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酋弗斯从一家医院( 他也搞不清这家医院到底属于纽恩斯,还是柯彻斯特) 探 望病人回来时,发现玛里戈德正在家里 A无疑问,她在等他。鲁弗斯并没有问她 今天过得怎么样,尽管他心里明白,他俩态度都不太自然= 这预示着什么,他非常 清楚。现在.她不会再问他任何问题,也不会问她。他们习惯各干各的,态度平和, 面带微笑,而且还要虚情假意地叫着“亲爱的”。但那天夜里,他和一对夫妇吃晚 饭时,却分明感受到那位女士对丈夫有些拘谨。他想象着,也许他们故意要给人彼 此冷漠的感觉= 或许,这都是他的胡思乱想。 许多天过去了,他给亚当打通了电话。他等待着,像亚当一样,等待着来自威 维斯别墅的消息。一看到标准报头版刊出的姓名,他就知道,那就是席瓦的姓氏。 曼贾斯瑞。他现在想起来了。被烧毁的正是席瓦的家,还没来得及救出太太,就被 大火烧死的那个人正是席瓦。报纸上说的店员一定就是他= 鲁弗斯手里端着事先藏 起的一杯酒,快速浏览了一眼报纸,像每天早晨和傍晚一样,要寻找什么消息,但 没有找到? 不过,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对此深信不疑,已经找到了太多证人, 他也就不再相信自已能够侥幸逃脱了。他还没有制定什么应急计划,凶为他不知道 该怎么办。作为一名医生、一位参与谋杀、掩盖死亡真相、掩埋死尸的顾问,他没 有什么可选择的。 他只能做好精神准备,当警察来逮捕他的时候,可以从容自如,镇定自若。但 当他得知证人死亡或者失踪的消息后,当他知道玛丽.盖奇已经离去,贝拉和埃文 已经去世后.却感受不到一丝轻松。而席瓦呢,他又一次看了看照片,体会到一种 似乎久违的感觉、一种恐惧、一种惋惜。然而,在一定意义上,席瓦的死,也许比 面对鲁弗斯认为不可避免的结局还要好一些。 席瓦比他更多地参与了此事。索取赎金的主意是席瓦出的,把尸体埋到林地墓 地的主意也是他出的一面前放着那份报纸,鲁弗斯静静地坐着,想着,沉默着。玛 里戈德对他的沉默欣然接受= 这令他感到几分慌张。鲁弗斯觉得身体有些虚弱,隐 隐约约有一种荒唐的梦想。 他想把一切全都告诉妻子,然后就伏在她怀里哭泣。而她呢,也会陪着他一起 哭。然后,俩人便深深相爱,矢志不移。但这个念头只是稍纵即逝。很快,他又平 静下来= 那不是他希望的,当然也不是他能够得到的。还是想想可怜的席瓦吧! 这 比憧憬着自己从未拥有过、也不可能拥有的生活,还要好一些…… “咱们可以把她们埋到那小家伙中问一一我是说那些动物们,”席瓦说, “没人会想到来这里。就把她们臧在那儿吧! ”他很高兴一一那个时刻他很高兴一 一因为大家听从了他的建议,同意了一更准确地说,是鲁弗斯和佐茜同意了。雨中, 亚当躺在石板上。 他一直躺在那里,直到鲁弗斯摇晃着他的身体.说。 “喂,快起来吧。”等 鲁弗斯把他拉起来后,他双手把脸捂住了。席瓦把那具尸体抬进屋里,用一个又重 又硬的印有交织字母的床单盖上。石头上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了。鲁弗斯把 亚当拖进屋,把他按到椅子上,又递给他一杯杜松子酒。当然,他还偷偷藏起来一 瓶。那是他用卖金链的钱买来的一方瓶日内瓦杜松子酒。 大家谁也没有问亚当为什么要那么做。当时没人问,后来也没有。事情既然已 经发生了,再问也无济于事。其他人已开始串通一气,设法掩盖,为如何保住自己 做着打算。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无罪。 鲁弗斯心想,只是害怕被人发现。我只有这种感觉而已 "子是佐茜偷来的; 索取赎金的点子是席瓦出的;枪是亚当开的。他们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还有席瓦, 不过,他已经死了。 泪水淌下了亚当的脸庞。他并没有想法止住泪水,他并不觉得流泪是件丢人的 事儿。他、亚当和席瓦,在厨房里坐了多久? 几个小时,几十分钟,还是半小时?