还相当猖獗,成了 被拐骗妇女的主要流入地之一。 被拐骗来的姑娘哪里会安心在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和一个从来没见过面 的男人生活,她们会利用每一个机会逃跑,于是就有了新房门外挂上大锁的讽刺镜 头。工作中积累了经验,只需要看一下新房门,就知道这家的媳妇是不是买来的。 吴所长和我出来村,就掏出手机给所里打电话,通知家里的几个同志抓紧时间 赶到赵村。打完电话之后,我又问吴所长:“村里,没事吧?” 吴所长当然明白我隐去的那部分的含义,说:“没事,我这个乡都没事。我爱 下来转村,熟悉了,就没什么事了”。 黄河滩区的民风特别强悍,我们在滩区村执行任务时常有被群众围攻的现象, 解救被拐骗妇女更是如此;但是,如果老百姓一旦认可了派出所的工作,就是一个 人进村工作也轻易不会出什么问题;吴所长所在的乡,有一半的滩区村,治安形势 也比较复杂,好在吴所长来了以后,经常下乡走访,重点解决了一批治安热点问题, 万庄乡的治安就逐渐稳定下来,慢慢地群众也就理解和配合我们的工作。 等所里里的其他同志过来以后,我们简单分了一下工,我和派出所高大柱副所 长带领一组一起去赵孬孩家,吴所长和谢其斌去另一家。我们跳进院子,赵孬孩的 父母闻声而起,这更增加了我们的怀疑。高所长给赵家父母亮明身份,赵孬孩的父 亲听说是派出所的,就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去给我们拿钥匙开新房的门。 赵孬孩的母亲有点不理解,一直跟在后面嘟嘟囔囔地唠叨他父亲:“你快点给 公家的人说说,孩子娶个媳妇不容易;你就这么狠心?媳妇一走,我儿可怎么办呢?” 高所长见状把赵孬孩的母亲拉到一旁,慢慢地劝导着;我趁机催着赵孬孩的父 亲开门。他父亲开开锁,又拍了一下门子,喊了声“孬孩,开门,派出所的来了”, 然后自己转过身,一屁股坐在门礅上开始抽烟。我看得出,这个老实本分的汉字内 心也不平静。 我们进了屋,新郎已经穿好衣服站在床边,床上新娘还用被子蒙着头躺着。我 们过去对新娘说:“你也起来一下,查查你的户口。” 新娘掀开被角,露出头呆呆地看着我们这群便衣。 我掏出警官证递给她,对她说:“您别害怕,我们是县公安局的,这是我的警 官证。你叫啥?家是哪里的?” 新娘接过来警官证仔细地核对着,看着我说:“家是信阳的。”从姑娘的眼神 中我读出了她的意思,就说:“你跟着我们到派出所去一趟,起来吧”。 我扭过去脸等那姑娘换衣服,谁知她根本没脱衣服,甚至连袜子都没脱,直接 跳下床穿上鞋子说了声“走吧”就先走出房门。 我们把新娘和赵孬孩一起带上,走到村头请他俩上了吉普车。这时,吴所长他 们也从村里出来,我们就开上车把这两位新婚之夜没脱衣服的“新娘”解救出来。 回到派出所,我们把两对男女分开在四间办公室里开始询问情况。从赵孬孩家 解救出来的女孩叫小翠,十九岁,河南信阳人。我问她是怎么到的万庄,小翠哭了, 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诉着这几天的遭遇…… 在郑州二马路有个劳务市场,每天从外地来到郑州找工作的务工人员络绎不绝 地到这里,等雇主来招人;用人单位需要用工的时候,也会到这里找合适的劳动力 ;时间一长,这里就被叫做“人市”;在郑州向当地人一问“人市在哪?”,大家 都知道在二马路。 十月十八号下午,小翠和小兰、小萍三个同乡姐妹早早的来到“人市”等着工 作机会的出现。下午三点半了,有的在“人市”等了一天也没等来工作的劳务人员 开始陆续地离开市场,小翠也为自己今天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暗暗发愁。这时, 从市场外面过来两个小伙子;其中一个打头的穿着一个衬衣,后面的那个人穿着一 件长袖 T恤;两个人走进几名妇女呆的地方,一边转悠一边打量着前来找工作的妇 女。很快,三位姑娘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快步走过来搭话。 互相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小翠知道这个穿衬衣的像个领头的人叫“三康”。 “三康”问小翠:“有个纺织厂的活你们干不干?一个月工资八百。” “那厂子管吃住不?” “管吃管住,还有奖金。就是厂子不在郑州市里,在附近郊区。” “要几个人?俺仨一起出来的,不能分开。”小翠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工作,就 想把另外两个姐妹一起带上。 “没问题。厂子里缺人,你们三个都去也行。”“三康”回答得很干脆。 小翠“哎”了一声,转过身和小兰她俩合计了一下,三个姑娘就跟着“三康” 走出市场。“三康”领着三个新招来的姑娘搭了个车来到南郊自己租住的房子,先 请他们住下,说是明天就会有工头来接她们去工厂。 第二天,那个被“三康”介绍为“良哥”的工头来了;“良哥”围着三个姑娘 用他一只大一只小的眼睛打量了很久,慢条斯理地开了腔:“你们三个叫什么名字?” 三个姑娘依次报出自己的姓名,小萍还对着他羞涩地笑了一下。 “以前打过工吗?” 小翠见这个人的很有派头,就急忙说:“以前打过工,老板。” “哦,那就好。先把丑话说到头里,我们那里纪律可严,不服从纪律的我们一 律不要,知道吗?!” “是,老板。”三位姑娘顺从地点头。 