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篇 与帕第见面 4月12日 星期二 下午12点30分 这个片段的消息深深地冲击着马卡姆,他兴奋的时候总是会站起来,两手背在 后面,开始在房里走来走去。西斯正努力地猜测班斯的心思而大口大口的抽着烟。 两个人在意见尚未统一之前,就打开走廊下的后门,轻轻地走到客厅来。从德 拉卡夫人那儿回来的蓓儿·迪拉特出现在门口。以担忧的眼神看着马卡姆,问道: “你今天早上对阿尔道夫说了什么?他显得很害怕。房门锁、窗户的栓子全部 都检查过了,一副怕强盗来犯的样子。他还粗言粗语地警告可怜的葛莉蒂,一定要 记得把大门锁上才行。” “啊!原来他叫曼彻尔要小心!”班斯好像想起什么似地说着,“这可真有趣!” 蓓儿的视线很快地转到班斯这里。 “是呀!但他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显得神秘兮兮的。而且最奇怪的是,他避 免去他母亲的身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班斯先生。我自己也不禁寒毛直立 呀!”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班斯的声音很低,也很疲倦似的。“我还是不要乱 讲比较好,免得万一错了的话……”班斯的嘴巴很快地闭上。“我们等着看吧!今 天晚上应该就能明白了。——但是,迪拉特小姐,你并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理由。” 班斯安慰似地笑着:“德拉卡夫人怎么样了。” “还好。不过她仍旧好像在担心着什么。我想大概是和阿尔道夫有关吧!当我 在她身旁时,她一直在谈阿尔道夫的事。而且,她还向我最近有没有感觉到阿尔道 夫怪怪的。” “这是很自然的。”班斯回答道:“但是,你千万不要受了他那种病态的影响。 我们换个话题吧!昨天晚上你去看戏之前,好像在书房待了30分钟左右。我想问的 是,那个时候,你把皮包放在那里了?” 这个问题令她相当吃惊,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回答: “当我进入书房的时候,我把它和外套一起放在入口的那张小桌子上。” “是有锁的皮包吧?” “是的,席加特不喜欢晚宴服,所以通常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我都换上白天 的外出服。” “除了放在桌上的那30分钟外,昨天一整晚,皮包都没有离过你的手吧?—— 那么,今天早上呢?” “在吃早饭前,我出去散了一会儿步,也是带着皮包的。然后就把它放在走廊 下的帽子架上,但是10点去看五月夫人的时候,我又一起带走了。而且我看到了那 支小手枪又放回原处,去看德拉卡夫人是之后的事。在你和马卡姆先生还没来之前, 我的皮包都放在下面的射箭室里,以后就一直带在身上。” 班斯向蓓儿道了谢。 “我现在已经弄清楚了你皮包每个时间的所在位置了,关于这件事,请大家将 它忘了吧!”蓓儿好像还有问题要问,但是班斯不等她开口,就用另一个问题堵住 她的好奇心。“你昨天晚上到广场上的一处餐厅去吃消夜,我们问过了你叔叔,他 说你们回来的很晚。” “我每次和席加特出门,从来没有一次太晚回来的。”她好像一个受到母亲冤 枉的小孩般反驳着说:“他根本不喜欢夜游。我虽然请求过他,晚一点再回来,但 他却无情地拒绝了我,所以,我们实际上是12点半到家的。” 班斯怪笑起来。 “问了这么多烦人的问题,真是抱歉,也感谢你们的合作……我们现在打算去 帕第先生家。希望从他那儿得到一些线索,我想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吧?” “一定在的,”蓓儿跟着我们走到门口。“在你们来这儿的前不久,他才来过 的。他说他要回去写信。” 当我们正要走出门外时,班斯突然停住了。 “啊,对了,小姐。我忘了问你另一件事情。你昨天晚上和亚乃逊先生一起回 来的时候,你怎么知道那时是12点半呢?你看了表吗?” “席加特这么说的呀!”蓓儿说明道:“我不太高兴他这么早就带我回来,一 进门后,我马上恶作剧地问他,现在几点?他看了看表,告诉我说是12点半……” 就在这个时候,玄关的门打开了,亚乃逊走了进来。