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似乎非常漫长。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或许,他们在等 待着佐茜从楼上把孩子抱下来。 佐茜把那枚用金线编制而成,并在内侧刻着字母z 的戒指摘下来,戴在孩子手 上,是孩子的大拇指。佐茜手指上戴过戒指的地方全都变黑了。这真是有些奇怪。 佐茜情绪十分低落。可这是毫无意义的,无论对孩子的状况,还是她与孩子的关系, 都毫无意义。鲁弗斯有些不耐烦了。 “咱们快点吧。” 雨已经小了一些。他们排成一队,走进了松树林。他们没有使用马厩里面沉重 的旧木独轮车,而是把尸体包裹起来。鲁弗斯肩头扛着维维恩,佐茜抱着孩子。亚 当和席瓦都拿了工具——一把沉重的铁锹,还有一把叉子。他们以前去小树林埋河 狸鼠时,曾经使用过一把轻便铁锹。现在,那把铁锹却神秘失踪了。确切地说,他 们当时的确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现在,鲁弗斯知道,那把铁锹一定是那个黎明时 分来到威维斯别墅的老花匠给拿走的。刚一听到他的脚步声,亚当就跑进储枪室, 拿来了猎枪。因此,在一定意义上,这个花匠对亚当使用那把枪也负有责任。 星期四早晨,刚刚五点钟,亚当早早地醒来了? 睡醒之前,他做了一个梦,梦 见希尔伯特和莉莲,还有他自己、布丽奇特和他们的父母,正在把他们的独生子埋 在松树林中的墓地里。他没有看到孩子,因为孩子被装殓在一个小小的胡桃木棺材 里了。棺材上还装饰着火焰图案的薄板。莉莲和希尔伯特看起来不太像本人,或者 说过了一会儿,他们看起来不太像本人了,倒更像画中的父母了。亚当知道,他做 这个梦,是因为他的父亲先一天晚上对他说起过布雷兹葬礼一事。 他躺在黑暗中,心想是不是今天世界就要终结了呢? 每天早晨,他都会产生这 种想法。 在梦中,希尔伯特和莉莲在挖掘坟墓,地点选在布雷兹的坟墓旁,坑挖得很深。 他们把坑挖得比自己的身高还要深。从坟墓边上望过去,就连他们的脑袋都看不到。 他们( 先是席瓦和鲁弗斯,后来,亚当把席瓦替了下来) 当初挖掘坟墓时,并不是 这么谨慎的,只挖了不过三英尺深。要是再挖深一些,亚当心想,按照法律规定的, 挖上六英尺深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但他们只挖了三英尺,而不是六英尺。即便如此,他们也花了很大工夫。最困 难的是,要把土填回坟坑去。泥土沿着布的褶皱,顺着一绺绺头发流淌下去。如果 坟墓足够深,如果鲁弗斯站在里面,头也不会露到地面上来,就好了。但他们当初 十分恐惧,身上又冷又湿,还在雨中打着哆嗦,因此只想快点把这事做完。那是夏 天结束的时候、世界终结的一个上午…… 在那里,可以听到车辆来往的声音,也许是一两辆汽车。突然,又传来马蹄的 声音。还没挖坟之前,席瓦就小心翼翼地用铁锹把草皮切成了一个个方块,把这些 方块放在一旁.等坟墓埋好之后,再盖回坟墓上面去。干活的时候,雨一直在断断 续续下着。但现在,雨却像一大片玻璃一样倾泻而下。这场雨似乎在帮他们的忙, 及时落在坟墓上,好让坟墓上的草快点长起来。 在松树林里,他们躲在一片浓密的黑色树干中间。树林里干燥而又阴暗,散发 着香味,却让人感到有点闷热。他们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身体却感受不到凉意。 过了几个小时光景,大家谁也不吭声,似乎他们全都麻木了。但,在这片松树林里, 还是亚当开了口。他对佐茜说。“你没事儿吧? ” 佐茜从他臂弯中挣脱出来说。 “哦,没事。” 草皮又给盖回原处,然后又被踩实。天空中满是乌云,树梢晃动着c 当他们走 出树林,靠近那座房屋的时候,雪松像巫婆一样舞动着,像是在黑色袖子中晃动着 胳膊,击打着树枝。 席瓦把叉子放到马厩,挂回原处。亚当却拿着铁锹没有放手。他进了屋,走进 存放乌龟标本的储枪室。他拿下那把四十式汽枪,那把女士猎枪,和佐茜走到小树 林,把它埋在河狸鼠附近。