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丁威迪去职 民间传闻对边疆上的事变并没有夸大。成群的残忍凶暴的野蛮人侵入边疆,打 家劫舍有时还由法国人率领着。他们大肆杀害旅客,焚毁农舍,把整户整户的人斩 尽杀绝。连围有栏栅的碉堡,即避难所,也在光天化日之下遭到袭击。匪徒们越过 群山,深人到谢南多亚河河谷。温切斯特附近都有好些人死在战斧之下。 华盛顿赶到温切斯特时,发现居民们恐慌万状。他决心立即组织一支部队,部 分地由坎伯兰堡部队组成,部分地由温切斯特及附近地区的民兵组成,由他亲自率 领,前往‘这一边疆地区的各座大山和山谷,搜索山林和各个可疑地点,以追捕印 第安人和他们的更加残暴的盟友“。 为此,他派出一个快使前往坎伯兰堡,命令守军派出一支部队。他说:“可是, 在温切斯特县已经没有人服从命令,又怎样在那里招募人员呢?” 他征求了费尔法克斯勋爵和其他民兵军官的意见。他们建议由各民兵队长召集 手下的民兵私下开一次会,在会上宣读一篇演说,或者叫做“劝告书”,号召他们 起来保家卫国,并通知他们于四月十五日前来报名,参加计划中的山林袭击。 华盛顿采纳了这一建议。私下的集会召集了,劝告书宣读了,集合的时间地点 宣布了。但是,到了报名的日子,前来报到的却不超过十五人。与此同时,去坎伯 兰堡的快使也带来了令人失望的消息。坎伯兰堡无力派出部队。它已经向各方派出 一些部队,目前的守军还不足以自卫。快使在路上不断遭到狙击,坐骑被打死,衣 服上弹痕累累,他个人勉强活命回来。他说,各条道路上,都有野蛮人侵扰。只有 猎人可以在路上平安无事,因为猎人知道怎样在夜间穿越森林。 在温切斯特,恐怖气氛与日俱增。每一小时都传来真伪莫辨的恐怖消息:房舍 被焚,整户人家被杀,或遭到折磨,在有围栏的碉堡内,难民们忍饥挨饿。危险逼 近了。 大家都担心温切斯特遭到袭击,人们惊恐不安,忧心如焚。他们现在都把他们 的主要希望寄托在华盛顿身上。妇女们拖儿带女围住他,哭哭啼啼地恳求他救救孩 子们,不要让他们遭到野蛮人的屠杀。这位年轻的指挥官带着怜悯和痛苦交集的神 情注视着恳求他的群众。他写给了威迪省督的一封信可以说明他内心感情的冲突。 “我对表达感情的语言学得太少,不知道该怎样描写人民的痛苦。可是,我又能做 些什么呢?我明了他们的处境,我知道他们面临的危险,我也和他们一样痛苦,可 是我却没有能力减轻他们的痛苦,只能提出了一些靠不住的诺言……妇女们的恳求 的眼泪和男子们的苦苦哀告使我痛苦万分,我愿庄严地宣告,如果要我下一个决心 的话,我甘心情愿牺牲自己,任敌人屠杀,只要这能有助于使人民得到安宁。” 省督收到这封发自内心、真挚动人的信件以后,马上就下令北部各县派出民兵 前往增援。 事实上,这位青年指挥官的处境和劳绩是各地人民都能充分理解的,因为他被 困在一个边疆孤城中,手下兵少将寡,周围全是野蛮的敌人,他虽然感到绝望,仍 然英勇地奋力保护受难的人民的安全。因此,各地人士都对他深表同情。议会终于 也开始行动,但仍然十分怯懦,效率也不高。 议会所通过的救急措施是增拨两万英镑款项和把地方部队人数增加到一千五百 人。他打算用这笔款项和这批人员修建和防守一条边疆碉堡防线,从波托马克河起, 中间穿过阿勒格尼山脉,直到北卡罗来纳边界,全长在三百到四百英里之间。这是 丁威迪省督制订的考虑很不周全的计划之一。 华盛顿在写给省督和市民院议长的信件中竭力说明,以现有的兵力和财力实施 这样一个方案是很失策的。他说,各座碉堡相隔的距离应在十五或十八英里之内, 这样各碉堡派出的侦察兵才能经常监视中间的地区,不然的话,印第安人就可以人 不知鬼不觉地从两座碉堡中的缝隙通过,不等各碉堡集合好部队,就抢掠一番,然 后逃回山林、沼泽和峡谷。