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们, 不久,他又发现了蓓儿也在那里。 “呀,你们!”他半对蓓儿叫道:“是宪兵来抓人了吗?”他对我们投下愉快 的眼光。“是什么会议?我们这里愈来愈像警察局了,我告诉你们一个故事,一个 教师嫉妒他的学生史普力格的天赋,亲手杀了他……怎么样?你们是来逼问狩猎女 神黛安娜的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蓓儿冲口而出:“他们非常的礼貌。我正在告诉他们, 你是个多么可恶的人——12点半就把我带回家了!” “我认为这样比较好。”亚乃逊自顾自地笑着:“像你这样一个孩子,不可以 在外面停留太晚。” “真可怕,你真像个上了年纪的人在说话,只一个劲儿地研究数学。”蓓儿有 些兴奋地回嘴道,然后就爬上了二楼。亚乃逊耸耸肩,直到看不见蓓儿,才回过头 来,以嘲弄的眼神看着马卡姆。 “好吧!不知道你们带了什么好消息来给我们?对于最近不幸遇害的那个可怜 人,你们有什么新发现没有?”亚乃逊站在我们的前面,走向客厅去。“真为那么 一个优秀青年感到惋惜。他实在不应该取名叫做约翰·史普力格的。” “我们没有什么新消息可以禀告的,亚乃逊先生。”马卡姆对于他那种调侃的 态度颇感不悦,插嘴说道:“目前情况根本没什么改变。” “这么说,你们只是单纯的社交访问了?一起吃饭如何?” “我们认为我们具有以任何方法调查本案的权利。”马卡姆冷冷地说。“所以, 对于我们的行动,并没有义务要向你报告。” “是吗?那什么事情困扰着你呢?”亚乃逊嘲弄似地说:“我以为我是你们承 认的协助者呢!在黑暗中摸索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呀!”他夸张地大叹一口气,取出 了自己的烟斗。“失去了导航器——我和俾斯麦都觉得很可惜啊!” 班斯超然地听着亚乃逊的不平之鸣,站在门口,若有所思似地猛抽烟,然后再 悄悄地踱入屋里来。 “马卡姆,亚乃逊先生说的对。我们已经跟他讲好了要通知他任何事情的。他 愿意提供给我们帮助。” “但是,你不是说吗?”马卡姆抗议地回嘴:“你叫我们对于昨天晚上的事, 一点儿也不能提起,否则就可能发生危险……” “是的。那个时候我忘了和亚乃逊先生的诺言。我相信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然后,班斯就把昨天晚上德拉卡夫人的经历告诉亚乃逊。 亚乃逊非常热衷地听着,嘲笑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动 脑深思的沉郁表情。好几分钟他只是将烟斗拿在手里,一言不发地沉思着。 “这是问题中的一个重要因子。 ” 隔了好久,他才缓缓地说出自己的意见。 “这么说来,我们的定数有些改变。现在我们必须用新的角度来计算这条式于。我 想主教是在我们中间的。但是,不晓得为什么他一定要去威吓五月夫人呢?” “夫人在看到罗宾死亡的瞬间,叫了起来!” “啊!”亚乃逊站了起来。“我懂你的意思了!夫人在罗宾死亡的那天早上看 到了主教!所以,主教回来想打开夫人的房间,以此做为一种沉默的警告。” “大概就是这样吧?你公式中所需要的整数好像都已备齐了。” “我想看一眼那个主教的黑棋子,你放在那里?” 班斯从口袋中取出了那只棋子。亚乃逊很感兴趣地将它放在手上观察了一会儿。 瞬间,他的眼眸射出光芒。他转动了手中的那个棋子,然后还给班斯。 “你应该看过这个特别的棋子吧?”班斯平静地问道。“你猜的对,这是从你 们书房的棋盘上借来的。” 亚乃逊点了点头。 “是的,”他很快的说,然后转头望向马卡姆。他的五官虽然紧皱成一团,但 眼中的嘲弄表情仍未抹去。“我之所以装聋作哑,就是这个理由。这个凶手真是个 阴魂不散的家伙。他竟然能够把这个棋子放到隔壁的人家里去。” 马卡姆站起来,走向走廊的方向去。 “你没有嫌疑,亚乃逊。”马卡姆一点也无意掩饰他的不悦地回答:“主教在 半夜12点的时候,把这个放到德拉卡夫人的房门外。” “这么说,我慢了30分钟罗?令你失望,实在很抱歉。” “你的公式如果写好了,请告诉我们。”班斯在我们将要走出玄关的时候,这 么说道。“我们现在要去找帕第先生。” “帕第?喔!主教这个案子为什么要去请教西洋棋专家呢?我懂你的想法了— —单纯地去接触问题的核心!” 亚乃逊站在玄关的小平台上,他一直目送着我们过街。 帕第仍旧以他一成不变的安静态度迎接我们。他那天失意的表情显得比平常深 刻。