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在巴黎 乔治·桑在给缪塞的信中,多次提到她8 月份将回到巴黎。8 月份是她的孩子 莫里斯学校的大考期,她也想看看孩子。自威尼斯分手以来,在这段不算太长的日 子里,两人之间书来信往,充满了关心和思念,这些是乔治·桑想返回巴黎的真正 原因。 乔治·桑在信中说;“不管怎么样,我们8 月份相见,是吗?也许那时候你已 经有了新爱。我的宝贝啊,我期望着,我也担心。当我预见到这点的时候,我不知 道自己要发生什么。要是我能够和她握握手,向她说好好照料你,爱你,那该多好 哇!可是她会吃醋的,她会对你说:永远也别跟我提起桑夫人,她是个卑鄙无耻的 女人。噢,至于我,起码我能够在任何时候谈起你,都看不见有阴沉的面孔,听不 到刺人的话语。”缪塞也盼望着乔治·桑能早点回到巴黎,他甚至还去信邀请帕热 罗也能与乔治·桑一同回来,他怕乔治·桑一个人单独行动不安全。 乔治·桑如期回到了巴黎,帕热罗真的与她一起来了。如果说帕热罗愿意与乔 治·桑一起回巴黎,是出于担心乔治·桑可能与缪塞重修旧好这个比较单纯的考虑, 那么,乔治·桑的决定内涵就要丰富得多。马上就要重新见面的两个男人都是自己 的情人,她不可能不知道,有时,性比爱更重要,即使她认为这不是一件十分重要 的事情,但对于这两个男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是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事情。 缪塞来到了曾经属于他与乔治·桑的爱巢马拉盖沿河路19 号,他与帕热罗互 致问候,起初并没有什么。但当缪塞把头像他以前一样微微地俯向乔治·桑,用眼 睛深情地望着她时,帕热罗两眼通红,里面燃烧着仇恨。 帕热罗住在奥莱昂旅馆,但他决定寸步不离乔治·桑,一直逗留在乔治·桑的 屋子里。 乔治·桑起初曾设想了一种理想的相处方式,一边是老实温顺的帕热罗,一边 是顽皮的小弟弟缪塞,她要和谐地生活在他们中间。 第一天的见面,彻底打破了乔治·桑的幻想。帕热罗觉得乔治·桑欺骗了他, 捉弄了他,而缪塞则给乔治·桑送来短柬,要求单独会见一次,他在信中说,他要 到比利牛斯山去,要让群山和大海阻隔在他们中间。 从幻想中摆脱出来的乔治·桑,不得不面对现实,她先是说通了帕热罗,要他 在缪塞再来时,自己走开。 缪塞与乔治·桑单独见面了。乔治·桑说,她4 天之后就要去诺昂,她要塞不 要离开巴黎,至于帕热罗,他将在巴黎的一些医院参观,与同行们交流,学习医术。 心情复杂的缪塞并没有听从乔治·桑的劝阻,他在8 月23 日给她去信道别, 他说:“我给你发出最后道别通知了,我的亲爱的。我是带着信心向你道别的,心 中不无痛苦,但并不绝望。在我身上,难忍的悲伤,剧烈的斗争,痛苦的眼泪已经 过去。而代之以默默的、温和的优郁作为我的可贵伴侣”他给乔治·桑写罢信,就 离开了巴黎,去了瑞士的巴登。 乔治·桑也在几天后,去了诺昂。 一对旧时情人早已渴望的重逢,就这样带着太多的遗憾和忧伤匆匆而过。 留在巴黎的帕热罗感到非常孤独,他想,如果不是乔治·桑勾引他,他将过着 他所喜欢的平静的生活,他将在几个女人之间享受着快乐。如今,为了她,这一切 都失去了,并且来到了这陌生的异国他乡,现在,她又离他而去,回到了她原来的 丈夫和孩子的身边。他觉得这个法国女人深深地伤害了自己。 怎么办?帕热罗想到回国,但现在他连吃饭的钱都感到困难,哪有回国的费用。 他曾带来几幅油画,原指望可以卖些钱,但那些贩卖绘画制品的人都说这些画毫无 价值,没有一个人愿买。 向乔治·桑伸手要钱,又拿不下面子。乔治·桑在意大利是从不向帕热罗借钱 的,所以他觉得自己也要有同样的傲气。 回到诺昂的乔治·桑也处在家庭的混乱之中,她的前夫杜德望·卡西米成天喝 酒、骂人,憎恨见到乔治·桑,他们的孩子莫里斯已经长大,为父母间的吵闹不和 而烦恼。 乔治·桑的眼前交替出现她所经历的这3 个男人的面孔和身影,细细地品味其 中的一切,感情的天平不知不觉在向缪塞这一方倾斜。 一天下午,她来到了一片树林里。茂密的森林,啁啾的鸟鸣,飘香的花草,让 她相拥在大自然温馨的怀抱里,此时,她又重读起缪塞在巴登给她的来信: 我离开的时候,已经不可能感到难过了。我的心里很充盈,这是因为我接受了 你许多亲吻。我曾把你搂在怀里,啊,你那可爱的玉体!我紧紧地搂着你,使你紧 紧地贴在这珍贵的伤口上。