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华正茂 有些人认为他们知道我们是谁,有人认为我们是一群鼻涕不断的乳臭小子。很 难说我们真是谁,我们并没有鼻涕,我们所拥有的是希望、恐惧或浮沉……许多时 候,我们都很不快活,我们用思考来让自己兴奋。 ——后嫩(James Simon Kunen )。 《草莓声明:大学革命者札记》 (The Strawberry Statemen : Notes of a College Revolutionary) Visiting is pretty,visiting is good Seems that all they ever wantedwas a brother This can be a secret,We can keep it good Even all weever Wanted had the problem This is a call to all my past resignationThis is a call to all Foo Fighter “This is A Call” 漂白:“别带我走,我已发现了涅槃” 像任何一家独立唱片公司一样,“地下流行”也总是面临资金周转的问题,因 此,尽管“涅槃”的单曲有了一定的反响,他们依然不敢贸然决定为他们按新乐队 的惯例做一张EP,更不用说专辑。 但柯特绝不是半途而废的人,他不仅汇同奎斯和查德天天从晚上死磕到凌晨, 还固执地着手准备自己的专辑录制工作。或许是他的坚决打动了“地下流行”,他 们终于达成了出版一张专辑的意向。 1988 年12 月24 日,“涅槃”开始了首张专辑的录制工作,当天的进棚时 间是5 小时。第二天,他们又在棚中呆了5 小时。1989 年1 月24 日,他们在棚 中呆了更长时间。每次去往录音室的途中,柯特总是坐在前排车座上,把当天要录 的歌词匆匆忙忙地写下来。他也开始对自己的声音横挑鼻子竖挑眼,每当他达不到 自己想要的声音效果时,他都会捶胸顿足、大发脾气。 当一切完成时,恩丁诺向他们出示的是总共30 小时的帐单,录音费总额为606.17 美元。柯特、奎斯和查德都无力支付这“巨款”,幸好以前在中学跟查德一起组过 乐队、后来靠捕鱼发了笔财的贾森·埃弗曼(JasonEverman) 付了账。 此时的柯特还远远不够成熟,他对边弹吉它边演唱尤其是要完整地记住歌词还 感到费劲,但当时又正好有一场短暂的巡演机会,所以柯特决定让贾生来当第二吉 它手,因为贾生吉它弹得还行,又有一头“地下流行”招牌式的长发,而且他家父 母也离婚了,他甚至还曾在阿伯丁呆过一阵。 也正是在1989 年2 月开始的这场巡演中,柯特同“涅槃”和“地下流行”诸 人一起来到了旧金山的海特——阿希伯里(Haight—Ashbury ),当他们在这个嬉 皮士的大本营里东游西荡时,看见了一块巨大的防治艾滋病的广告牌,上面写着 “漂白你的用具”,意在提醒瘾君子们用漂白粉清洗针头,以杀死艾滋病毒。街上 还有一个装扮得像漂白粉瓶子的人走来走去分发瓶装漂白粉。帕维特说:“我们全 都在寻思着,漂白粉怎么就成了全世界最有价值的东西了呢。”由此,《漂白粉》 便成了“涅槃”乐队首张专辑的名称。 《漂白粉》于1989 年6 月正式发行,有人觉得这张唱片的音效有点怪里怪气 的,奎斯解释说那是因为当时乐队几个人身体都不舒服,而他们又搞到了一大堆可 待因糖浆,大喝特喝之后便搞成了这个样子。 像许多音乐家一样,柯特有一种故意看轻自己歌词创作的倾向,他承认《漂白 粉》中的歌词大都是急就章,“我在那时候一点都不看重歌词,我对它们还没什么 鉴赏力。”但这恰恰从反面说明了他是个天才的诗人。他也完全否认这些歌词中有 任何个人色彩,“那些歌词里没什么太多的想法,这很清楚。”这种自我贬斥的言 论并不能妨碍我们在其中发现柯特的经历与境况,也许柯特想要掩饰什么,但他在 冲动和匆忙之中让自己的潜意识暴露无遗,也让自己想要掩饰的一切暴露无遗,只 有一点被歌曲朗朗上口的反复和柯特嗓音中大跨度的音域成功掩盖,这就是《漂白 粉》中的许多歌曲其实都只有一段歌词,它在歌中一遍、两遍、三遍甚至更多遍地 重复着,《学校》一歌的用词更是少到了15 个词。柯特自称这是为了现场演出时 记得住歌词,事实也许的确如此,但这也为他的早期作品蒙上了一种警句般的光彩。 《爆炸》(Blew)听起来异常地重型低沉,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把想要的调定好 后,在录音之前稀里糊涂地又降了一度,使得本来就可能十分阴郁扭曲的吉它同醉 汉般歪歪斜斜的节奏更加班配。