小兰来过几次郑州,听出“良哥”说话不是本地口音,就问:“老板,你们厂 子在哪?” “良哥”随口答了一句“在郊区,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三个姑娘又问:“那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良哥”说:“等一会,我和‘三康’办了手续咱们就走。”说完,良哥就走 到“三康”的房间去“办手续”。 三个姑娘听说“良哥”招工还要办手续,认为这是一家很正规的工厂,就放心 在房间里等。 小翠三人一直等了一个小时才见“良哥”伙同“三康”从房间里出来,就以为 要带她们走赶忙站起身。“三康”陪着“良哥”嘻嘻哈哈地走出来,也没看三位姑 娘径直走出小院。小翠正要问,昨天那个一起去“人市”里招工的年轻人捧着三个 方便面过来对三个姑娘说:“吃吧。” 小翠感到不解,就问他:“‘良哥’他们干啥去了?” 这个年轻人说:“我们以后还要‘良哥’多照顾生意,‘三康’请他吃个饭, 一会就回来。你们先吃吧,中午就没饭了”。 小翠她们接过方便面,用屋里的开水泡好,就吃起面来。 下午两点过后,“良哥”和“三康”带着一身酒气从外面回来。“良哥”直接 把三位姑娘叫到院子里对她们说:“走吧,你们仨的车票买好了,咱们直接搭个过 路车去工厂”。“三康”也过来对她们说:“你们跟着走就行了,路上别多说话, ‘良哥’上车以后爱睡一会,你们谁也不能打搅他”。 三位姑娘跟着“良哥”上了一辆郑州至中原的长途客车,由于“良哥”事前交 待过要坐路过车,三人也不知道中原在哪,就没有多想跟着上了车找个座位坐下。 长途车一出站,“良哥”就眯着眼养神;不一会,车还没出市区“良哥”就开 始打起很轻的呼噜。三个姑娘也不敢多说话,一声不吭地坐在后面的座位上跟着车 身摇晃,过了不长时间,三个姑娘的眼皮也开始沉重起来…… 也不知颠簸了多长时间,“良哥”把三个姑娘拍醒:“醒醒,快醒醒。到地方 了”。 三个姑娘眯瞪着眼睛瞅瞅外面,天已经是傍晚时分;看看周围的环境,看样子 是个农村乡镇。三个姑娘疑惑着走下车,问:“‘良哥’,这是哪呀?” “厂子呀。” “工厂怎么建在这个地方?”小翠往四周望去,周围都是空旷的野外,哪里有 工厂的影子。 “你问这么多干吗?工资上不亏待你就行了呗。就你话多!”“良哥”的眼睛 里露出凶狠的目光,小翠吓得也不敢再问,就跟着“良哥”住进一家小旅社里。 “良哥”走进旅社内,两个男子已经等候在那里。“良哥”和其中的一个白头 发男子走进一个房间,另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精壮的男人直接把小翠三个人带到另一 间屋子。停了一会,“良哥”过来,让三人把身份证全部交给他说是办招工手续。 三个姑娘就信以为真地拿出自己的身份交给“良哥”,“良哥”看了看身份证对这 三个姑娘说:“少等会,工厂里的人马上就到。”,又转身去了另外的房间。 小翠一直在房间里等了两个小时,始终没见厂里来人,中间倒是不断地有农民 打扮的人敲开屋门,在房间里坐上一会,偷偷地端详她们三个一会就走。陪着进来 的那个精壮男人一直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地坐在门口抽烟。小翠心里暗暗怀疑, 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夜色越来越重,小翠三人的心头愈发地感到不安。门口那个精壮汉子依然凶煞 恶神地把着门口。她们不敢说话,互相依偎着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房门,不知道下一 次房门打开会发生什么事。 房门终于打开了,过来两名妇女和四个小伙子。这两个妇女上来攥紧小翠的手 腕说:“走吧,跟着走吧!” 小翠问:“去哪呀?” 那个妇女也不正面回答,说了句:“走呀,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小翠往后扯着身子不走,喊叫着:“我不走!你们不给我说明白我不走!‘良 哥’,我要见‘良哥’——”。 那个精壮男子阴着脸过来,一把扯着小翠的头发,猛地一巴掌把小翠打晕过去, 对着那两个妇女一挥手。那两个妇女也没想到这个人会出手这么快、这么狠,心惊 胆战地架起小翠飞快地跑了出去…… 小翠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新被子的味道,她慢慢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了一 张铺盖焕然一新的床上,床沿上坐着一个男人,木讷地摸索着手里的纸条;床下面 还有一群妇女孩子围着她看。小翠从窗棂上的双喜字明白了一切:她被卖给这个男 人做媳妇了。 那几个妇女见她醒过来,对这个叫孬孩的男子说:“孬孩,她醒了。” 孬孩“嘿嘿”了两声也不说话。 其中一个妇女过来说:“孬孩家的,醒了?” 小翠扭过去脸,流着泪一动也不动。 那个妇女见小翠不说话只是流泪,又对孬孩说:“孬孩,劝劝人家。” 孬孩还是笑笑不说话。 那个妇女就责骂孬孩:“笨样子,给你个大闺女也不知道咋着使,你不会说话 就抱抱她!”说完,她就动手向小翠身上推孬孩。孬孩倒在了小翠身上,又气又急 的小翠使出浑身的力气,一下子把孬孩推到地下,直起身子尖叫一声:“你们干啥 ——!” 