他本想把两只枪都埋起来的——那支轻型猎枪,还有他 使用过的比较笨重的泵动式猎枪。但事到临头,他又害怕了。 在墓地中,他只说到雨,说下雨对他们有利。但鲁弗斯却说。 “我们应该尽快各走各的! 应该立即收拾行囊,离开这里。” “我没处可去! ”佐茜说。 她和亚当单独待在楼上时,对亚当这么说。那是,他们把衣服装进书包,亚当 把猎枪装进希尔伯特的高尔夫球袋。佐茜用粉红的T 恤衫把装饰着扣钉的皮带裹了 起来,然后把它们和其他衣服,还有她用牛仔裤改成的短裤都装进了背包。 “我要去妈妈那里。” “但你怎么去呢? 你的妈妈在哪儿? ” 她怯怯地瞥了他一眼,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猫一样,又像听到脚下木棍折断的野 兔。 “就在这儿。”她说, “在纽恩斯。” “在纽恩斯? ” “我来之前一个礼拜,他们就从伊普斯威奇搬来了。” “佐茜,鲁弗斯接你来这里的时候,你正要到纽恩斯去吗? ” “当然是了。我的确告诉过他,我要到纽恩斯去,尽管我并不想这么做。我有 些害怕。我知道他们并不愿意让我去。他们不可能愿意的。你知道,他们从来也没 有找过我。” 亚当又一次感到一阵眩晕,一种无法控制的恐惧引起的眩晕一他抬起一只手, 用冰冷的手指压住了骨头。先是一声咳嗽,然后又是敲门声。席瓦走了进来。他手 里拿着维维恩的毛毡手提包, “这个该怎么处置? ” “我不知道。天晓得。” “能不能让鲁弗斯送我去我妈妈那儿? ”佐茜问道。 亚当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想把理由解释清楚。他们日后的安危祸福,都建 立在一个基础之上,那就是小能让人知道他们彼此相识,也不能让人知道他们曾经 在这里住过。但佐茜肯定会把这事儿说出去的。她能说自己去哪儿了? 但当他向她 解释的时候,他仍然感到自己应该对她负有一种责任。他能把她丢下不管吗? 她会 去哪儿? 她无处投奔,也没有亲人可以投靠。她还赶不上维维恩,至少维维崽还有 那个空屋子,还有塔蒂亚恩家的一份工作…… 亚当走下楼梯,席瓦在后面跟着? 他倒了一杯水喝,希望这样就可以不再感到 恶心了。他肚子还空着,但他知道,即便如此,他也可能呕吐。 鲁弗斯坐在桌子旁,行李已经准备好了,货车钥匙摆在面前。冰箱已经腾空了, 食物都装进了一个箱子。冰箱的电源也断掉了,冰箱门敞开着。有人已把甲.餐用 具洗刷干净,晾干了。可能是席瓦干的。 席瓦还把维维恩的花药装进了毛毡手提包。早餐以后,大家都没有再吃东西。 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不会有食欲的,亚当想。 他说。 “鲁弗斯,我们该对塔蒂亚恩做些什么呢? 他还以为今天维维恩会去 呢。一看到维维恩今天没去,他肯定会起疑心的,对吧? 我是说,他不会以为维维 恩只是临时变卦而已。” “他不会去报警的。”鲁弗斯说道。 “他有可能会的。”从早上开始,席瓦的脸色一直很黄= 他看起来好像大病初 愈,要么就是马上要得病了一样。 “丢了孩子的是他的朋友。如果维维恩不来, 他们就会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亚当在鲁弗斯对面坐下,感到非常虚弱,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一阵狂风刮来, 雨点敲打着窗户= 这让他一晾,喉咙有些哽咽.“镇静一些。”鲁弗斯说道,一反 常态地非场M气。 “我很好。我没事的。” “你当然没事。我们得给塔蒂亚恩打个电话。” “哦,天啊,不行! ” “我来打。”鲁弗斯很快说道, “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 我们得告诉他, 维维恩生病了或是怎么了。他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你知道的。” “他知道维维恩住在什么地方? ” “维维恩给他提供的地址是萨福克郡、纽恩斯、方迪格摩。