晦暗的音调同这首歌关于心灵被俘与受控的主题倒 是呼应得天衣无缝。 《唠叨嘴弗洛依德》是一首明显带有“讨厌鬼”影响痕迹的柯特的老歌,标题 人物是60 年代一部情景喜剧中的角色。从歌中不难看出幽闭恐怖症的阴影,那无 疑是阿伯了式小城的折射。柯特曾说这首歌是关于“一座走向邪恶的小城,每个人 都变成了大杀人犯,他们相互合谋谋杀他人。”事实上,这首歌并不止于此,它与 其是在影射杀人小城,不如说是在折射弗洛依德主义中的阉割恐惧,“哈喽,科本 进来吧/ 弗洛依德打量我的毛下巴/ 坐下来吧别害怕/ 热毛巾敷在我脸上了/ 我被 刮了/ 我被刮了/ 我被侮辱了。所有的亲朋都参与了这一行动,这只能用柯特曾经 历过的恶梦来解释。 《关于一个女孩》(AboutaGirl)的写作同崔茜有关,当她问及柯特为什么不 为她写一首歌时,柯特便写下了这首歌。“我会乘虚而入/ 当你想把我晾干/ 但我 无法自如见你/ 在每一个夜晚。”此段歌词所指便是崔茜曾威胁柯特,如果不去找 份工作,她就会把他赶出家门。这首歌的流畅动听是柯特内心一直存在的流行化倾 向的挣扎,它在整个《漂白粉》里像是一个不速之客,以一种莫名的优美孤寂地守 候忧伤的恋情。事实上,在整个“地下流行”和“西雅图之声”中,也只有这首歌 如此地倚重旋律,如此地接近从“披头士”到R.E.M 的摇滚乐的舒展一面,它让柯 特脆弱而忧伤的内心和他儿时所受的流行影响暴露无遗,也让他把握和创造流行的 天才得到了初次展示。或许,它也是柯特往后创作倾向和人生创伤的最早艺术昭示。 《学校》清楚地反映了柯特对西雅图音乐圈子的鄙夷心情。他一生都对这类圈 子深恶痛绝,但他的确又无力完全摆脱它,所以他深藏的朋克本性必然会在作品之 中爆发。也许最不能让他容忍的是这类圈子同他在中学里最为讨厌的那种排外性的 小团体非常相似,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阿伯丁这个顽固的排外守旧之地逃出,难 道是为了进入另一个虽然更先锋、骨子里却同样狭隘的小团体吗?长达7 遍的“你 又回到了中学”和结论般的“你又什么都不是了”显得那么绝望和感伤,显然并不 是无病呻吟。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同时也因为这歌的效果最接近“地下流行” 的“邋遏”典范,柯特一开始想把这首歌叫作《西雅图之声》,但他身上那种独特 的将个人处境转化为人类共性的天才使他放弃了这一打算。他也毫不隐瞒这首歌 “是关于‘地下流行’的,如果我们能把‘声音公园’的名字插进去的话,我们也 会那样干的”。柯特也直言这首歌是想开玩笑似地对70 年代的迪斯科音乐模仿一 把,“但它后来成了一首地道的好歌。”每一个对自己的学校经历记忆犹新的人, 都会因自己曾有过的愤世嫉俗的一刻而同《学校》产生共鸣。用如此简洁的字眼来 描述复杂的人生感慨,逐渐会成为柯特的“专利”,它每每让人像面临难以逃避的 封喉一剑或满目弹雨一样,在脑中一片空白之后翻卷起无数或欣喜或惆怅的画面, 然后惊叹歌者的犀利。多达7 遍的“无止无休”二句,既是柯特对社会的厌倦之情 的吐露,也是他毫不让步的信号。 《剪纸》是直接从“涅槃”的首张小样里收录的,它那不慌不忙、东倒西歪的 节拍,沉重阴戾的和弦和柯特怒吼般的咆哮,昭示着这又是一首被“讨厌鬼”遗风 所笼罩的狂歌,也许可以说是“讨厌鬼”风格最浓厚的一首。这首歌歌词的部分灵 感是来自于发生在阿伯丁的一出家庭惨剧,这家的父母把小孩锁在一间屋子里,把 窗户糊紧,只是在给小孩送饭和拿走当厕所用的报纸堆时才把门打开。柯特甚至还 认识其中一个小孩。”令人害怕/ 我用指甲使劲抠抓/ 我看到像我一样的人们/ 他 们干嘛不使劲逃啊?”柯特的黑屋历程和成功逃逸(起码是暂时的成功)使他有了 哀人不幸和怒其不争的自信,他甚至将“涅槃”作为希望和光明的象征唱进了歌中 :“别带我走,我已发现了涅槃”。他在歌的最后将“涅槃”重复了8 遍,也许在 这首歌里也可找到柯特的自我经历,“那个让我感受母爱的女士/ 总是不看我人眼 /可我看到她的双眼碧绿/它们趾高气扬、痉挛抽搐而且自渎。”这是柯特对温蒂满 腹怨尤的最明显表露。也是同他一样受到父母不负责任地不闻不顾的一代人的心声。 “后来学会了接受被当作笑柄的朋友”,这是它对自己无家可归的飘流生涯的 慨叹。对他来说,流浪一开始是一种痛苦,后来成了一种习惯,到最后则成了他的 友人。 