每座碉堡应有八十名或一百名士兵驻守,这样,它既可 派出兵力充足的小分队,又不致让留守部队过于薄弱,因为印第安人在侦察和伏击 时,极为隐秘,极为耐心。他们可以在这种小碉堡周围一连埋伏几天,一旦他们偶 然抓到一个俘虏,得知守兵薄弱,他们就会首先对外出候察的部队进行突然袭击, 切断他们的后路,然后再来进攻碉堡。他说,因此,很明显,要在这样长的一条碉 堡防线上配备足够的兵力,至少需要两千人。即令有了两千人,敌人也仍然可以在 一端突破防线,使另一端来不及援助。他们还可以声东击西,在一个地点佯攻,在 相隔很远的另一地点发动真正的进攻,不等过于分散的守军得到警报,集中起来, 他们就可以对全区进行一番蹂躏。其次,还必须把修建这么多碉堡的巨额费用以及 经常性的巨额补给和运输费用考虑在内。 他设想的防御计划是,在温切斯特建立一个设防巩固的堡垒,把它作为分散在 广大地域的居民区的中心点。这个中心点,交通四通八达,可以从各个地方最快地 搜集到情报,也可以从这里很容易地派出援军和运出补给品。它应该成为一个巨大 的军事物资仓库,指挥官的寓所以及在紧急时期男子都突然奔赴战场的时候收容妇 女和儿童的场所。一句话,它应该成为边疆的堡垒。 此外,他还主张在边疆上相隔适当的距离,修建三四个大堡垒。每个堡垒都配 备有大量守备部队。可以经常不断地派出有力的侦察队到各地进行搜索。他认为坎 伯兰堡不在本省境内,也不在印第安人侵袭路线之内,因为它通常要等侵扰造成恶 果以后才能得到消息。 所有这些建议在华盛顿青年时代就表现出他一生始终具有的那种高瞻远瞩的洞 察力和周密审慎的作风。华盛顿一再反复陈词,向了威迪省督提出这些建议,但都 没有收到多大效果。丁威迪坚持要修建由二十三个碉堡组成的边疆防线的计划,而 且继续徒劳无益地花费巨大人力财力常年维持坎伯兰堡。民兵法仍然十分宽大,不 讲实效。不过,议会还是决定依照华盛顿的建议在温切斯特修建一座巨大的中心城 堡。 在整个一七五六年夏季,华盛顿始终兢兢业业地努力执行议会所决定的保障边 疆安全的措施。温切斯特的城堡开始动工修建。由于工作组织不善,工程一再耽搁 和搁浅,但是他还是尽量设法加快工程进度。这座城堡按照总司令的姓名,命名为 劳敦堡。人们都抱着满腔希望等待着这位总司令到达弗吉尼亚。 至于这些边疆哨所的位置,那是由华盛顿和他手下的军官经过长时期反复的研 究决定的。华盛顿派出部队参加修建,召募了新兵,并从民兵中抽调人员,派到这 些碉堡驻守。华盛顿偶尔还到正在修建或接近竣工的碉堡去视察。这是一件相当危 险的事情,因为大山和森林中还有一些神出鬼没的野蛮人光顾,特别是在新修建的 碉堡附近。有一次,他在这个地区的一个荒凉的地方进行侦察,只带了一个仆人和 一个向导。在他走过这个地方以后,就有两名士兵被一批单列前进的印第安人打死。 在从民兵中抽调一部分人员补充地方部队以后,这些民兵的情况也没有多大改 善。这时已是深秋。根据议会的法令,他们的服役期限到十二月份满期。因此,有 一半时间花费在列队前来报到和复员回家的途中。他们浪费粮食的现象也是惊人的。 别的士兵都是实行粮食定量供给制。对他们实行粮食定量供给制,他们就认为很不 光彩。他们宁愿饿死,也不愿背几天的粮食行军。在行军途中,需要吃早饭时,他 们就把最先遇到的菜牛宰掉,尽情享受一番再继续行军,到吃午饭的时候,再如法 炮制一番,到吃晚饭的时候,又是这样,使老百姓极为不满。他们在居民有难时迟 迟不来援助,对保护居民的安全漠不关心,不愿继续服役,只关心他们自己的舒适。 总之,居民们深恐大祸临头。整个偏僻地区的居民都纷纷向南方各殖民地迁徙。 从卡陶巴出发,他带着一位校官和大约三十人,主要是军官,到沿线各个碉堡 视察,他说:“对这批地方军士兵来说,奉公守法,安分守己,小心谨慎,提高警 惕都是值得嘲笑、值得轻视的事情。