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演员和总统 歌迷也许万万想不到,麦当娜会趴在一辆轿车的底部,在繁华的布宜诺斯艾利 斯大街上飞驰而过。这一天是一九九六年二月七日,星期三,麦当娜的目的地是阿 根廷总统卡洛斯·梅内姆的官邸。对于这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女人来说,这一天不过 是麦当娜·露易丝·维罗妮卡·西科内非同凡响的生活中的一个普通日子。 麦当娜蛇缩在一辆黑色的西班牙制造的轿车里,要被偷偷带去见总统。她自己 租用的那辆梅塞德斯-奔驰车,则由摩托骑警簇拥着,在几分钟前成功地制造了一 场骗局,把尾随其后的狗仔队搞得糊里糊涂。这些人一直跟在它的后面,等着去拍 摄麦当娜做的每一件事情,也许是购物吧。如果他们知道她的计划,那才会成为真 正的爆炸性新闻。 从抵达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那天起,麦当娜就对她看到的一切感到不满,特别是 面对一场有组织地反对电影《贝隆夫人》的政治活动。她沮丧地看到,眼前到处都 是胡乱喷涂在墙上的标语:“再见吧,麦当娜!”和“埃维塔还活着!滚蛋,麦当 娜!”许多阿根廷人都认为,麦当娜会亵渎他们对自己深深爱戴的圣·埃维塔的记 忆。他们害怕埃维塔在臭名昭著的麦当娜的演绎下,对他们的记忆构成伤害——只 是因为麦当娜将成为尝试这个角色的人。而更糟糕的是,《贝隆夫人》的剧组人员 是由导演艾伦·帕克选用的,而且都是英国人——在一九八二年阿根廷和英国之间 为争夺福克兰群岛面进行的战争,仍然是许多阿根廷人的心病。 尽管制作方已经在伦敦斥巨资复制了阿根廷总统府罗萨达官的阳台,麦当娜却 一直渴望在真实的地点拍摄电影的高潮部分(当埃维塔唱起《阿根廷别为我哭泣》 的那一幕)。麦当娜站在埃维塔曾经经历过的一些最为激动人心的场面的地方,激 情澎湃,她的表演也因此大为改进。本来,梅内姆已经批准电影公司在诸如罗萨达 宫之类的公共建筑上进行拍摄。然而,由于大众的大声疾呼和反对,他又突然改变 了主意。他不得不下令,使那些本来预定拍摄的地点又成了禁区。 麦当娜发现,梅内姆总统正在为毁掉她的电影“定下基调”。“他发表言论, 声称他同意这部电影已激起公愤的说法。”她气愤地说。(“我看不出来麦当娜能 担当这个角色,”梅内姆对《时代》周刊说。“而且我认为阿根廷人民无法忍受她, 他们将埃维塔视做一个真正的烈士。”) 似乎任何制片人、导演或制作总监都已经无法改变总统的主意了。这个任务只 能由影片里的明星亲自去完成。这是麦当娜职业生涯中又一个管理者帮不上忙。必 须通过她本人的努力来达到自己目的的时刻。 麦当娜见过梅内姆的一位密友康斯坦齐奥·维吉尔,他试图安排这位明星和总 统进行会面。不过梅内姆称对麦当娜不感兴趣,他拒绝见她。他的怠慢令她感到懊 恼,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回绝。 经过多次协商,总统开始温和起来,同意与麦当娜对话,但条件是不能让公众 发现这次会面——于是就发生了她蜷在汽车底部旅行的这种秘密的方式。“他不想 让人们认为他在同敌人对话。”一位政府官员解释说。当这一要求传达给麦当娜的 时候。她一方面很失望,另一方面也理解,毕竟这是惟一能见到总统的办法。她不 得不克制住自己,去做作为一个高明的公共关系战略家真正想做的事:召集一次记 者招待会,宣布她和总统即将进行面对面的会谈。 在同梅内姆会面之前,麦当娜很自然地想做一番调查。她变成了贪婪的读书人, 希望得到关于梅内姆的一切资料,这样她就能更好地理解他的生活和政治生涯。她 是这样对她的一个同事说的:“我想知道他是谁。他当然知道我是谁。” 在调查过程中,麦当娜发现,六十六岁的卡洛斯·索尔·梅内姆是有史以来第 一个被选入阿根廷政府部门的贝隆主义者。