那个妇女对着躺在地下的孬孩踢了一脚,骂道:“还没个女人的气力大,不中 用的东西,起来!”等孬孩站起来,这个妇女又对另外一个女的说:“三嫂,你也 帮个忙”,然后她俩一起眼色,一起冲上去将小翠摁倒在床上,开始扒小翠的衣服。 小翠怎么能敌过常年在家劳动的两个中年妇女,小翠不停地挣扎还是被扒光了 衣服;这两个妇女把小翠的衣服扔在外面的桌子上,笑得开始放肆起来,说着暧昧 的语言教导着孬孩解开裤子趴在小翠身上…… 小翠陈述完开始不停地抽泣,我点了一根烟,走到院子里点了一根烟抽着,随 着烟雾我长吐了一口气:这些愚昧的法盲,她们就不知道这么做会犯法吗? 吴所长那边也问完了材料,我们对了一下情况发现一同被拐来的小翠和小兰有 了下落,而小萍的去向不明。 我和吴所长分析到要想查明小翠的下落,必须要抓住当地介绍买主的嫌疑人或 者那个“良哥”才有可能知道小萍被卖往何处。当夜,我们按照赵孬孩和另一名买 主赵海波的供述直接开车去了万庄乡崔庄,抓捕介绍人崔九法。 在崔庄,我们顺利地将崔九法抓获。带出村对他就地突审,崔九法很快供认小 萍被以四千元的价格卖到了丁庄乡河坊村陈元章家为妻。把崔九法押上,我们直接 赶往了河坊村。 河坊的村子不大,大概有五百多人,其中四百多口全部姓陈。我们赶到的时候, 天已经发亮;农村里的恶人一般起的都早,街上不断有群众在劳作。我们很快在陈 元章家找到了小萍,把小萍和陈元章带出来,正要上车的时候,陈元章的父母带了 二三十个人冲上来,一把扯住崔九法的领子说:“你不能走,公家把俺媳妇给弄走 了,你得退钱;不退钱,谁也不能把你带走”。说着,这伙人拽着崔九法往陈元章 家走去。 我见陈家准备把崔九法扣为人质,就示意谢其斌和高所长抓紧把陈元章和小萍 转移出村,以免引起更大的麻烦,我和吴所长留下解救崔九法。 陈元章的父亲把崔九法拉到屋里,跟着的几个邻居迅速顶上了门,把我和吴所 长晾在了院子里。我站在院子,故意大声对吴所长说:“吴所长,咱俩拉会。”我 们俩原来就是刑警队里的老搭档,彼此之间有着很深的默契。不用我细讲吴所长便 明白了我的意思,就在院子里找了一个小马扎,坐下来抽着烟和我闲聊。 二十分钟过去了,我们脚下扔了一堆烟蒂,门子没开。 又过去二十分钟,门子还没开。 再过去二十分钟,门子开了一条小鏠,里面出来一个中年人。他过来拉着我的 衣服堆着笑容说:“咋坐外面啊,走吧,到我家喝水”。 我俩推开他的手,说:“不用不用,就这里亮堂,晒晒太阳”。那时候太阳已 经完全升起。 中年人一下把我拉起来说:“哪有让客人呆在院子里的,走,到我家喝水去。 让您嫂子给你们俩煎几个鸡蛋,吃完早饭再工作也不迟”。 我们知道,也许我们离开五分钟,崔九法可能被转移地无影无踪。吴所长见他 使劲地往外拉我,就接过话说:“你把他拉走也行,他既然能在这个院子坐一个小 时,就能在您家坐一天。你把他拉走,我看你怎么送走他?”我也招呼吴所长: “走,咱们去他家坐着去,还有煎鸡蛋,吃饱了就更能撑时候了”。 那个中年人迟疑地松开了手,问我:“那你说怎么办?” 我对着他一笑:“去您家做客也不错,你把我拉家走,剩下的事你就得处理。 你是觉得谁家的事由谁来处理好呢,还是你来承担好?” 农村就是这样,都是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这么一说果然见效,从旁 边冲出来一个妇女对着中年人骂道:“人家公家来处理事有人家的章程,你跟着逞 什么能?!你把人家拉咱家走,你给承担啊?”,说着,这个妇女拉着中年男人离 开了陈元章家。 我重新回到陈元章家的院子里坐下,不大一会,陈元章的父亲慢慢腾腾地走出 来,叹了一口气说:“师傅,您不知道我这四千块钱是咋来的?那是汗珠子掉地下 碎八瓣换来的,不容易啊。”说完,又是长叹一声蹲在我旁边。 我一只手搭在他的膝盖上说:“老陈,不用说了,我也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咱 农民的情况我都懂。你花了四千块钱买了一个媳妇,媳妇走了,这四千块钱得要回 来,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但是崔九法买卖妇女这事犯法;您说的是理,我讲得是 法。俗话说法理法理,先有法再有理,咱的道理大不过去国法,您说对不对?这个 事,您买媳妇就错了,人口能随便买卖不?您要是再扣着崔九法不交,等于护着他 不让公家法办,就又错了第二步;您退一步想,就算他家给你退回来四千块钱,您 敢接了钱把人贩子放跑吗?您啊,还是把他交给我,咱按国家法律处理好不好?” 对农民朋友不能高高在上地讲大道理,只有拿他们当自己的亲人一样用最朴实 的话真诚地和他们交流才能赢得群众的信任,说出来的话才能入到他们心坎里去。 我说完后,陈元章的父亲二话没说,直接进屋把崔九法领出来交到我手上。 我和吴所长押着崔九法回到派出所时,已经是上午十点。我和吴所长简单吃了 几口饭,就安排人员对赵孬孩的嫂子进行传唤。 赵孬孩的两个嫂子进了派出所还不当回事。我们记完她俩的材料之后把这九个 男女带回了县局。到法制室审批以后,我们对她俩宣布刑事拘留的时候,这两个法 盲才知道后果的严重,瞪着眼问侦查员:“俺俩是犯得什么罪?” 谢其斌对她说:“你俩都是涉嫌强奸被拘留的。” “啥,俺俩是女的也会犯强奸罪?您不会弄错了吧?” 谢其斌看着她俩委屈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教训还是该同情这两个一辈子没进过 县城的农村妇女。