如果维维恩不去, 他就会想起来的。因为警察会找他谈话,还会让他把所有蹊跷的事情都告诉他们。 那样的话,他就会把维维恩的事儿也说出去。那样的话,警察就会到这儿来,挨家 挨户地调查。纽恩斯没有多少户人家。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找到这里。” “我说的正是这个意思。”席瓦说, “我说过,警察会去讯问他的。” 鲁弗斯的眼眉挑了起来, “你的确说过。” “电话由谁来打呢? ” “你不能打。”亚当说, “你有口音,一听就是印度人——或者威尔士人。 他会起疑心的。” “那,我来打吧。”鲁弗斯说。 “你愿意——我是说,让佐茜回家去? 这个主意行得通吗? 佐茜想去纽恩斯和 父母团聚。” “纽恩斯? ” “是的,我知道。她以为你会开车送她回家。我已经告诉她了,那是不可能的。 但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 办法佐茜已经想出来了。她静静地出现在门口,站在门槛上,身上穿着维维恩 的蓝色长裙。 刚听到阿比盖尔的哭声,亚当就急忙下床,走进她的房间,把她抱了起来。他 给女儿准备好橙汁,又给她换好尿布。他喜欢做这些事情,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个 早晨能够这样。 报纸来了。他听到报纸落在门口脚垫上的声音,信箱发出两声撞击声。就像女 邮递员送房税通知单和电费账单一样 l色的自行车从窗口一闪而过,信箱发出两 声碰撞声。 阿比盖尔坐在他的臂弯里。他捡起报纸,感到腹部像被揪紧了一样,心跳得足 以让他以为,胸腔中还有一颗心脏。这种感觉现在他每天都有。他打开报纸,翻到 本地新闻的两个版面,全都浏览了一下。没有,还是没有什么消息。自从星期日以 来,就再也没有什么消息了。 他对邮件没有什么兴趣,他在家里不会收到什么信件。账单会寄来的,偶尔还 会邮来一张明信片和垃圾邮件。今天早晨,是安妮把信取进来的。她一句话也没说, 只是板着脸,把信放在盘子旁。那时候,他正在喂阿比盖尔吃早饭。十分钟后,他 才把信打开。 鲁弗斯和萧夫人握着手。她依然对激素取代疗法的成功而兴奋不已。正在这时, 快件邮递员来了。信封上潦草地写着他的名字。这字体虽然已经十年没有看到了, 可鲁弗斯一眼就认出,那是亚当写的。 他鼓足勇气,动用自己全部的智谋,才能够继续从容愉快地和萧夫人交谈。他 脸上挂着一丝僵硬的笑容,就像戴上了面具一样。最后,萧夫人付了款,终于要走 了。他马上就可以拿起信封——还有信封里的内容,不管那是什么内容一一走回自 己房间了。下一个病人到来之前,还有十分钟。 对于给自己带来威胁、令自己害怕的事情,谁都不会拖延。这个生存法则在他 还没去方迪格摩之前就已经接受了。他用裁纸刀把信封划开,尽量让呼吸平稳一些。 当他看到信封里装了一张新闻纸时,感到一丝恐惧,但还是把纸展开了。那张纸的 最上面是用颤抖的手书写的几个潦草文字。捕捉河狸鼠的人。 鲁弗斯没有过去和他谈话,而是先去了吧台。他看到亚当坐在角落里,便对他 挥了挥手,然后径直走到吧台。现在,他端着两只酒杯,正向亚当走来。那大约是 一周以后了。虽然没有打招呼,也没有正式问候,但鲁弗斯的举动中却透露出一种 亲切,还有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 “你要是不想喝,我能把两杯全都喝掉。”他说。 “哦,我想来一杯。”亚当说。 鲁弗斯举起酒杯, “为了没来的朋友们! ” 这话在亚当听来,有些冷酷。他没有回应这句话,而说道。 “了解这件事情 的主要还是我们自己,对吗? 报纸只言片语的谈到一点点。当然,电视也曾报道过。 那时我还没回来。不过,后来就再也没有什么报道了。我想,警察从一开始就对真 相有了一个想法。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们,也没有怀疑过我的叔祖父或者兰根先 生。他们从一开始就认定是那个捕捉河狸鼠的人干的。” 