《颓唐衰人》(NegativeCreep )是那种与社会格格不入的畸零人的自述,在 极其单调的旋律中,柯特一次次重复“我是个颓唐衰人,而且我烂醉如泥”,让人 脑中浮现出那些浪迹天涯的游子狂放而落魄的身影。柯特曾经坦承,歌中所唱的就 是他自己,他对这首歌的唯一解释便是:“我认为我就是个颓唐的人。”它给人的 启示是,一种真实的愤怒的确可以充满力量,而一种愤怒的颓废则更让人惊心动魄。 《嘲笑》(Scoff )或许是柯特在极度疲惫的情形下写成的,在柯特的作品中, 它的旋律节奏或许并不逊色,但其歌词相对而言显得苍白贫乏,柯特有气无力地喊 出的“在我眼里,并非懒人……在你眼里,我一钱不值”无非是针对其父母和其他 一些人对他的音乐才能的嘲弄而发出的不满。柯特在最缺乏灵感之时将埋怨倾泻在 那些对他缺乏理解的人身上,本身也说明了他要迫不及待地证明自己的愿望已经成 为他的一种潜意识,往往在不知不觉之间便会一露峥嵘。 《集市》(SwapMeet)是柯特在阿伯丁经历的最好见证,这种集市是那些贫困 的乡下人的聚会之地,他们在星期天从四面八方赶到某个停车处,摆摊售卖自家的 烤饼、手工艺品和各种零碎,有的是为了糊口,有的是为了贪杯,也有的是为了交 房租。在阿伯丁这样的地方长大,使柯特永远保持了一份对贫穷的畏惧,但同时也 让他懂得了底层的艰辛,这让他的悲天悯人不像是居高临下的同情,而是感同身受 的悲楚。这也是全世界来自无产阶级或同无产阶级有过密切生活经历的艺术家共同 的心境,他们似乎永远难以让艺术良心泯灭,但那些恶梦般的经历又让他们实在无 法只满足于滥用伤心,于是他们在无尽的矛盾中挣扎,直到了结残生。而那些与他 们经历过同样苦痛矛盾的人则会在艺术家们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心神中一瞥真相,从 而对他们肃然起敬。 《小胡子先生》(Mr.Moustache)是那种典型的开非主流式歌名风气的歌,这 种风气便是给歌曲取一个与其内容毫无关系的名字。柯特承认,“我给我的歌取名 字没有任何理由,这就是非主流乐队同主流摇滚的唯一区别。 非主流摇滚乐队取的歌名同他们的歌曲歌词毫无关系。”这首歌中的“给我来 点儿你的新幻景/ 在优柔寡断中我警醒”是典型的柯特式古怪意象。 《筛选》(Sifting)总是令人想起金圣叹那一大堆“不亦快哉”,且听: “描述香臭/ 不亦快哉/ 寻找教堂/ 不亦快哉/ 遗尿于床/ 不亦快哉/ 雪中送 炭/ 不亦快哉”柯特在歌中显然想挪揄一番老师和牧师,以发泄他心中一贯的反权 威意念,但同样显而易见的是,他的这种挪揄已超出了预定的范围,使这首歌成了 一首嘲笑一切的世纪玩童歌谣。 《没劲》是柯特写得很早的一首歌,也是他的作品中少有的直接表达政治意识 的作品,其中包含的是典型的朋克政见,既有达达主义般的狂躁,也有赤子似的天 真,更多的则是莫名的混乱。柯特曾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这首歌说了些什么,“我只 是把词儿都码一块儿完事”。但这首歌事实上是他曾有过的当一个“政治朋克摇滚 黑旗哥们儿先生”的杂乱理想的最佳表述。“宰杀真诚/ 背离忠心/ 捍卫自由之国 /真想开溜,嗨!”其中自有其逻辑,并非随意乱砌。 本来,柯特还想把一首带有“凡士林”乐队影响的歌曲《豆豆》(Beans ) 放进《漂白粉》里,那是一首根据“跨掉的一代”祖师爷之一杰克·凯鲁阿克 (JackKerouac )的名作《达尔马流浪汉》(TheDharmaBums )改编的歌曲,歌词 是“豆豆,豆豆,豆豆/ 杰克吃豆豆/ 他心中的幸福,在林中裸露,”柯特极想在 自己乐队的首张专辑中尽量包容一些多样化的风格,多做一些不同的实验。但这种 想法遭到“地下流行”公司的反对,由于“涅槃”同公司并未签约,柯特心里拿不 准同他们太过作对会下会导致专辑流产,只好忍痛妥协。 柯特本也想增强专辑中的旋律性,突出一下“新浪潮”式的华丽,但他也深知 此举不会讨得“地下流行”诸君的欢心,便干脆让它变成了现在这种典型的“邋遏” 之声。实际上,他也是想摸着石头过河,起码在确定真正的目标之前先积聚一部分 听众。柯特对这一切了然于心,他说:“从‘地下流行,到圈子里都有一种压力让 我们来点。‘正宗摇滚’,不加修饰,弄出‘阿罗史密斯’那样的动静。我们知道 那是正道,我们一直那么于来着,我们也开始自己独立那么干,如今这已经是尽人 皆知的方法了。我们也许也能靠这种办法捞一把,出出名,反正到头来我们可以为 所欲为。我们想先试着取悦人们,看看会发生什么事。”