我们就带了一小批这样的士兵出发了;靠了上 天的保护,我们到了奥古斯塔县城,一共走了七天,没有遇到敌人。如果真是遇到 敌人的话,我们早就因为这些咋咋呼呼的老爷兵胡闹蛮干而牺牲了!” 民兵体系如果不置于严格军法之下,究竟会陷人多么可悲的境地,这里有极其 生动的描绘。 在这一年的服役期间,华盛顿和丁威迪省督的来往函件也使华盛顿感到十分头 痛。这位先生的大多数命令和答复都是极其暧昧,极其不能令人满意的。 在省督有关坎伯兰堡的答复中,这种有意刁难的倾向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华 盛顿曾经一再要求不要再把这座城堡当做边疆上的储存站,因为它在另外一个省份 境内,而且不在印第安人侵袭的路线上,因而常常只有在侵扰造成恶果以后,坎伯 兰堡才能得到消息。最后,他要求省督对这个问题给予具体明确的指示。他说: “现在照抄他的答复原文如下:”坎伯兰堡是英王的城堡,主要是我省出钱修建的, 因此,在新省督任命之前应归我省管辖。‘我该怎么理解这一答复呢?这是对我提 出的那个简单明白的问题的肯定答复,还是否定答复?这座城堡是要继续维持下去, 还是不需要继续维持下去7 我不知道。但是,在一切重要问题上,我得到的指示都 是这样暧昧不明。“ 丁威迪省督后来在这个问题上表示了明确的意见。他对华盛顿在边疆军事问题 上的某些评论生了气,在坎伯兰堡问题上采取了固执己见、刚愎自用的态度,并把 这件事报告了劳敦伯爵,以致劳敦伯爵命令继续维持这座城堡,并且含蓄地责备华 盛顿忽视这样一个极其重要的据点。 丁威迪在得到这样有力的支持以后,竟然不惜下令从各栅栏和小的边疆碉堡撤 回驻守部队,从温切斯特撤回大部分军队,以加强坎伯兰堡——坎伯兰堡这时已经 成为总部;这样,就削弱了最重要的据点和地方,把兵力集中在不需要很多部队, 同大多数骚扰事件发生的地点不容易互通消息的地方。远离现场、丝毫不懂战争艺 术的丁威迪省督所采取的这些干扰行动推翻了过去的全部部署,使一切都陷人混乱, 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和开支。 这一切矛盾和尴尬局面产生的原因后来都得到了解释,而且这种解释显然还是 有道理的。当初人民摈弃他所中意的英尼斯上校,推选华盛顿担任指挥官的时候, 丁威迪省督就十分生气,后来始终耿耿于怀。这时,恰好有一个小小的苏格兰宗派 希望制造事端,促使华盛顿对自己的工作发生厌倦,以便劝诱他辞去指挥官职务, 为他的对手让路。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之下,丁威迪的愤懑更是有增无减。要不是因 为华盛顿的爱国热情和他对人民痛苦的同情心战胜了他的自尊心,在温切斯特陷入 混乱状态的时候,他们本来可以达到他们的目的。华盛顿说,他决心忍辱负重支撑 下去,希望劳敦勋爵来了以后,问题能得到更好的解决。这时,把弗吉尼亚未来的 希望都寄托在劳敦伯爵身上。 种种情况都促使华盛顿不能不想到,劳敦伯爵所以“对他有不好的印象,是因 为有人歪曲事实”,而且关于弗吉尼亚的军事形势,在总部中也有一种不正确的看 法在流传。因此他迫切希望有机会把这一切问题都说个一清二楚。他得知在三月份, 劳敦伯爵和南方各省督要在费城举行一次会议,协商保卫各省的措施。于是,他就 写信给丁威迪省督,请求允许他去参加会议。 丁威迪回信说:“我不能想象他到那里去能够帮上什么忙,因为会上商定的计 划到适当时候会向你和其他军官传达。不过既然你好像很希望去,我现在同意你去。” 华盛顿的某些朋友原来就疑心了威迪省督用他那支忙个不休的笔向劳敦伯爵 “曲解事实”。