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良师 胡蝶既归国,在与亲友团聚之余,即着手两件大事,一是积极宣传此次欧游的 成果,以扩大公司的影响力;二是为重新投入紧张的拍片活动作好准备,以将欧游 耽误的时间尽快地补回来。 作为宣传活动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整理欧游笔记和照片,交由出版社出版。 早在胡蝶出国之前,就与良友出版公司达成协议,待胡蝶回国之时,将把欧游 见闻集成一本集子交由该公司出版,故胡蝶行一路记一路,至归国之时,已成8 万 余字。胡蝶还专门学习了照相技术,并随身携带相机,拍摄了大量照片,虽是初学, 作品居然还很不错,加上别人为她在各地所摄照片,共计200 余幅,一并交给了良 友公司。良友公司得此文字、照片,如获至宝,当即编辑出版,定书名为《胡蝶女 士欧游杂记》,并请胡蝶手书广告,刊于报端,广为征订。胡蝶所撰广告同称: “时日匆匆,几个月欧游的生活又成过去,沿途见闻感想不少,现在特把这欧游期 间内的感想和照片等搜集给良友出版,同时也算是纪念我这次的欧游。”[109] 该 书出版后,已归国并因重病住院的戈公振还特地索来此书,“亲笔将书内提及的苏 联人名和地名注上原文,以备再版时补上”[110] ,时为1935 年10 月21 日, 仅隔一天,戈公振即溘然长逝。胡蝶闻之,唏嘘不已。 除《欧游杂记》外,另有专事影星和剧照摄影的青年摄影家陈嘉震编辑了《胡 蝶女士旅欧纪念册》,由上海艺声出版社出版。 关于拍片事宜,胡蝶首先要做的就是继续因欧游而中断的《夜来香》一片的拍 摄。 正当胡蝶埋头于这两件大事之时,7 月16 日上午传来了令她难以置信震惊不 已的噩耗:明星公司协理、首席编导郑正秋去世了。这怎么可能?就在一星期前胡 蝶回国时,郑正秋还亲赴码头迎接,在当日下午公司的欢迎大会上,郑正秋还走上 讲台,慷慨陈词,对中国电影的未来充满信心,并谆谆告诫胡蝶:“经过这次出国 访问,观众对你的期望更高了,必须要在艺术上有所创新,才能不负众望。”郑正 秋的话音犹响在耳旁,胡蝶也“正期望把从西方国家得到的一些知识与他分享,相 信他会在中国电影艺术上有更大的创造,谁想竟痛失良师。”胡蝶回忆起自己人明 星公司8 年来,郑正秋的教诲与帮助,使自己得益良多,尤其是郑正秋呕心沥血抱 病编导的《姊妹花》一片,将自己推上了表演艺术的巅峰,自己何幸,能得此良师。 今前途漫漫,却良师早逝,怎能不伤心落泪。 郑正秋的去世是因一贯体弱多病加上操劳过度所致。30 年代以来,明星公司 的经营状况时好时坏,郑正秋深为之忧。《姊妹花》一片的成功,使公司暂时摆脱 了经济上的窘境,郑正秋看到自己的作品仍如此受观众欢迎,甚是欣慰,乃抱病再 拍《再生花》。拍此片时,他曾日夜连轴转,年轻人都吃不消,何况重病在身的他。 《再生花》拍竣,他又筹划着拍摄《兄弟行》,从片名即可看出,这是一部与《姊 妹花》相仿佛的影片。此时,恰逢胡蝶、周剑云归国,周、胡访欧的成果也令郑正 秋激动不已。为迎周、胡,8 日这天郑正秋全天奔波,情绪激昂,傍晚归家,颇感 劳顿。11 日又因友人宴请深夜方归,次日即卧病在床。家人以为积劳所致,休息 几日当可恢复。至14日,果然病情减轻,家人甚慰。当天下午,又约请张石川、周 剑云来家中叙谈,筹划公司事务的发展,对未来充满信心。然时值仲夏,是日天气 异常闷热,当晚,郑正秋病情再度转重,至16 日清晨终因心脏衰竭而告不治,时 年仅47 岁。 郑正秋英年早逝,影坛为之震惊,国人亦为之悲哀。7 月18 日,明星公司为 郑正秋举行隆重的葬礼。“大殓之日,上海殡仪馆一白似雪,各界致赠之挽联唁辞, 悬满四周”。胡蝶随同公司全体成员参加了葬礼,连日来,胡蝶因郑正秋的去世一 直心情沉痛,每每忆及郑正秋生前的音容笑貌,不禁潜然泪下,参加葬礼之时,胡 蝶“眼皮肿,态度严肃”[111] 。