也许会有人认为这是柯特 对朋克之道的背叛,“但事实上,正是来自“地下流行”的压力,让柯特成为了真 正成熟的朋克,因为他突然发现,那些伴随他成长的“阿罗史密斯”、“黑色安息 日”之类老摇滚不见得就必须全部抛弃,它们也可以成为一种根源。在一个朋克竟 然也成了潮流之时,柯特意识到并承认无产阶级摇滚也是自己的根源之一,尽管是 一种让步,其实也正是朋克真诚的体现。朋克在其是发自内心的信念时确实必须有 君临天下、颠覆一切的气势,但它如果仅此一招,便会在达到颠峰之后失去动力; 因此,像柯特这样让朋克开始兼收并蓄的动机,尽管不是始自于他,却依然意义非 凡。《漂白粉》吸引了一大批主流硬摇滚歌迷,以至于许多评论将“涅槃”误认为 是金属乐队,这其实并非乐队的初衷,甚至乃是妥协的结果,但它反过来说明了这 支乐队结合不同特质努力的成功。但柯特依然有意无意地仍想践行一条真正的非主 流之路,“我想一时是彻底的莱得·泽普林,然后又变成极端的朋克摇滚,再又是 傻乎乎的流行歌手。”柯特的这个理想尚需时日才能实现,以他当时的勇气和未得 到完全开发的才气,他还只能将这个理想埋藏于内心。当《漂白粉》发行之后,他 偶然听到“小妖精(Plxies)的经典专辑《弄潮儿罗莎》(SurferRosa),他们那 舒畅动听的进行曲式旋律、强劲摩刷的吉它和让人热血沸腾的狂吼都让柯特意识到, 这就是他一直想做而因种种原因未能做成的音乐。他猛然警觉,即使是朋克乐队也 可以有动听的声音旋律,当“小妖精”在英国和美国的校园电台都颇受青睐的消息 传到柯特耳中时,一场摇滚革命将伴随着柯特本能的觉醒在不远的将来来临。 但在当时,柯特还依然抱怨《漂白粉》不像所想象的那么强那么重。而我们直 到今天更加不能否认的则是《漂白粉》已经充满了沉郁而紧张的咆哮,而且也有了 抒情的尝试,那种似乎从内部爆裂的硬朗音色和铅块般的节奏同深厚的不满及抗争 的内容相映成趣,将柯特和“涅槃”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渴望的作了情绪亢奋的表达, 它是山雨欲来前的轰轰雷鸣。 《漂白粉》的封面设计曾有过一场较量。操“地下流行”形象设计生杀大权的 帕维特坚持要用摄影师艾丽斯·惠勒(AliceWheeler)拍的一组照片,这是一组乐 队成员的单个照片,是在一场演出后在荧光灯下拍成的,人人都显得难看之极,用 柯特的话说,“我们照得像异种。”但这种不上像的丑照恰恰符合“地下流行”的 平民化理论,帕维特说,“你的确都可以看清粉刺和胡子茬,它显得如此的真实。 这几个哥们儿是丑点儿……我的确想用这些照片来戏剧性地表现出他们非常真实。” 而乐队自己选中的封面照片则是由崔茜在奥林匹亚的一家俱乐部拍摄的现场照片, 因为那是一场事故频频的值得纪念的演出。先是一帮人开始玩“爬虫舞”,这种朋 克舞是参加者都在地板上打滚,逢人便把他弄翻。后来是奎斯一时兴起把贝司往天 上一抛,结果那贝司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查德头上,他马上就晕了过去。《漂白粉》 最终还是用了崔茜的照片。(除了另附的安德森的一张照片外,在CD 版中,还有 一张柯特大张双腿躺在查德鼓架上的照片,那是1990 年2 月乐队在洛杉矾“王公” 俱乐部演出时的场景)。 《漂白粉》也是“涅槃”标识首次正式登场亮相,它是用大号黑体铅字排出的, 由于排字工匆匆忙忙,字母之间的空间并未调整适当,比如“V ”字母两边的空间 都留得太多,但此一错误不但没有改正,反而成了这一标识的特殊记号,犹如邮票 的错体。 在唱片封套上,柯特故意把自己的名字拼成KurdtKobain 而不是本名的KurtCobain, 这是他为自己名字想出的各种拼法中的一种。这也是他内心深处朋克情结的表现, “我想让任何人都不知道我的真名,这样我有一天就可当个普通老百姓。我对它拼 得对不对漠不关心,我一点也不在乎,我想让人们爱怎么拼就怎么拼。”尽管贾主· 埃弗曼同《漂白粉》的唯一关系是代交了录音费用,柯特还是把他作为吉它手印在 了专辑封底上,“好让他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地下流行”公司就《漂白粉 》印发的乐队简介上列举了“涅槃”所受的影响,其中包括“赛车,离婚、药品 (音效唱片,‘披头士’,乡巴佬、硬摇滚、朋克摇滚、‘利德比利’(Leadbel1y, 即H ·Ledbetter ,一译“铅肚”。)、‘屠夫’(Slayer)乐队,当然,还有‘ 傀儡’(theStooges) 乐队。‘涅槃’认为地下圈子正变得不景气,而且更被相互联手的资本主义猪 猡大唱片公司影响。