现在,这封唐突无礼的信似乎证实了他们的怀疑。因此,在开会之 前大约一个月,华盛顿就向伯爵写了一封长信,说明他管辖的地区的军事形势。在 这封信中,他列举了弗吉尼亚民兵法的各项缺点,民兵防御体系中的各项缺陷以及 由此必然造成的混乱现象。 在谈到他自己的行为时,他说:“我仿佛是被人遗弃在荒野,一个人在徘徊倘 佯,冒险前进。我对后果要负责任,要负其咎,但又没有辩护的权利……这对工作 不能给一个军人带来多少应得的报偿。如果在这种奇特的情况下,我对这样一种工 作感到厌倦的话,那是不足为奇的。 “我很久以来就知道,一直担任这个职务而又不致丢脸,是不可能的。事实上, 在我第二次接受这一指挥职务以前,我就充分认识到这一点。我看到在我的面前, 展开着一派乌云密布的景象。因此,我一直不肯接受这一职务,后来由于再要拒绝 就自觉有愧,由于不希望公众对我的品行有所责备,我才不再拒绝。促使我改变初 衷,接受这一职务的是民众的恳求。近来,还有一项原因促使我继续留任至今。自 从我听说英王陛下指定阁下接管美洲英军指挥大权和英属弗吉尼亚领地行政权力, 希望的曙光就冉冉升起。我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燃起希望,并的确然断定阁下必能 大力支持我们干一番事业。我虽然不为阁下所知,但阁下的大名却是我所熟悉的, 因为阁下在世界各地为英王陛下效劳,功勋卓著,政绩斐然。” 华盛顿到达费城时,受到劳敦伯爵的热情接待。他马上就看出,他的解释性的 长信产生了预期的效果;他的品德和表现得到了应有的赏识。在他留在费城期间, 伯爵屡次就边疆上的各种问题征求他的意见,而且他的意见一般也都得到采纳。 在这一年中,华盛顿要用人数不足、组织涣散的部队来保卫广阔的边疆,工作 是极为辛苦的,再加上不断地和了威迪省督发生误会,心情更加苦恼。根据了威迪 好几封来信的唐突无礼的口吻,根据私下得到的情报,他相信,有什么秘密的仇人 一直在歪曲他的动机和行为,使省督对他产生偏见。他竭力为自己辩白,对各种诽 谤加以驳斥,并且自豪地指出,在他为公众服务的整个生涯中,他始终勤勤恳恳工 作,足以证明这一切诽谤全系恶意中伤。 他的宽宏大量的呼吁并没有产生多少效果。丁威迪显然心胸狭窄,就是在他自 己错了的时候,也不能容忍不同的意见,小有嫌隙,就怀恨在心。他利用职权,发 泄私愤,寻隙报复,手段多种多样,都不十分光明磊落。这个毫无气量的人指责华 盛顿给他写信时过于放肆,对他缺乏应有的尊重;甚至竟敢傲慢无礼地对他在军事 上措置不当,造成极大恶果,提出精辟的意见;而且在华盛顿殚精竭虑为国效劳多 年之后提出合理的请求,希望暂时离职处理私人事务的时候,他也专横地予以拒绝, 而且很不客气,就仿佛华盛顿只是一个一心想去游山玩水的下级军官似的。这一切 在我们今天看来,只能叫人啼笑皆非。 由于这个人对华盛顿百般刁难,华盛顿心绪非常不好,再加上长期操劳过度, 身体也就垮了下来。有一段时期,他的痢疾和热病一再发作,但是他一直带病工作。 后来,他的疟疾愈来愈厉害,再加上他的朋友陆军军医克雷克医师竭力劝告,他才 在年底离开工作岗位,回到弗农山庄去。 不过,这时候,丁威迪也卸任去职了。他在一七五八年一月乘船返回英国。除 了他周围那些靠他飞黄腾达的吹牛拍马的分子以外,没有人对他的去职感到遗憾。 而且他留下的名声也不大好,因为人们都认为他一贯贪得无厌,横征暴敛,巧立名 目,征收各种苛捐杂税;英国政府曾委托他把大笔款项移交给弗吉尼亚省以弥补额 外开支,他却巧取豪夺,玩忽职守。对于这些款项的下落,他始终未能做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