她垂手而立,静静地聆听主祭者所读明星公司董 事会的祭文:“呜呼痛者,先生以槃槃大才,手创公司,共奠中国影坛之基,热心 公益,从事于社会事业,数十年如一日,盛名所在,举国同钦,频年公司景况,至 为艰难,先生复以其所蓄,献诸银幕,每片问世,更万口争传,誉为中国导演之圣。 ……呜呼伤者,先生之伤,固本公司之大不幸,实亦中国电影界之大损失。伤哉痛 哉,悲怆涕泪,欲诉无由,伏维尚飨。”这深沉的诵读声在葬礼大厅低回,悲哀袭 上胡蝶心头,泪水夺眶而出。 祭毕,胡蝶与张石川、周剑云等16 人将郑正秋的灵枢扶上灵车,送往墓地安 葬,“沿途并由明星公司拍摄电影,素身白马执绋者达二千余人,亦备极哀荣矣。” 一个多月后的8 月25 日,由明星公司、广东旅沪同乡会、上海潮州会馆、中国文 化建设协会上海分会、中国教育电影协会上海分会等30 多个团体共同发起,在贵 州路湖社举行了“郑正秋先生追悼大会”,与会者共有2000 余人,胡蝶和明星公 司的演员们一起肃立于会场前列,待各界代表致过悼词,胡蝶与众演员合唱了一曲 悲哀的挽歌,歌曰: 晴天骤雨,匝地罡风,夺我柱石,丧我艺宗! 手创巨业,既勤且忠;服人以德,万众推崇。 际兹多难,复兴任重,壮志未酬,赉恨以终。 而今而后,永别音容,誓当努力,以竟遗工。 招魂今日,涕泪无从,悲歌当哭,易其有穷。[112] 歌声哀怨凄婉,与会众人闻之无不动容。“全体女星立于前排,胡蝶女士立中 央,后排为男星,王献斋立于左首,其余挨次而立,女星全体衣黑色旗袍,颇具一 种悲怛之态。唱挽歌时女明星多泪随声下,尤以胡蝶,徐来,高倩苹,顾兰君诸小 姐落泪为最多,胡得有今日之地位,人均知为先生一手造成,其悲痛固宜。”[113] 胡蝶深知,郑正秋的去世固然是明星公司无法弥补的一大损失,而对她个人而言, 何尝不是抽去了她事业中的一个重要支柱? 要再现昔日辉煌,将何其难。 郑正秋的去世使胡蝶情绪低落,但是,明星公司对于胡蝶、周剑云访欧载誉归 来的宣传攻势不能因这一突发事件而取消,访欧所费甚巨,当然都由公司开支,投 下巨资必须得到回报,这个回报要通过广泛的宣传扩大公司在观众中的影响力以争 夺电影市场来换取,况且一切宣传活动也都已有计划并已部分实施。就在郑正秋去 世的当天,即7 月16 日,即有一场上海各团体欢迎周剑云、胡蝶茶会在上海逸园 举行,本想临时取消,但请柬早几天就发出去了,前来赴会的又都是上海滩著名人 物,有陈立夫、褚民谊、郭有守、杜月笙、袁履登等,只能照常举行。是日,胡蝶 和周剑云都因郑正秋的去世而悲伤不已,但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前来参加。与会者有 三四百人,明星公司的演员几乎全都参加了。本来这是明星公司的一次联络各界感 情欢乐尽兴的茶会,但因郑正秋的去世而显得气氛压抑沉重,大家都不免黯然寡欢。 7 月27 日天刚亮,胡蝶乘上海至南京的头班火车赶赴首都南京,向内政部、 教育部等直接控制电影界的部门汇报访欧成果。其实,早在回国的第五天,周剑云 就已亲赴南京汇报,此番胡蝶再来,无非是利用胡蝶的特殊身份,更可给中央大员 们留下深刻印象。胡蝶还特地拜访了外交部,对出访期间得到的种种帮助和支持表 示感谢。明星公司一贯重视走“上层路线”,这次周剑云、胡蝶出访欧洲正是向中 央邀功的大好机会,不能错过,因此,出国前就曾向中央领受旨意,归国后,当然 应向中央汇报了。胡蝶充当了明星公司的最好使者,且是双重使者,既是对外的, 亦是对上的。 胡蝶在南京马不停蹄地跑了几个部门后,又于当天中午匆匆忙忙搭上返沪的火 车,当晚还有场晚宴在上海等着她,中国教育电影协会上海分会因“周胡二氏欧游 归来,为中国电影界增光不少”,特地在上海联欢社举行宴会表示祝贺。胡蝶紧赶 慢赶,总算准点到场,席间,又与周剑云一起将在各国访问的情况及个人观感向大 家报告一遍。 就这样,胡蝶在受到盛大欢迎的喜悦和痛失良师的悲伤相交织的心情中,度过 了欧游返国后的最初时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