也许她们在平常的生活中都很善良,但是出于对法律的无知使她 们在浑然不觉中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我们只能对她们表现出来的无知表示遗憾。 三无用的认罪供述。 把崔九法等几个人羁押之后,我给局里汇报之后就把几个被解救的妇女安顿在 局里的一个单身宿舍里,又跑到局机关食堂里给她们开了一个帐户,她们的伙食先 记在我们刑警队的账上。然后我回到值班室美美地睡了一觉。 下午三点,我给分管刑侦的郑局长做了汇报,请求组织力量前往郑州抓捕几名 主犯。这让郑局犯了难:我们是个国家级贫困县,局里大大小小就九部警车。除了 局长、政委的两部“桑坦纳”之外,别的不是车况不好就是手续不全,没一辆车能 出远门。郑局想了又想,最后只好给油田公安处的同志打电话求援。公安处的同志 当即答应明天下午给我们派一部“依维柯”中巴协助行动。 解决好车的问题,经费又成了大问题。我和郑局合计一下,这一趟最少也要带 一千块五百块钱:一项是加油和过路过桥费来回就得八百;另一项就是食宿,由于 要抓捕三名嫌疑人,按照规定至少要去六名侦查员,还要带上两名受害人指认,加 上司机师傅一共要去九个人,起码要四个房间才够住;郑州毕竟是省会城市,一晚 上一百五的房间估计很难找,我们可能要住在郊区的小旅社里。九个人的一日三餐 就只能暂时不计划了。 一千五百块钱在大款那里就是一顿饭钱,而我们刑警队当时的帐户里的数字是 负四万三千元,这笔不大的开支让郑局和我犯起愁来。后来实在没办法,郑局就给 我出了个主意,让我晚上再抓上一场赌,由他担责任签字后先挪用一下罚没款充当 经费。当天晚上,我领着一帮子弟兄转悠了一晚上,才抓了两场小赌,勉强凑够了 两千块钱。 不知道大家会怎么理解我们当时的行为,如果在长期在中西部基层农村工作的 同志看到后会觉得这种情况很熟悉,这就是我们当时真实的生存状态。我也知道我 们的做法错了,但是当时的情况确实是无奈之举。 第二天下午,我和吴所长带着小翠等两名受害人前往郑州抓捕。郑州市局的同 志给与了大力的配合,当晚我们就赶到了“三康”租住的房子里,但是,此时已是 人去楼空。 我们当天住在了郑州。第二天上午,我们又带着受害人在二马路劳务市场蹲守 了。一直守了两天,没见到“三康”出来活动。到了第三天傍晚,我们把“三康” 等人情况向郑州市局的同志作了通报后返回。 就在我们赶往郑州抓捕“良哥”和“三康”的那天晚上,在东阳县境内的一个 村子里,海燕正忍受着分娩前的巨痛大声地呻吟着,两个本村的接生婆围着她不停 地忙碌着。随着一阵凄惨的叫声,一个婴儿呱呱落地。一直在房子外面抽烟的男人 听到幼儿的啼哭以后,长叹一声之后郁闷地走出院子。 太阳依旧出来,按照自己一成不变的脚步出来。阳光从窗子上射进来,海燕虚 弱地睁开眼睛。她想挣扎着爬起来,下身一阵阵的疼痛又让她平躺下来。她使劲地 喊自己男人的名字:“小龙——小龙。” 公公听到以后进来,端来一碗红糖水递给海燕:“喝点水吧,我一会给你煮几 个鸡蛋。” 海燕接过来糖水,含着泪喝下,然后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 到了晚上,小龙从外面闲逛了一天回来。走到父亲的屋子里神情茫然地蹲在父 亲身边。小龙父亲是一位典型的黄河岸边的汉子:古铜色脸膛上刻满深深的皱纹, 沧桑冰封了所有的表情,两只眼睛直直地对着墙头上玉帝的神像,仿佛在向神明疑 问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不能象这堵墙一样平坦? 小龙七岁那年就没了母亲,全靠父亲在河口上摆渡将他拉扯大。后来黄河上架 起了浮桥,小龙的爷俩就只有靠三年两不收的几亩薄地相依为命。小龙大了,就跟 着村里的工头外出打工,辛辛苦苦攒了一些钱,父亲就张罗着托人从中原县买来一 个媳妇成了家。 买来的媳妇叫海燕,这是个来自江南水乡的姑娘:一双长长睫毛的大眼睛里, 天真无邪的眸子晶亮晶亮地闪动;;高挑的身材穿着一身牛仔装,青春的脚步洋溢 着朝气;江南烟雾般的雨丝把这个姑娘滋润地浑身上下就是一个水灵,走在街上总 是惹得一帮子妇女用既羡慕又嫉妒的眼光直直地盯着这个江南来的“蛮子”看。 海燕刚被买来的时候,哭闹了三天,耐不住小龙父子不停地轮番哄劝,就逐渐 消停下来,留在家里和小龙过起了日子。 黄沙漫扬的黄河滩区哪里能和如画般的水乡相比,海燕一刻也没停止想念家乡 千娇百媚的青山绿水,还有百般娇宠自己的父母。好在有小龙百般殷勤地照顾,小 龙父亲看自己的时候也经常流露出慈爱的眼神,海燕的心有了一丝安慰,慢慢安定 下来。 三个月后,邻居家一帮妇女从海燕逐渐发挺的腰身上看出来一些端倪:这个姑 娘是不是未婚先孕?俗话说瞒四不瞒五,等外人看出来变化的时候,一般就是有将 近五个月的身孕。 嫉妒让闲话传遍村子里的每个角落,听到风言风语的小龙起初也没当回事,只 有父亲的叹气越来越多;后来,不知道小龙在哪里受了刺激,开始不回海燕的屋子 里去住,在父亲的房间里搭了个地铺闹起了分居。 有时候,海燕听到晚上小龙父亲骂小龙,逼着他回海燕的房间。每当这时,海 燕总是很乖巧地跑到父亲的房间,带着央求把小龙拉回自己的房间。小龙回来以后, 也不说话,不脱衣服,合身躺在床上,海燕也只有陪着他挨到天亮。 又过了四个月,就是和小龙结婚七个月的时候,海燕产下一个男婴。 小龙父亲见小龙不说话,就抽了口旱烟问:“你说咋办吧?” 小龙不说话,蹲在那里也开始抽烟。 