他于一九七三年被选为拉里奥哈州州长, 当年胡安·多明戈·贝隆策划了他的政治复辟。一九七六年,贝隆的妻子伊莎贝尔 被迫下野,梅内姆被关进了监狱,一九八一年获释,并于一九八三年和一九八七年 两度当选州长。 从做州长的早期政治生涯开始,梅内姆就不断地鼓吹贝隆主义政治,也由此一 步步走到了总统的位置,贝隆主义是由胡安·贝隆和埃维塔·贝隆阐明的民族主义 政府形态,寻求调和工业、商业、劳工和穷人之间的利益。梅内姆的个人魅力和雄 辩的口才,帮助他在一九八九年的总统竞选中获得胜利。那次竞选还意味着,政权 自一九二八年以来第一次从一个合法当选的政党转移到另一个政党的手里。梅内姆 皈依了罗马天主教,离异,有一儿一女。“离过婚,是吗?”麦当娜说,“我们终 于有共同点了。我们都是罪人……离异的天主教徒。” 他们成功地避开了媒体后,麦当娜和康斯坦齐奥·维吉尔乘车来到机场,然后 由直升飞机带到埃尔蒂格雷三角洲中间的一个近岸小岛上。他们从低空掠过,飞过 一个大庄园,直接朝附近小机场的方向飞去。麦当娜看着起伏的绿色山峦平展起来, 为混凝土的起落跑道让出了地方。直升飞机缓缓着陆。 麦当娜和她的朋友刚刚着陆,一位穿着随便而又威严的黑人老者出现在他们面 前,深深鞠了一躬。他们随后被护送到附近的一辆轻便汽车里,开往梅内姆的一个 商业伙伴拥有的富饶的土地上,那里到处是粉红色的火烈鸟,就好像身处神奇的童 话世界之中。没过多久,麦当娜就发现阿根廷的总统正在那里等她。此时是傍晚六 点。 据总统的随从说,卡洛斯·梅内姆已决心不为麦当娜所动。然而,像以前许多 企图拒绝麦当娜的男人一样,几乎是见到麦当娜的第一眼,梅内姆的冷静、谨慎就 立即融化了。从麦当娜当天的一张照片来看,她穿着一身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风格的 套装,这对于那个时刻再适合不过了:一件黑色钩边棉开衫,一条布满红色、黑色 和白色斑点的齐膝绸裙。她足登一双黑白丁字带平跟皮鞋,手拿一只带圆形闪光金 属片的薄纱手袋,耳戴法式红宝石古董耳环,看起来就像是从三十年代的电影上刚 刚走出来一样。因为她的头发挽了一个发髻,上面又戴了一顶三十年代风格的带灰 色花边的黑色马鬃帽,所以很难判断她的头发是金色还是棕色的。 麦当娜平静地站在梅内姆面前,也许在努力保持镇静(她后来承认自己很紧张), 总统开始对她大加赞美。他说,他对麦当娜与埃维塔·贝隆如此相像而感到惊讶, 他在年轻时曾经见过埃维塔。麦当娜受宠若惊。她从来没有指望从阿根廷总统那里 得到赞美,她后来说,她实在忍不住自我膨胀起来。 一切进展顺利。他们在一个大庭院里散步。这里耸立着一个巨大的雕塑喷泉, 上面是等比例的青铜海马在美人鱼、章鱼和水母的石像中间腾跃。他们从喷泉旁边 走过,麦当娜忍不住将手指伸进清凉的水中。“我的后院里也需要这么个玩意。” 她开着玩笑。 待他们在一个幽静的砖石天井的中央坐定,侍女和男仆送上了红酒和奶酪。然 后,一名美丽端庄的女翻译走过来,向麦当娜做了自我介绍。她说,她会在女演员 和总统之间的交谈中提供帮助。就在这位女翻译讲话的时候,麦当娜发现总统的眼 睛“上下仔细地打量我”,她后来回忆说,“直接看穿了我”。她发现他是“一个 非常有诱惑力的男人”。 麦当娜在柳条椅子里放松自己,然后就像梅内姆观察她一样,观察起他来。她 看到了他晒成棕褐色的皮肤、小脚和染成黑色的头发。她还注意到,总统的目光一 直没有离开她。 饥饿的蚊子向他们扑了过来,麦当娜和总统及随从退进了一间摆满昂贵古董的 客厅。麦当娜不清楚这些古董的时代,后来她说,她当时觉得问这个太“粗俗”了。 在客厅里,庄园的主人突然出现了,他一手拿着一瓶冰镇的番棋酒,一手托着一托 盘的鱼子酱和咸饼干。麦当娜品尝了鱼子酱,然后将一盘磁带放进她带来的录音机 里。磁带上的歌曲是《你必须爱我》,这是《贝隆夫人》电影插曲中的一首新歌, 是麦当娜饰演的埃维塔知道自己死期将近时唱的。这是一场激情表演,也许是她近 年来最好的演唱,也让她最感到自豪的。 