但是‘涅槃’感到自己有道义责任与这一不治的邪恶作抗争吗? 没门!我们想要大把进帐,猛吸那些冤大头,以便也能‘飞’能操,能‘飞’能操, 能‘飞’能操。”这一故作庸俗的简介自然也满含了乐队的创意,他是柯特内心的 不满和犬儒主义倾向的一次集中表达。 一开始,《漂白粉》的卖相并不看好,但它不知道突然触动了那根社会神经, 一夭比一天能卖起来,在短短几个月内竟然卖出了3 万5 千张,这对任何一个独立 厂牌而言都是可喜可贺的成绩,它也创下“地下流行”公司的销售新纪录。 由此,柯特和“涅槃”完成了一篇极出色的导言,他们让一种新声音成功地占 稳了脚根,假以时日,这种新声音便会震撼世界。柯特是那么渴望能有一张自己的 专辑,但他似乎并没期盼能走这么远,他似乎是在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推着前进。这 或许并不是柯特的初衷,但注定是柯特的命运,给一个内心充满矛盾的人以一极的 极端的满足,本就是宿命的真义。 巡进:“我们是穷困潦倒,可是天啊,我们头一回看到了全美国。”1989 年 6 月9 日,“涅槃”同“泰德”、“密浆”一起参加了在西雅图摩尔剧场举行的 “傻乐89”(Lamfest ’89)演出,这是个里程碑似的事件,因为地下乐队还从来 没能占据过如此巨大的演出场所,它标志着“西雅图之声”开始真正浮出水面。 随后,“涅槃”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次全美巡演,这是一次包括26 场演出的 “饥渴的朋克摇滚之旅”(奎斯语),首场演出于6 月22 日在旧金山举行。 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一辆白色的大道奇客车伴随他们三次走遍美国,每当它 开锅时,他们就找个凉快地停下来,直到日落。 他们在巡演中请不起经纪人,于是就自己决定哪儿该停,几时该走。对一个刚 起步的乐队而言,巡演是艰辛甚至残酷的。他们经常得在露天或是车里过夜,遇到 些好心的歌迷时,总算还能有张地铺。他们印象最深的一次露营是在德克萨斯州, 他们逗留的停车场实际上是一片沼泽,路边竖着一块“小心鳄鱼”的警告牌,于是 他们翻出了一支棒球棍,又找了些木块堆在客车后面,提防鳄鱼的袭击。可后来他 们饿得要命,想弄点罐头汤喝,就在棒球棍和木块上浇上汽油,把它们全用来煮了 汤。 他们在苦中作乐的高昂情绪里在美国穿梭,在从没去过的地方为从未谋面的人 们演唱。他们的观众全都来自社会的最底层和各地的地下音乐圈子,在低档的酒吧 中真心地为他们的音乐喝彩。乐队得到的最好款待也就是几杯免费啤酒,而演出报 酬则从未突破过每晚100 元的大关。绝大多数的时候这点薄酬正好够他们吃饱肚子 并加够到下一站的汽油。如果当晚的听众太少,那就连最基本的赚头都难以保证。 因此,即使在7 月的新墨西哥州和德克萨斯州的袭人热浪中,他们也不敢打开客车 上的空调,因为那样太费油。 在刚开始巡演时,奎斯还假模假式地管管账,到后来便无账可管了,因为一旦 手头有点活钱,他们便会走进唱片店,你挑三张我挑五张;到巡演快结束那段,他 们干脆一等人散便坐地分钱,你三块我三块,不亦乐乎。 柯特在路上还自有一套找乐方式,在芝加哥时,他在旧货市场买了一大包十字 架,客车上路时,也会摇下车窗,把十字架扔向他选中的人,然后极快地拍下那人 的表情。 因此,尽管巡演充满困难艰辛,柯特依然心满意足,“我们是穷困潦倒,可是 天啊,我们头一回看到全美国,而且我们有个乐队,还挣到了足够的钱来活下去。 这令人敬畏,非常了不起。”也许更令人兴奋的是他们正在慢慢赢得听众,当大学 电台开始播放《漂白粉》里的《关于一个女孩》、《学校》和《爆炸》时,他们演 出的听众开始增加了;而当他们从中西部往东走时,就已经感受到小有名气的滋味 了。 尤为重要的是,他们也常通过现场而让听众赞赏,常常有人会在演出结束后走 到台前来说:“噢,你们哥几个可真酷,”正是在这次巡演中,柯特和奎斯养成了 在舞台上狂砸一气的习惯。柯特砸碎第一把吉它是在1988 年10 月30 日,地点 是常青州大学的一场小型演出中。原因很简单,他们觉得还没过瘾:“我们不想下 台一走了之。”奎斯说。 而在巡演过程中,这种只有乱砸一气才能过瘾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在匹兹堡的 “音速庙堂”演出时,由于气氛实在火爆,柯特竟然把自己最喜欢的一把吉它砸了 个粉碎。渐渐地,如果柯特和乐队觉得一场演出太糟,他们就会乱砸一气;如果演 得很棒,他们也有理由照砸不误。