小龙父亲说:“孩子生在咱家,就是咱家的根。过去这一阵子,村里人也就不 说啥了”。 小龙抬起头,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我想打工”。 父亲低下头,看看儿子,想了想就同意了。 海燕生产的第三天,小龙就搭上了外出的班车,离开了这个让他既爱又狠的女 人。 孩子起名的时候,海燕一直坚持这个孩子也叫小龙;父亲明白海燕的心思,知 道她是用这种方式来给小龙父子补罪,也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我们从郑州回来两个礼拜以后,郑州市公安局打来电话:郑州警方根据群众举 报抓获了一名叫“王志良”的男子,这个男子被抓获后一直拒不讲清自己的真实身 份。郑州市局的同志就按照从“王志良”身上搜出来的身份证上的地址给中原县局 打电话进行外调。我们经过对郑州市局通报的该男子的体貌特征判断,这个男子就 是我们要追捕的拐卖妇女犯罪嫌疑人“良哥”。 我们把这个“王志良”带回县局,队里的情报资料员马上认出了他:这个人叫 高举亮,中原县丁庄乡丁庄村人,五年前因涉嫌奸淫幼女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去 年十月份刑满释放,后一直流窜于外地,去向不明。 按照公安部提出的工作要求,我们每年都要对在押人员建立违法犯罪人员信息 资料档案,高举亮一个大一个小的阴阳眼给我们的情报资料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以一眼就认出他来。 把高举亮带进办公室,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举亮。” “你不是叫王志良吗?” 高举亮嬉皮笑脸地答道:“糊弄郑州的人玩呢,我给咱家的民警就不说瞎话, 咱们毕竟是老乡,我实话实说。” “知道因为啥抓你不?” “不知道。我出来以后就没在咱县里呆,一直在郑州忙生意了”。 我知道对付这种经过打击处理的人员,一般的政策教育根本不起作用,就安排 谢其斌将崔九法从看守所里提出来,指认高举亮的犯罪行为,打开审讯缺口。 高举亮见崔九法带着铐子蹲在了办公室门口,就换了一个更轻松的口气说: “我知道啥事了,您让他回看守所就行了。” 我接着问:“你说是啥事?” 高举亮很轻松地答道:“拐卖妇女。” “干了多少起?” “太多了,记不清楚了。反正两三天就要干一起,估计有一百一起多起。” 按照《刑法》规定,拐卖妇女三人以上就可以判处死刑。如果是拐卖一百余人, 够枪毙几十次了。遇到这么重大的案情,我急忙跑到局长办公室作了汇报,新调来 的陈局长听到汇报后,马上从全局抽调了八名预审尖子参加审讯,加大对高举亮的 审查力度。 我和抽调来的几名同志分开组,按照作案时间,地点、参与人员、被害人情况、 作案过程、买主情况、得赃情况等要素逐起地对案件形成了文字材料。那几天,我 们八点一上班就将高举亮提出来,中午就在办公室里换班吃饭,中途也不休息,这 组同志记得手疼以后马上换下一组同志过来记录,就这样一直工作到晚上八点多才 将高举亮送回看守所后回家休息。 为了便于以后装订成卷,我们九个人一直干了八天,用了七百多页口供纸对这 一百多起案件逐一形成了单独的书面材料。记录完了以后,把各组记录的材料统一 交给法制室袁主任,由袁主任统一归纳之后制作案情一览表供以后使用。 等袁主任把案情一览表制出来以后,我们很快按照高举亮的交待展开抓捕行动, 但是行动的结果不是此人常年流窜在外就是查无此人,甚至按照高举亮提供的地址 和名单,我们找到的是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 高举亮的确比我们侦查员聪明,他让我又上了一课。想成为一名优秀的侦查员, 必须要勤奋学习,要向学有所长的专家学、向经验丰富的前辈学、向承载着知识的 书上学,而且还要善于向犯罪嫌疑人学。只有掌握足够的现代科技知识和各种技能 才能成功地应对各种不同的挑战,当然也包括要认真研判不同嫌疑人的反侦查行为 才能更好地完成工作任务。 尽管个别犯罪嫌疑人的智商会高于我们警察,但是他们犯了罪,就等于自绝于 人民,就会败在了背后有国家和人民做强大后盾的公安机关手下,因为人民的智慧 和力量是伟大而无穷的,相比之下个人的力量就显得非常渺小。 我在看侦破类的电视剧时,最不愿意看的就是审讯的镜头。在电视中通常是这 样表现审讯的:审讯台后面坐着几个正襟危坐的警察,两眼喷着怒火在义正严词地 教育着嫌疑人。犯罪嫌疑人或沮丧或怒气冲冲地陈述着犯罪行为。这种镜头在电视 剧里都让人觉得太假,如果搬到实际工作中,负责审讯的警察早晚要被末位淘汰、 离开刑警队伍。 犯罪嫌疑人被抓获之后,首先是恐惧,然后是畏罪,拒不认罪是他们的本能需 要。如果不能使用证据给他造成兵临城下的感觉,他们不会经过简单的一番教育就 举手投降。电视剧里的审讯方式不仅会加剧他的畏罪心理,还会增加嫌疑人的羞愧 心理,更不利于促使嫌疑人认罪。这种方式对一般的初犯也起不到什么效果,更别 说象高举亮这样狡诈的犯罪嫌疑人了。 象高举亮这样狡诈的嫌疑人绝非少见,他们对付审讯是能赖则赖、赖不过去就 推、推脱不了就胡说八道。如果被逼得实在没办法,就马上变出一幅要自首的样子 开始不停点地交待,但是在交待时会故意把几起案件混杂在一起张冠李戴,弄个身 子不对大腿,把案情搅乱。