鲁弗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可事实上,并不是他干的。” 亚当摇了摇头,似乎想摆脱~个骗局。他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警察对我进行讯问时,并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那个捕捉河狸鼠的人。只不过我当 时误会了罢了。”他小声地咕哝着, “全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才会这么疑神疑鬼。” 亚当的境况看起来非常糟糕,鲁弗斯心想,自己的气色看起来一定不错。就在 那天早晨,还有一位卢埃林太太( 患有息肉和局部下垂) 告诉他说,他看起来十分 年轻,不像在温坡街工作的顾问。而亚当则是一脸憔悴,眼窝深陷,皮肤青灰,心 神总是无法安静下来。虽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但他仍然无法放松,还在玩弄着酒 杯,在桌子上留下一个个串在一起的湿痕。 鲁弗斯把《东圣公会日报》的剪报从钱包里掏出来,展平后放在桌子上。他瞟 了一眼、看到几个字异常明显。其实,他已经烂熟于心了。 “佐·简·茜格罗夫 ……”“……女婴……” “继父克利福德·威廉·皮尔森,死于1976年l 1 月。 根据尸检判决的记录结果,她是因为精神错乱自杀身亡。一位女警官说,威维斯别 墅的案件已经了结,不再开展进一步的调查工作。” “你还要这个吗? ” “不用了。我不知道是谁把它给我送来的。不过,可以肯定,那人一定知道我 会对此一一要说感兴趣恐怕有点轻描淡写了吧? 我想可能是席瓦。根本看不出来, 信封里只有一份剪报。”鲁弗斯什么也没说。他知道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席瓦。不过, 他也不愿意再去猜测究竟是谁把信送来的。 “佐茜的母亲凭什么断定坟墓里埋的 就是佐茜呢? ”亚当问。 “当然是那枚戒指了。佐茜把自己的戒指戴在孩子手上了。” “对了。” “还有许多子弹,跟砂砾都混在一起了。就算他们找戒指时,把砂砾都用筛子 筛一遍,也没有关系。那个树林里一定会有很多子弹的。或者,他们也许会认为, 是皮尔森开枪把她打死了。” 亚当压低了声音说道。 “有一次她对我说, ‘他杀死小动物,毫无怜悯之 心。’她肯定从始至终都知道,那个捕捉河狸鼠的人就是她的继父。她一定害怕他 会回来,在那儿发现她。他曾扬言要教训她一顿,还要让她的妈妈也反对她。他是 否曾是她的——情人? 是她孩子的父亲? ” “谁知道? ”鲁弗斯不屑地说道, “有趣的是,这则报道竟然没上全国性的 报纸,只在地方报纸上报道一下而已。看来,这事根本就没那么重要。” 亚当似乎觉得,这话没有什么意思。 “她说她叫佐茜玛,也都是谎话了,对 吗? 她的真名是佐·简。” “是吗? ”鲁弗斯说。 亚当品尝着杯子里面甜甜的味道,冰冷,像柠檬一样,有一种麻麻的感觉,不 知道鲁弗斯给他端来的到底是杜松子酒,还是伏特加。 他对酒没有什么研究。现在,他喝得头晕脑胀了。幸亏没有开车来,尽管他打 算这么做。他父母住处离这里还有很远一段路程。没有找到其他住处之前,得先在 父母那里住些日子。 “不知怎的,”亚当说, “我竟然忘了坟墓里埋的不是佐茜,而是维维恩。 我忘了死的那个不是佐茜。我禁不住会想,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以前没有想过吗? ” “没怎么想过。我根本就不想知道。我以前总是把这段记忆切断,让自己的思 想一片空白。” “我想,她曾经给她的母亲写过信,更可能打过电话。她告诉母亲说,她已经 生了孩子,能不能去看看母亲。恐怕你还记得,她总是抱怨母亲对她不太关心。但 她并没有去她妈妈那儿。或许是因为她害怕皮尔森,要么就是害怕自己没法带着孩 子一起去 s来,她母亲见她没来,就报了案。我们对皮尔森一无所知,也不知道 他与佐茜关系如何,但警察却很清楚。