由于刚好够格的演出不多,所以他们的家当越来 越少,只好经常到巡演地点的当铺里去买些最便宜的吉它、贝司。有时候,歌迷也 投其所好,捐出一把吉它给他们过过瘾。 在巡演中,这种狂扔乱砸并没给乐队带来太多困扰,甚至奎斯的天天酩酊大醉 也并不构成多大问题,因为阿伯丁满街都是醉鬼,柯特等人早已见惯不惊。真正让 柯特和奎斯闹心的是贾森。 自从贾森入队以来,“涅槃”的形象和声音都更加主流摇滚化了,柯特和奎斯 都持有此一想法。贾森在舞台上的风格显然十分商业味,他搔首弄姿、猛甩头发, 摆出一付典型的趾高气扬的摇滚明星的派头。柯特常常难以容忍,“他就像一只开 屏的孔雀,他扭怩作态得让我难以置信。真叫人难为情。他那样儿太过做作,太过 性感。那也太拙劣了。”贾森在巡演途中就已经不太同柯特、奎斯等人说话,当乐 队到达纽约时,他们之间的差异似乎达到了顶点,在纽约期间的一件小事说明了一 切:当柯特他们去看“音速青年”( SonicYouth )、“密浆”、“笑面歹人” (LaughingHyenas)的演出时,贾森却独自去看速度金属乐队“鸡鸡”(Prong ) 的演出去了。奎斯曾一针见血地说,“他想让我们更摇滚点儿,我们却想更朋 克点儿。”柯特认为贾森显然没明白《漂白粉》里的金属特点是一种妥协的色彩而 并不是一种新方向的昭示。所以贾森更愿意演奏沉重狂暴的《剪纸》、《筛选》而 不喜欢那些旋律性太强的柯特作品。贾森毫不隐瞒自己更喜欢金属摇滚,而且认为 柯特的作品已经霸气逼人,他同“任何一个贝司手和鼓手配合演唱他的歌,效果都 不会有太大不同。”正是由于在音乐精神上的巨大差异而并非性格、为人的不同, 使纽约的那场演出成了贾森在“涅槃”中的最后一幕。他们取消了余下的演出安排, 驱车回华盛顿州。在50 个小时的路程中,除了加油、吃饭、洗澡便马不停蹄,没 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提及贾森已经不在“涅槃”之列。柯特和奎斯不忍心,而贾森 则认为自己是主动退出。他随后在“声音公园”当过一段吉它手,后来又到了“心 灵放克”(Mindfunk)乐队。他几年后曾说,从艺术上讲,他退出“涅槃”是对的 ;从经济上讲,则是错了。他能有这种气派,倒真不失为一条好汉。 “涅槃”从未归还录制《漂白粉》时由贾森垫付的那600 多美元,柯特不失幽 默地说:“他吃了个哑吧亏。”回到华盛顿州之后,柯特终于能有闲暇来重温他对 “利德比利”的狂热了。“利德比利”是美国三、四十年代杰出的黑人民谣和布鲁 斯大师,他的《石岛航线》(RocklslandLine)、《午夜特快》(MidnightSpecial) 和《晚安,艾琳》(GoodNight,Irene )都是传唱至今的不朽经典。柯特对“利德 比利”的着迷乃是受他一直酷爱的“垮掉的一代”的另一位祖师爷威廉·巴勒斯一 篇文章的影响,巴勒斯在文中说:“让现代摇滚见鬼去吧,如果你想听到真正的激 情,听‘利德比利,吧。”当时,柯特的邻居和朋友斯利姆·穆恩手头正好有一张 “利德比利”的唱片,柯特被它深深地打动,无法自已。 从此之后,他四处搜寻“利德比利”的唱片,见一张买一张,绝不放过。他十 分看重“利德比利”的意义,他说“利德比利”的音乐“是如此的质朴和真挚。那 是我拥有的东西里真正具有神圣感的部分。‘利德比利’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 之一。我完全被他迷住了。”柯特在屋子的一面墙上全部贴满“利德比利”的图片, 并且没事便学唱他的歌曲,他又为自己打开了一扇窗口,一扇通往古老的布鲁斯和 民谣以及被压迫阶层之声的窗口。柯特之所以喜欢上“利德比利”似乎不难理解, 每个有心理创痛和郁闷不平心情的人都可能会特别喜欢布鲁斯这类音乐,而“利德 比利”的音乐则可以说已经超越了一切音乐门类划分,却又完整地保留着同布鲁斯 和民谣密不可分的精神实质,他那些优美的歌曲既有不屈的精神,又有动听的旋律, 而且风格极其多样,内容则直逼人心,尽述人生的种种情感与体验。但他的作品中 最杰出的优点或许是用一种明晰的形象来显现出一种透彻、神奇尤其是极富原创性 的洞察力。而这正是柯待从中得到的最大收益。自然,我们必须看到,柯特是在一 种真心的陶醉和享受中潜移默化地接受这一切的,以他的性格而言,他不会急功近 利地去操练一种音乐,他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丰富他的音乐表现力,如今这种表现力 已经因吸收了林林总总的营养而日益饱满,时时欲脱颖而出。 