他请我们在书房的椅子坐下时的那种态度,好像对人生已经失去兴趣,一切都 只是机械化的行为而已。 “帕第先生,我们今天来,”班斯打住了。“是想从你这儿探知一点有关昨天 早上,在河岸公园被杀的史普力格的事。从现在起,我们所问的问题都是有证据的。” 帕第明白似地点点头。 “不论你们问什么问题,我都会尽力回答。我从报上得知你们目前的侦查工作 并不顺利。” “首先想请教你的是,昨天早上7点和8点的这段时间,你人在那里?” 他的脸稍稍地泛起了红晕,以无精打采的声音回答说: “我还在睡觉,平常我都是睡到9点的。” “你在吃早饭以前,是否有到公园散步的习惯?”(我知道班斯喜欢问一些他 也不确定的问题。帕第的生活习惯在我们的搜查行动中根本无关紧要。) “是的,”他毫不迟疑的回答。“但是,昨天早上我没有去散步——因为,前 一天晚上我工作到很晚。” “你听到史普力格死亡的消息是在几点的时候?” “吃早饭的时候,厨子把听来的消息告诉我。至于整个案子的公开报导则是从 太阳晚报上看到的。” “那么,想必你今天早上也已经从早报看到主教的信了?——对于这件事,你 有什么看法呢?” “我一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说这句话时,眼中才浮现一抹难得的生气。 “这个事情真令人不敢相信。即使从数学的机率来计算,也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呀!” “是的,”班斯同意他的看法。“说到数学,你可知道坦索尔公式吗?” “知道,”对方肯定地说:“在德拉卡所著的一本有关世界线的书籍中,有引 用到这么一个公式。但是,我的数学和物理学有些不一样。我已经不再以自己的西 洋棋艺为傲了。”帕第寂寞地微笑着——“我正想成为一个天文学家。为了获得精 神上更大的满足,我开始研究天体,希望发现新的行星。我的屋顶上,现在有一具 专为外行人而设的5寸天体望远镜。” 班斯热心地听着帕第说话。几分钟后,他不顾马卡姆渐感不耐的态度以及西斯 无聊的表情,开始和帕第谈论皮卡林格教授最近对海王星对面的新星下了判断。一 谈完后,话题又回到了坦索尔公式。 “你在上个星期四,与德拉卡、史普力格、亚乃逊互相讨论坦索尔公式时,是 在德拉卡家吗?” “是的。我记得那时候曾经谈过这个问题。” “你和史普力格的交情如何?” “只是见过几次面而且,曾在亚乃逊那里见过一两次。” “史普力格好像也有在早饭前到河岸公园散步的习惯。” 班斯不动声色地问。“你们没有在那里遇见过吗?” 他的眼睑好像有些颤抖,回答的有些迟疑。 “没有碰过。”他隔了一会儿后才说。 班斯对于他的答案并不在意,只是站起身走到窗子分,看着外面。 “从这里可以看到射箭场吧?但在这个角度,却什么也看不见。” “是的。从外面是看不见射箭场的。墙的对面是一片空地,谁也无法看到场这 边的情形……但是,我想可能有人看到罗宾被杀的现场。” “是的,其他还有,”班斯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你会射箭吗?” “我对这种运动太笨拙了。迪拉特小姐曾经教过我,但是我实在不是个好徒弟, 我和她比过几次赛。” 帕第的声音透着一股他平常所没有的温柔。虽然我不敢断言,但却感觉的出帕 第是爱着蓓儿·迪拉特的。班斯也一定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 说道:“我虽然能够了解你的感觉,但是我们并不想揭露私人的隐私。我们现在还 在调查这两个杀人事件的动机,这一点尚不明确。对罗宾的死,我们解释为单纯的 争风吃醋案。如果这个时候,能够知道迪拉特小姐的选择,也许可做为我们的参考。 你是他们的朋友,应该晓得一些内情吧?可否请你告诉我呢?” 帕第的视线望向窗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我一直有种感觉,认为亚乃逊和蓓儿两人会结婚。但,这只是我单方面的猜 测而已。蓓儿曾经清楚地告诉过我,她33岁之前是绝对不会结婚的。”(蓓儿·迪 拉特为什么会和帕第谈到这个问题,其中的道理是很容易猜想的。显见帕第的感情 生活和理性生活都不太成功。) “你不太相信蓓儿小姐对斯帕林格的关心是出自内心的吧?” 帕第摇摇头。 “但是,现在那个男子的遭遇,实在很容易引起女人的同情。”帕第加了注解。 “迪拉特小姐说你今天早上曾去拜访过她。” “我通常一天会过去一趟。”帕第好像心情不太好,眼睛里有着困惑。 “你认识德拉卡夫人吧?” 帕第很快地把疑问的眼光投在班斯脸上。 “我跟她并不是特别认识,”他说。“只是见过几次面罢了。” “你曾经去她家拜访过夫人吗?” “偶尔会去,每次都是去找德拉卡的。因为好几年来,我对西洋棋与数学间的 关系,有着浓厚的的兴趣。” 班斯点了点头。 “你昨天晚上和鲁宾斯坦交手,结果如何呢?我今天早上没有看报纸。” “我在44手时,弃子投降了。”他垂头丧气地说道。“中场封棋休息的时候, 鲁宾斯坦就看出我攻击上的弱点。” “据迪拉特教授说,你昨天晚上和德拉卡在讨论棋盘形势的时候,德拉卡就已 经预言结果了。” 我不知道班斯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把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提出来。我可以料想 的到帕第现在痛心的感觉。马卡姆也以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看着班斯,好像在责备 他讲话太过轻浮了,眉头紧紧地皱着。 帕第脸红了起来,在椅子上坐正。 “昨天晚上,德拉卡讲话太过份了!”他说话的语气里并没有怨恨。“他不是 棋友,但能够对比赛的胜负做出预言,即表示他晓得西洋棋的规矩。但是说实在的, 我对他的预言紧记在心。我自认封手的时候,局面对我有些不利,而他则比我更早 看出对方的心思。而且,见解非常地深入。”他的口气充满了自嘲的味道。不论帕 第的本性是多么地温和善良,我现在对德拉卡是完全没有好感。 “经过多少时间才决定胜负呢?”班斯继续问着。 “大约过了一点钟左右,昨天晚上我们下了14手而已。” “一定有很多观众吧?” “时间虽然很晚了,但围观的人还是很多。” 班斯熄掉了手上的香烟,好像要走出玄关似地走过走廊时,突然又站住了,一 抹令人不快,带着冷笑的眼神出现在他睑上,他直盯着帕第说道: “黑色的主教昨天半夜在这里徘徊过耶!” 这句话产生了相当惊人的效果。帕第的脸僵硬了,身体突然往后仰,脸色苍白 的和一张纸一样。他的嘴唇轻轻地动着,但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我们看得出来, 他在极力地克制自己,过了一会儿,他踉跄着身子走向门口。他打开门,等着我们 自动离开。 当我们要到停在76街德拉卡家门前的检察官的车子,而走在河岸大道时,马卡 姆面向班斯,质问他为什么刚刚问帕第那些话。 “我嘛!”班斯说明道:“我本来期望先吓一吓帕第,好探一探他是否知道一 些内情;但是,马卡姆,结果并不是这样呀!我很惊讶他的反应会这么强烈。我不 晓得其中有什么道理——真的不晓得……” 班斯陷入了沉思,可是当我们的车子驶过位于72街的百老汇剧场时,他却坐直 了身子,对司机说,请他开到夏曼广场饭店。 “我想知道帕第和鲁宾斯坦比赛棋艺的详细情形。没有什么理由——只因为我 想这么做。但是,我在听教授讲这件事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11点到一点——要收 拾44的比赛残局是相当费时的。” 我们在阿姆斯特丹街与对号街角转弯,停下车子。班斯随即消失在曼哈顿西洋 棋俱乐部的门口。 5分钟以后他才回来,班斯手上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条,可是脸 上的表情并不兴奋。 “这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测,但实在是很有趣。”班斯悻悻地说;“我触 礁了。和俱乐部的书记谈过,他说昨天晚上的比赛共花了两个钟头又19分钟。是一 场各人施展绝技、心理攻战以及棋艺较量的精彩比赛。11点半左右的时候,胜利之 神有些誉顾帕第,但鲁宾斯坦经过一番长思,终于瓦解了帕第的攻势。——正如德 拉卡所预言的那样。他实在是个相当有眼光的预言家啊……” 班斯对他目前所获得的情报,显然并不太满意。他接下去说: “在和书记谈话的时,我突然想起了组长的那本笔记簿,这倒是个好法子。于 是我借了昨天晚上比赛的棋谱,并把它抄下来,想利用空暇的时候好好研究一番。” 班斯小心翼翼地把那张棋谱折叠好,再慎重其事地将它放入自己的皮包里。 -------------- 郁子的侦探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