如果完全依照他们的口供去组织材料,得到的证据就形 成不了完整的体系,相互之间存在很大的矛盾。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留下日后翻 供的机会,逃避应有的惩罚。 工作受阻以后,我们回过头来认真作了分析,发现高举亮利用了我们换班太勤 和不能对案情及时核查的弱点胡编乱造,企图将侦破工作引入到死胡同里去。 根据这种情况,我们及时调整了审讯方法:明确由经验丰富的李玉庆股长一人 主问,其他同志协助记录,记录的材料统一交袁主任进行审查,我带领一组侦查员 及时对供述进行外调的审讯方式。我们这种层层把关的审讯方法让高举亮感到了沉 重的压力,他也再不敢轻易地胡编乱造。 高举亮很狡诈,李玉庆股长也有对付他的办法:如果供述的作案情节经查证属 实,就奖赏他一碗排骨或者几根香烟;如果说的是瞎话,就让他面壁思过、就是想 上三天也绝不放过任何细节。慢慢地,高举亮丧失了负隅顽抗的信心,开始讲述案 件的真相。 审讯就这样艰难地往前推进,经过半个月的艰苦奋战,我们通过对高举亮的审 讯,整理出四十九起确有真凭实据可供调查的拐卖妇女案件。这四十九起犯罪案件 牵扯到三十多名嫌疑人参加其中,受害妇女多达五十余人。 这是一起特别重大的恶性案件,按照规定,中原县局及时用密码电报向市局做 了报告,市局上报给了省厅指挥中心。 不同的民族对人权有着的不同理解和追求方式。西方一些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 一直对我国的人权状况持有很深的成见,经常套用他们的标准对我们横加指责。如 果象这样的案件不及时侦破,让犯罪嫌疑人继续流窜在社会上作恶,传扬出去势必 给我们造成很不光彩的政治影响。新华社驻河南省分社的记者在省厅看到相关的案 情报告以后,凭着敏感的政治觉悟及时撰写了《新华社内参(清样)》上报中央。 按照规定,《新华社内参(清样)》是仅供政治局委员以上领导同志阅悉的公 文。这份报告得到了中央高层领导的重视,批转公安部进行督办。公安部领导的批 示很快传达到我们每一个参战干警:抓紧破获此案、抓获嫌疑人、解救被害妇女。 四辛酸的解救 我们的民警百分之九十是党员,所以一听市局华大为局长说是这是一件政治任 务,都聚精会神的坐在县局党委会议室里听华局长部署工作任务,不时往笔记本上 作着记录。 有的读者没有亲身体会过“政治任务”的含义。不是所有的重大案件都能变成 政治任务,政治任务必须是相当层级的首长亲自过问、足以影响到我党的执政能力 和执政形象的事件才能被冠以政治任务部署下来。一旦某项工作以政治任务的名义 交待下来,那是必须无条件地不计一切代价地完成的工作任务。其实这也是我们社 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一种体现,在西方一些多党轮流执政的资本主义国家里根本做 不到这一点。 华局长转达了上级的指示以后,请袁主任把案情向参加会议的其他领导同志作 了汇报。袁主任把详细案情作了详尽的汇报,又重点对团伙几名主犯的情况梳理出 来: ——“三康”,二十五岁左右,真实姓名不详;操豫东口音,家庭住址不详。 此人常年流窜在郑州火车站和二马路劳务市场一带,参与拐卖妇女二十二起。目前 掌握的抓捕条件是他的一部在郑州开户的传呼机号码。 ——“拉拉手”,男,二十岁左右,操豫东口音,其它情况均不掌握。此人是 “三康”的主要合伙人,抓捕“三康”后有可能找到该人。 ——“二皮”,可能是姓皮或者是裴,河南平顶山籍流窜人员,具体地址不详, 此人爱在郑州火车站候车室里流窜,见机实施扒窃或者诈骗,参与拐卖妇女作案九 起。 ——“李小红”,女,三十岁。操豫东南和安徽交界一带的口音,系“三康” 的姘头。参与作案七起。此女还经常冒充被拐骗的妇女,进行“放鹰(指婚姻诈骗)”, 参与拐卖妇女四起,诈骗三起。 ——范福泉,男,三十一岁,中原县人。是高举亮雇来的打手,也就是开头交 待的将小翠打昏的那个精壮男人。 ——杜连服,男,五十二岁,绰号叫“老白毛”,中原县人;是高举亮的主要 下线,有十四名被拐骗妇女经他中转后卖出。 ——范福永,男,四十三岁,中原县人。此人系被我局批捕在逃的诈骗犯罪嫌 疑人;在逃期间又参与作案,将九名妇女介绍到山东境内各地卖出。 …… 通过对上述主要人员的情况进行分析,我县境内的几名嫌疑人的具体情况比较 明确,工作难度不大。如何将常年流窜在郑州作案的“三康”等人抓获是我们重点 要进行研究的难点。 华局长是我们市里刑侦战线的老前辈,从警一生,破获大案无数,对敌斗争经 验极其丰富。他经过分析以后决定,派高举亮给“三康”打传呼,相约见面,实施 诱捕。 实施诱捕,说来容易做起来很难。狡猾的犯罪嫌疑人怎么会轻易上钩?我们在 会上设计了五套方案: 一是如果“三康”及时回复电话,由高举亮和他约定见面的地点,“三康”答 应和高见面,就趁二人见面时开展抓捕。 二是“三康”回复之后,和高约定见面的地方,但是他本人不出面,而是雇佣 马仔和高见面。我们就暂时不动,跟踪马仔的去向,发现“三康”以后再动手抓捕。 三是“三康”回复了电话,但是只通电话不答应见面。我们就让高举亮反复给 他打传呼进行通话,从中发现“三康”经常使用的通讯工具,然后采取更多的措施 进行抓捕。 四是“三康”只和高举亮通一次电话就玩起失踪,我们就结合市局侦察科的同 志采取另一套行动方案。具体方案不便于介绍。 五是如果“三康”根本不理睬高的传呼,一直不见出头。