柯特在1989 年8 月同“叫树”的马克·兰列根(MarkLanegan )一起录制了 “利德比利”的两首歌。本来,柯特是打算同马克一起给后者的个人单飞专辑写几 首歌,但柯特似乎在创作上不太善于与外人合作,他总是担心会把留给“涅槃”的 东西用掉了。所以他们干脆翻唱了两首“利德比利”的作品,由马克翻唱《昨夜你 在何处安眠?》(WhereDldYouSleepLastNight ,后来,柯特本人对这首歌的翻唱 将会感动全世界),而柯特则唱了《真不害臊》(Ain ’tItAShame )。本来,他 们想把这两首歌作为一张单曲发表,但希望未能实现。柯特唱的这首被庞曼誉为 “柯特最杰出的演唱之一”的《真不害臊》就此被埋没,从未发表。 在这两首歌中,奎斯弹贝司,“叫树”的另一位成员马克·皮克瑞(MarkPickerel) 担任鼓手。他们组成了一支临时的布鲁斯乐队,柯特称之为“锂”(Lithium ), 庞曼甚至考虑过为他们出一张专辑,但后来这一计划同乐队一起流产了。柯特则说, 总有一夭,他还要再组一支布鲁斯乐队。而眼下,他们要继续完成的是因为贾森退 出而中断的巡演。这一次, 同他们一道上路并担任吉它手的变成了本·谢泼德(BenShepherd)。 本·谢泼德曾同查德在别的乐队干过,柯特对他的印象不错,乐队的其他几个 人也倾向于再找一个第二吉它手,但这个打算刚刚透露,“叫树”、“泰德:’和 “蜜浆”的成员都力劝他们保持三人建制。因为他们认为两把吉它会把声效搞得乱 七八糟。于是在短暂的合作之后,本离开了“涅槃”,到“声音公园”去取代了贾 森的位置。柯特曾为没让本留下而后悔,因为本尽管是个疯兮兮的人,但柯特更愿 意同这样的人而不是装深沉的人打交道。 在这次续行的巡演中,最让柯特和队友畏惧的并不是有没有合适的吉它手,而 是柯特那越来越来势汹汹的胃痛。奎斯心有余悸地回忆道:“他的胃——天啊,他 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吐了,可他还是吐个不停。他的胃糟得一塌糊涂。我们把他架 到医院,可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在接下来的欧洲巡演中,柯特也只能靠在大客 车上拼命入睡来让自己躲开令人烦心的胃痛。这次欧洲巡演开始于1989 年10 月, 是“涅槃”和“泰德”联手的首次国外巡演,他们在42 天之内竟然作了36 场演 出。这回的巡演终于有了经纪人,可他总是让大客车直接开往演出地点,在乐队没 吃没喝时就先开始调音走台,弄得柯特他们疲于奔命。 但让他们可以告慰自己的是,他们在欧洲受到了出乎意外的欢迎。柯特知道英 国的报刊曾经对他们有些报道,但他不知道,在整个欧洲他们已经有了一大批乐迷, 他们的演出场场爆满,门外聚集着一堆又一堆渴望入场的观众。 这是一次疯狂之旅,演出的头一天,奎斯就砸了自己的新贝司;在柏林墙倒塌 的第二天,他们正好在柏林演出,柯特唱了6 首歌并砸了自己的吉它。 柯特一路上情绪高涨。他给崔茜寄了一大堆明信片,其中一张写满了“我爱你”。 但这种情绪并没能持续太久,一路上太过紧张的行程、拥挤脏乱的巡演客车(柯特 和奎斯还得抓紧时间在车上修理头天晚上砸坏而尚可一用的设备)、不堪下咽的饭 菜、频频发作的胃痛和微不足道的报酬终于让柯特情绪日渐低落。在罗马时,又加 上租用的音响设备实在差劲,柯特终于按捺不住地爆发了,他在演唱《飞掠而过》 时,把吉它砸了个稀巴烂,然后走下台来,爬到了音箱堆上,准备从最高的那只音 箱上往下跳,所有的人都劝他快点爬下来。当音箱摇摇晃晃快要倒塌时,柯特却爬 到了楼座的边上,冲着底下的听众大叫大嚷,并且威胁着要用椅子砸他们,幸好边 上的一个人把椅子拖走。 他跌跌撞撞跑到后台,看到一个剧场的人正在同他们的巡演经纪人吵架,说柯 特弄坏了一只麦克风。柯特冲上前去揪住二人,不由分说将他们摔翻在地,并对其 一阵猛踢。随后,他说了声“这下他们可碎了”便扬长而去。当大家都围上来时, 他宣布他退出巡演准备回家,然后拿出一块头巾盖在头上,号啕大哭起来。庞曼急 忙带他出去透透气,一路上柯特一直不停叨叨“我想回家,我不想给这帮人演了, 这帮人都是他妈的白痴,他们全是蠢货,他们想让我在台上像个驯兽一样演出。我 看不起他们。我想同我的女朋友在一起,我不想玩音乐了,这不是我想要的。”庞 曼努力安慰他,告诉他等下次来欧洲时,条件会大有改善的。据柯特回忆说,庞曼 当时说“好吧,你已经退出‘涅槃’了。我们对你当个单飞的艺人还是兴趣不减。” 