麦当娜凝视着他,观察他的反应,看到梅内姆在她的歌声中,闭着眼睛前后摇 摆。他随后靠进自己的椅子,把双手枕到脑后,继续专心地聆听。歌曲结束了,他 的眼里充满了泪水。正如麦当娜所期望的,总统被感动了。在这个绝好的时刻,麦 当娜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说。 “我真想演这部电影,”她对他说,她的语气非常热切。微型电视摄像机装在 墙上无声地旋转,做着记录。麦当娜继续说下去:“我向你保证会很公平的。我愿 意尊重阿根廷人对埃维塔的回忆。你必须理解我的动机是好的。”她看起来感情充 沛。“一切都在于动机,你明白吗?”她继续说,“我的动机是好的,我向你保证。”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我相信你。”梅内姆一边说一边缓慢地接近他的客人。 他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手,似乎对有这样一位魅力十足而又聪明无比的女人做伴 感到非常高兴。麦当娜温暖地笑了,而且还有那么一点勾引的味道……但不是过分 地勾引。她将身体向前倾斜,同时他也这样做。这个调清的时刻是个有趣的转折, 但是并非意料之外。 据一名目击者说——两人一直没有单独相处,始终有一堆梅内姆的随从陪伴在 周围。麦当娜的目光与梅内姆相遇。“要知道,你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她对 他说。他不需要翻译就听懂了这句赞美。 “我发现梅内姆看着我的胸罩吊带,它从我的衣服里隐约地透了出来,”她后 来回忆道,“他整个晚上都在用他那双锐利的眼睛这样做。我看到他的凝视时,他 的目光就跟我的目光呆在一起。” 晚餐时,麦当娜和总统谈论了他们的生活和事业,还有“我们的激情”,麦当 娜后来回忆说。他们谈到了音乐、政治、神秘主义和转世轮回。对于麦当娜来说, 适应这样的环境肯定十分艰难,想一想,她早先曾在一个叫“早餐俱乐部”的纽约 乐队里做底特律歌手的奋斗岁月。即便在外人看来,也很难把这个似乎颇有外交天 分的女人同她的喜怒无常、性欲旺盛的流行歌星形象统一起来。现在,她是性感和 聪慧的完美结合。当然,她从来都是这样的。 “人总是信仰那些无法解释的事物,”总统在同她讨论天主教的时候对她说, “比如上帝。还有或许能够实现的奇迹。” 麦当娜抓住了这个机会。“是的,”她同意说,“这就是为什么我相信你会改 变主意,并允许我们在罗萨达官的阳台上拍电影。” 他亲切地微笑着。“一切都是可能的。”他边说着,边点点头。“一切都是可 能的。” 五个小时过去了。现在是十一点钟。总统用双手捧起麦当娜的脸,亲吻了她的 双颊。“祝你的电影成功。”他用英语对她说。 “但是你会帮助我吗?”她问。 “我说过,”他微笑着回答道,“一切都是可能的。”他用旧式的礼仪扶她起 身。然后,他站在前门与他们挥手道别,麦当娜和康斯坦齐奥开车离去。 到了机场,康斯坦齐奥扶着麦当娜的胳膊走过停机坪,来到一架红白色的直升 飞机前面,它的螺旋桨已经开始转动了。他们很快回到了城里。 事后,麦当娜对自己的成就感到无比骄傲。“我们飞走了,”她后来说,“我 在回家的一路上,都好像浮在机舱里似的。他对我产生了魔力。我只是希望对他我 也做了同样的事。” 不到两个星期,阿根廷文化部就与电影制作公司进行了联络。第二次会面—— 这一次是正式和公开的——组织好了,出席者有梅内姆总统、麦当娜、艾伦·帕克 以及电影里的其他两个影星乔纳森·普赖斯(音乐剧《西贡小姐》中的托尼奖获奖 演员,此次出任胡安·贝隆的角色)和安东尼奥·班德拉斯。在这次会议上,梅内 姆祝福了《贝隆夫人》,将先前禁用的所有政府建筑都向摄制组开放——包括麦当 娜所珍视的罗萨达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