我们只能去郑州在劳 务市场附近租一间房子,押着高举亮一直蹲守在那里,等待几个同伙再次出来作案 时进行抓捕。 由于我们在事前进行了详尽的研究和部署,在省厅和郑州市局的配合下,三天 后将“三康”等人抓获。当时,任长霞同志还担任郑州市局行动支队的支队长,在 抓捕“三康”的过程中,任长霞同志亲自上案工作,为及时捕获“三康”立下了汗 马功劳。 李玉庆股长负责在本县境内进行抓捕。经过大量的工作,相继抓获了一大批犯 罪嫌疑人。 写到这里,大家觉得我有点虎头蛇尾。一般说,侦破小说抓捕情节最好看。但 是最好看的我偏偏不能介绍,因为这里面牵扯到我们的专业手段。至于我们使用了 哪些手段,大家尽可以无限想象。 等集中抓捕的阶段过后,我们已经抓获了二十四名涉案人员,几名主犯无一逃 脱。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是解救出被拐骗的受害人。 有经验的同志知道,在农村地区解救被拐来的外地妇女是最易遭受围攻的工作。 如果我们是进村抓小偷或者其他类型的犯罪嫌疑人,群众出于义愤都是给与配合和 支持,但是解救外地妇女工作往往得不到当地群众的理解。我们不能责怪群众落后, 这个现象里面确实有很复杂的原因,相信会随着社会的进步逐渐好转起来。 我们按照嫌疑人的供述,前往观音阁乡解救王小花时就遭到了激烈的围攻。我 们是下午进村的,当时随车同去的还有当地乡里的干部。我们在村里找到买主家, 经过向家人询问,我们在另一个邻居家见到了受害人。正当我们要把把受害人带上 车的时候,从村里冲出来一帮人将我团团围住,将警车给扣下来,声称不把受害人 留下就不放我们走。谢其斌一个手拉着吉普车后备胎架,一个手拉着前门的把手保 护着受害人不被再次抢走,我和派出所的同志反复劝解,群众就是不答应。后来, 我们又请来村支书作工作,村支书也没有很好地劝解群众,只是到现场说了几句不 痛不痒的话以后就回家了。 我反复解释,可是受群体情绪渲染的群众根本不听,不管我说什么,就只有一 个要求:“媳妇是人家买来的,不能随便带走;要不,公安局答应给买主补偿损失 也行”。 我们被困在村里将近有四个小时,直到县局的其他人员赶过来进行支援才得以 脱身。回到县局以后发现,谢其斌同志的身上被围攻的妇女抓了好几条血痕。 我们民警不容易,但是那些被骗的姐妹就更值得同情。在这四十九起案件中, 除了几起是女嫌疑人冒充被拐骗的妇女来进行诈骗以外,其他的每个受害人的背后 都有一段辛酸的经历。 贵州籍的被骗妇女小兰被买主买来之后趁机逃跑,被买主的家人找回来后毒打 致伤;等我们把她解救出来,这位生性活泼的姑娘已经是只有一双眼睛偶尔眨动一 下才能看出是个活人的“皮囊”。我们听到以后就感到非常心酸,更别说受害人的 父母听到自己的闺女被一帮大男人打得满地翻滚而叫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时他们 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在受害妇女中,以海燕的遭遇最为曲折、最为悲惨。 九九年二月,春节刚过,江南某省的一处中专学校的学生海燕利用寒假出来到 河南来旅游。到了郑州火车站之后就用电话给父母报了平安。在她打电话的时候, 一双眼睛正偷偷地打量着她。 这是一双女人的眼睛,这个女人就是“三康”的姘头李小红。李小红长得也十 分漂亮,声音也很甜美,第一次接触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她会有蛇蝎一样的心肠。 李小红上来和海燕搭话,这位涉世不深的姑娘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很快就和这 位漂亮姐姐谈得十分投机。海燕就跟着这位漂亮姐姐去了郊区一处房子,在里面见 到了“三康”和“良哥”。中午吃饭的时候,海燕就觉得“良哥”一直对着她看了 又看,到处都被男人追着欣赏的海燕已经熟悉了这样的镜头,也就没在意。 下午,李小红叫上海燕一起到街上买水果。房间里开始了一场争论:高举亮看 上了年轻漂亮的海燕,决定不把海燕卖给别人,自己留下来当情妇用;利欲熏心的 “三康”一直坚持说海燕长得漂亮,拉到外地肯定能买个好价钱。争来争去,最后 高举亮给“三康”掏了两千元“辛苦费”,“三康”才答应暂时不卖海燕,交给高 举亮处理。海燕的命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两个陌生男人给改变了方向。 海燕陪着李小红买水果回来,兴高采烈地走进屋子,她哪里知道就在这间屋子 里刚刚发生了一场关于她命运的争论,仍然吃着水果和这帮人说起闲话。 “三康”把李小红拽到一边,转述了高举亮的意思。这个李小红又向高举亮要 了五百块钱,答应暗中帮忙,协助高举亮顺利占有海燕。 接下来几天,李小红拉着海燕陪着高举亮白天转遍了郑州的所有景点,夜晚不 停地出入歌舞厅等娱乐场所,海燕被眼前这两个哥哥姐姐的关照蒙蔽了眼睛,放心 地陪着他俩到处游玩。 在游玩的途中,李小红经常和高举亮作出一些出格的举动。有时候,李小红会 当着海燕的面直接拿着高举亮的手放在自己的胸部,然后自己淫荡地“吃吃”笑起 来;在舞厅里,李小红让海燕和高举亮三人围在一起,扭动着身躯,作出各种各样 的不堪入目的动作;跳到狂处,李小红还故意让高举亮解开腰带,她抱住高举亮又 吻又咬,画面肮脏得难以叫人启齿。 居鲍鱼之肆,日久不闻其臭。