他们知道,皮尔森的生意出现了问题,可能 还扬言说要自杀。他或许有点发疯了。几个月之后,他果真自杀了。 但当他们找到那堆骨头时,那枚戒指……” “你觉得她现在会在哪里呢? ” “她是个惹祸精。”鲁弗斯说,心里想着哈丁夫人和她的女儿。 “她不适合生存。也许,她正在吸食烈性毒品,也许是关在监狱里。 还记得那个照相机和手镯吗? 有一次,她还想拐来一个小男孩。你当时知道不 知道? ” 亚当点点头,把空酒杯推到一边。 “要不要再来半杯? ” “酒精饮料可不能这么喝。”亚当谢绝道, “我是说,啤酒还可以多喝一些, 酒精饮料就不行了。那半杯是什么来着? “鲁弗斯笑了起来。 “还是那个维恩 一史密斯。还记得那个希腊语动词rub(磨擦) 吗? 我到死都不会忘的。” “对,你以前说过。” “还不是一样? ” “对,对,是一样。我真的不想再喝了。” “我以为你会一一对了,至少你的心情是愉快的。现在摆脱了困境,难道你不 觉得轻松吗? 我是说,你已经意识到这个了,对吗? 事情全完了。结束了。我们没 有受到惩罚。这一次,社会没有对我们复仇。” “哦,你说的没错,我侥幸逃脱了。”亚当端起酒杯, “我去给你倒杯酒。 我应该这么做。我以前从没想过这个,就是这样。” 鲁弗斯看着他走向吧台。一个人从没想过喝酒,也没想过别人会喝酒,是多么 不可思议! 他觉得,亚当似乎并不知道席瓦的事儿,他没有把被火烧死的人和他们 在方迪格摩认识的那个人联系起来。让他知道似乎没有什么意义。这样做,只会导 致关于惩罚性质、甚至上帝未被模仿的具有哲学意味的沉思。想到这里,鲁弗斯不 禁产生了退缩的感觉。不,他什么也不能说。 加了滋补品的伏特加放在他面前。亚当给他买来的酒很像百悦酒。 “我们在方迪格摩时,喝了许多酒,”鲁弗斯说, “多半都是些次酒,劣质 酒。显然,这些酒没给我们造成什么巍&。” 亚当抬起头看了看,咄咄逼人地说道。 “伊萨克·丹尼逊说过,人生不过是 把健康的小狗变成污秽的老狗。人也不过是把红葡萄酒变成尿液的一个精致设备而 已。” 鲁弗斯大声笑了起来, “你怎么会想起这个来的,我的老天! ” 亚当咕哝道,他不过是随便说说。鲁弗斯也就没有深究,而是开始谈论他搬家 的计划。他要搬到一个他们远远无法承受的房子里去。 那是玛里戈德在长瓶径找到的。他认为,他们必须尽最大努力,才能买得起。 但愉快的情绪使鲁弗斯热情高涨,甚至有些欣喜欲狂。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连续五 天都喝得很爽。他还尽量使自己保持这个昏昏沉沉的状态,因为他心中有一个微弱 的声音在小声说,一旦清醒了,他就得考虑生活,考虑妻子的朋友的丈夫,是否会 为了取悦太太,去购买一座天价的房屋,甚至是花大笔钱把太太留住。于是,他做 作地对亚当说道。 “咱们不能再失去联系了。我是说,这回咱们再也不必装作互 不相识了。我们大伙可以聚在一起。我让玛里戈德给你太太打个电话,好吗? ” 有过那么一片刻时间,亚当想解释一下。他想对鲁弗斯打开心扉。但现在,他 不想这么做了,或者说,他那飘飘然麻木的感觉使他无法这样做。他点了点头,说, 好吧。因为他不知道,不这样做,他还能怎么做。他伸出手,跟鲁弗斯握了握。鲁 弗斯想让他搭一段车,亚当并没有道谢,只说自己要去坐地铁。 亚当往托特纳姆法院路走去。心里想,要是玛里戈德给安妮打电话,她就会知 道亚当和安妮已经不在一起了。那样的话,他们也就不会举办什么愉快的聚会了。 安妮已经离开他,,准确地说,是她把亚当赶走的。这样,她就可以和阿比盖尔住 在一起。这是惟一可行的方法,谁都看得出来。亚当走在去往北线地铁的路上,然 后再到埃奇维尔去。他的父母就住在那里。 鲁弗斯关于没有受到惩罚的话,关于社会没有复仇的话,让亚当彻底垮掉了。 他想,在充满忧虑的日子里,他最担心的是从阿比盖尔身边走开。可他从没想过, 阿比盖尔竟然会从他的身边走开。这真是充满了讽刺意味 A无疑问,他们会一起 被羁押起来,星期天他还会带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