于是,“涅槃”似乎暂告解散了,奎斯和查德也退出了乐队,但这一切只持续了一 天,他们清醒了之后还是决定继续剩下的两周演出。第二天,他们坐上了去瑞士的 火车,当柯特在车上睡觉时,他的鞋子、钱包、甚至护照都被小偷席卷一空,“我 从没见过一个像此刻的柯特·科本一样极度悲伤的人”,庞曼回忆道。 此次巡演的最后一场是于12 月3 日在伦敦举行的,正是在这场演出中,奎斯 拎着挂带把贝司在头上甩来甩去,结果带子突然断了,贝司砸在了别人头上。奎斯 自己对这场演出的评价是“臭名昭著,用1 到10 分来评,它的得分为0 ”。《乐 人》的评价也没好到哪儿去。但帕维特却坚持那是“涅槃”的最佳演出之一,庞曼 也说,“此刻乃是我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日子之一。”如今已经倒闭的音乐周刊《 音响》的记者基思·卡梅伦(KeithCameron)则写道:“当他们快唱完时,每个人 都全神聆听并与之呼应。我冲到了台前,兴奋异常,这是我所见过的最让人惊奇的 乐队。”在演出的尾声,柯特把他的吉它向奎斯扔去,奎斯像打棒球时击球那样用 贝司迎着吉它击过去的,把吉它击得粉碎。卡梅伦就此写道:“乐手破坏自己的设 备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对他们而言,这似乎是结束演出的完美方式。你可能会疑 惑柯特什么非得把吉它向奎斯砸去,他们是怎么设想的,但你得到的印象是,他们 并没有事先设计好。这就是一切如此完美的原因所在,你看得出来他们也是头一次 学着这么干,他们也同大家一样在黑暗之中,但一切显得如此完美。”然而,并不 是所有的媒介都把眼光集中在柯待和“涅槃”的艺术之上,许多传媒更愿意添油加 醋的是柯特和乐队那穷乡僻壤的背景。其中一篇文章写道:“他们有点粗鲁,也有 点让人生畏,在像阿伯丁这样边远的乡巴佬地方长大的人,还能怎么样呢?”柯特 十分反感这类描写,因为在这类文章中,他总是被夸张为一个傻乎乎的乡巴佬,歪 打正着地误撞进了大城市,又瞎猫碰着死耗子般遇上了个独立厂牌。“被说成是那 类人让我深感屈辱,因为他们说的那种东西正是我一辈子全力抗争的。”也许正是 这种屈辱勾起了柯特内心深藏的某种自卑,并把这种自卑变成了一种横扫一切的激 愤,他对故意强调其穷乡背景的帕维特和庞曼也迁怒起来:“很清楚,他们觉得自 己是有教养的中上层的白种朋克摇滚人,他们无所不知,而我不过是来自阿伯丁的 傻子。”“他们发现了几个来自海边小城的乡下孩子,他们可以用来炫耀一番,至 少可用来谋利。他们实在不想看到我们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聪明,因为那会毁掉—切。” 但一时的激忿之后,柯特依然对庞曼等人充满感激之情,这或许是因为他也了解, 对他和乐队的乡下背景的故意强调,无非也是为了贯彻另一种音乐和文化理想。长 期以来,从公司到公众,人们都已经习惯领受艺术和文化中心的观念,纽约、伦敦、 洛杉矾等大都会成了创立和传播新的文化和艺术思潮的中心,其余地方只有听命跟 从。而像“地下流行”这样的独立公司则成功地证明,生活在这些大中心之外的人 也有话可说,有话会说;在那些边远的山区和破旧的街道上,同样也有天才在成长、 在呐喊。 不仅如此,那些大都会中的新文化创造者们,也不尽都是些目光短浅或自命不 凡之辈,当“涅槃”在纽约的演出深深打动“音速青年”之后,该乐队的贝司手金· 戈登(KimGordon )和吉它手瑟斯顿·摩尔(ThurstonMoore ) 便成了“涅槃”的超级歌迷和狂热的鼓吹者;同时,朋克老前辈伊基·波普 (IggyPop )也在观看了同一场演出后加入了他们的支持者的行列。 这本是一场不成功的演出,但用这样的演出竟也唤起了摇滚“老革命”的无私 赞许,柯特似乎看到了希望。在摇滚中,他们一直走着崎岖的山道,差一点便在歧 路上恸哭而返;事实上,柯特已经恸哭,只是因为无路可退,只好挺身向前。毕竟, 他已经在实现他在阿伯丁作一个一无所有的小朋克时的誓言,他有了乐队、有了专 辑、有了巡演;他的恸哭不是因为理想未果,而是因为理想一旦实现,其滋味并不 像想象中丰美,但一个理想主义者便是一名赌徒,他永远不会轻言服输;他也会怨 天尤人,但他更多地会自我责备;他会低迷颓唐,更会放大希望,他知道前路更加 艰难,但身后则更是一片黑暗,仅仅是为了逃脱那片黑暗,他也必须前行,因为前 方最多依然还是一片黑暗。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