海燕在李小红的耳目渲染之下慢慢也变得开放起 来,逐渐对“良哥”伸过来的脏手也不是那么回避了。三个人在郑州疯狂了几天, 就相约到洛阳去玩。那天三个人住进宾馆之后,李小红又把高举亮叫到她和海燕住 的房间里,当着海燕的面两个狗男女赤身裸体地进行了媾和。 完事之后,李小红又对海燕说了一大堆类似“人生就要疯狂地快乐”之类的屁 话,劝导着海燕迈出了开始堕落的第一步…… 高举亮成功占有了海燕之后,又被李小红敲诈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辛苦费”, 高举亮的腰包里瘪了下来,他又骗着海燕陪着他“跑业务”,其真实目的是逼迫海 燕入伙,做一对拐卖妇女的夫妻档。 高举亮第一次带着海燕拐卖妇女的时候,有意识地进行了伪装;不明就里的海 燕起初对高举亮的“业务”还大加赞赏。到了第二次,海燕见两个被拐来的姑娘被 范富永打昏之后被一帮买主拖走之后就明白了一切:高举亮是个不折不扣的人贩子。 海燕虽然在李小红的教唆下,在个人生活方面不太检点,但是她毕竟是一个心 底十分善良的姑娘。她看清了高举亮人面兽心的真实面目,在大吵了一架之后就提 出要回老家,企图摆脱这个恶魔。 高举亮见海燕生了摆脱他的心,就一方面假意装作悔改,一方面加紧实行他罪 恶的行径。过了没两天,高举亮对海燕说是回老家要帐,拿了钱之后就跟着海燕回 南方跑业务,做正道上的生意。 信以为真的海燕陪着高举亮再次来到中原,结果是海燕被高举亮卖到了东阳县 境内。那时候,海燕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只是本人还没察觉罢了。 异性相吸这句话放在父母和子女的关系上也可以适用,海燕爸爸把海燕看成了 自己世界的唯一中心。从海燕和家里失去联系之后就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几乎跑遍 了全国各地到处打听海燕的下落。后来从报纸上看到中原县局破获特大拐卖妇女案 件的报道以后找到县局,经过了解,他才知道自己最宝贵的丫头已经被坏人当货物 给卖了。 我们带着海燕爸爸来到海燕现在这个家的时候,海燕正在院子里洗尿布。她见 到爸爸,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等看清来人正是自 己朝思夜想的爸爸之后,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一声“爸爸——”海燕扑进父亲的胸 膛,把这一年的悲戚全部化成泪水挥洒在自己亲人的怀里。 我们带上海燕要走的时候,海燕提出要抱上四个月大的儿子。海燕爸爸坚决不 同意。海燕也明白按照爸爸的性格是不会接受这个孩子的,她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要求再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最悲伤的泪水一定是无声的。海燕刚进屋泪水就无声地滚淌下来,滴落的泪水 就如一枚枚寒冰之箭深深地射在心头最脆弱的地方,海燕感到心肺被人撕裂一般疼 痛。她慢慢地走到孩子身边,缓缓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小脸;然后又无奈地从孩子 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抽出来,静静地移到襁褓上,再一丝一丝地向外挪动,最后从孩 子的襁褓角上艰难地放开。滚烫的泪水带着血的温度冲过了双眼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海燕站起身凝视着孩子熟睡的脸庞,她不敢去碰击眼底骨肉一别千里的残酷现实, 只能用一个母亲眼睛里的温暖把孩子的样子慢慢融化,然后刻进自己的心底。 海燕的全部知觉仅仅还剩下眼睛,因为此时的眼睛还含着孩子的样子。海燕的 目光被孩子的笑脸牵引,脚步正沉重地一点一点往外挪动、挪动。身后遗落的泪水 从孩子的身边一直连接到海燕的心底,中间这根晶莹的泪线就叫无尽的牵挂。 海燕出来屋就昏倒了。为了避免意外,我们两个民警把她的两只手抬起来,搭 在自己肩膀迅速把她架出村去。 第二天,海燕又来到县局,向我要求再见一眼高举亮。我担心这样做会勾起海 燕伤心的往事就不准备答应这个请求。后来她给我说明了和高举亮之间发生的一切, 我觉得该有个了解的时候,心一软就答应下来。 民警把高举亮刚带进办公室,海燕哪里还是一个姑娘,她象一个发怒的豹子扑 上去又撕又咬,一边疯狂地撕打着高举亮一边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那是你的 孩子,你的孩子,你的——孩——子——!”。 海燕晕倒的时候,高举亮有一颗泪也滑落下来…… 姑且不论高举亮的泪水是对自己骨血的悲悯还是对海燕的忏悔,这都不影响他 一年后走向了刑场…… 海燕回到了烟雨江南,雨帘遮断了她的视线;梦里,她的思绪几度穿越关山, 重新回到黄河岸边,黄河里的水在海燕的梦中是血一样的红…… 日落复日出,小龙依旧坐在黄河岸边,看着眼前浑黄的河水裹着日子不停地往 东流淌;这河水永远回不到江南,小龙只能等着秋天的大雁。他扬起头看看天边, 渴盼着天边会重新飞来大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