……我的唇上还留有你的嘴唇的气息。……你知道5 个 月来等待一个亲吻的滋味吗?一颗可怜的心,5 个月来,每天、每时都感觉到生命 在抛弃他,感觉到孤独的处境慢慢渗进墓穴的冰冷,感觉到死亡与遗忘像雪那样一 片片落下,你知道对于这颗心来说那是什么滋味吗? 一颗痛苦到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得到片刻宽舒,像一朵快要凋谢的可怜的花 儿再度开放,又吸取一滴饱含生机的露水…… 我现在就坐在小桌子之前,拿着我带来的你的肖像,四周都是你的信。你跟我 说:我们会再见面,你不会未拥吻我而死去。你看到我痛苦,你和我一起流泪,你 给了我甜蜜的幻想。你对我说了我们要重逢。这一切都是美好的,我的天使,这一 切都是甜蜜的。 乔治·桑在树林里不止一遍地重读着缪塞的信,回到住所,她趴在一个画册上 给缪塞写了回信。她在信中倾吐了自己的苦闷,她还告诉缪塞,帕热罗准备离开巴 黎回国,她说帕热罗在威尼斯的时候,什么都理解。自从来到法国之后,一切似乎 都变糊涂了,他陷入了绝望的境地,他感觉到乔治·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刺伤了 他,激怒了他。乔治·桑说他走得正是时候,她是不会挽留他的,因为他曾经写信 伤害了她,一直伤到了心灵深处。他心中已经没有了爱,已经没有了信心。如果他 还在巴黎,乔治·桑说她会去看他,安慰他,但不会挽留他。 乔治·桑与帕热罗这段短暂的恋情即将结束,也许从一开始,乔治·桑就未对 帕热罗有过爱恋,她之所以成为他的情妇,或是出于对他的医术的敬佩,或是因为 缪塞重病在身,难耐寂寞,或是寻求一种异国情人的感官刺激,或是还有一些别的 原因。帕热罗之所以愿意舍弃其他几位情妇,专情于乔治·桑,一是乔治·桑主动 投入他的怀抱,二是乔治·桑是位有名的小说作家。他们彼此了解不多,知晓不深, 虽然不能完全把这种情合说成是逢场作戏,但绝对缺少维系的基础,分离也就在所 难免。分离如果同缪塞一样,发生在威尼斯,也许可以另当别论,但发生在巴黎。 就多了一些别的意味,受到伤害的,不应该是乔治·桑所认为的是她自己,而应该 是对方。 一个是带出国门后,与之分手,一个是带回国内后、与之告别。 乔治·桑的情感世界总是会引发人许多丰富的联想和无尽的品味。 如今的她,正处于情感的危机之中。为了孩子,她不得不与自己厌恶的前夫同 在一个屋檐下;留在巴黎的帕热罗,失去新鲜感之后,如同一杯白开水,她还得给 他筹划一笔路费,让他回国;与缪塞,虽然有过如火的恋情,但在威尼斯所发生的 一切,难免会留下伤痕,重新回到他的怀抱,是否完全能够抚平他内心的伤痛,她 也毫无把握。她只是把帕热罗即将离去的消息告诉缪塞。 威尼斯的情变,给缪塞留下了巨大的伤痛。因为他深爱着乔治·桑,他自己试 图从以前的精神与肉体双重之爱中解脱出来,保持一种纯粹的精神之爱,但这对于 一位24 岁的浪漫派诗人来说,不仅没有减轻痛苦,反而加剧了他的精神负担。当 缪塞在信中得知帕热罗将要回国的消息后,那种被压抑了的欲望又重新翻腾起来, 他不愿失去心爱的乔治·桑,他要把失去的重又找回来,他9 月19 日在巴登给乔 治·桑回信说: 我很理解,你说没有勇气再见我。……你曾答应我,你站着就会向我伸出手来。 当你独自一人面对痛苦之时,就会想着我。现在你食言了。可我并不怨恨你。是的, 我不怨恨你,因为你正受着苦。……不管你做什么,说什么,死去还是活着,要知 道,我是爱你的,只爱你,听着,不爱别的人…… 我再回到巴黎的话,也许会引起你不快,也会激起他的反感。 我承认,我现在再不会对任何人客气了。他感到痛苦?那就让他痛苦去吧。这 个威尼斯人已经叫我受够苦了!他过去以老师的身分给了我教训,我也要回报回报 他。至于你,请注意了,我把你自己的话回报给你:我给你写这些,那是为了,如 果你一旦知道我回来的话,你不致抱着与我亲近的任何念头。这话够无情的吧?也 许是的。你瞧,心灵中有一个区域,当痛苦进入的时候,伶悯就会离去。 让他痛苦好了,他占有了你。既然你对我自食其言,既然事情非常明显:全部 友情、所有诺言,在痛苦的日子里,不但不能带来圣洁的甜蜜和慰藉,反而因面临 痛苦而烟消云散,既然我丧失了一切,那么告别了,眼泪!唉!告别了……不,我 不跟爱情告别,我至死也是爱着你的。但是,告别了,生命,告别了,友谊、同情! 噢,我的主啊!事情就这样啦?我也许会从中得到好处。天啊,我合上这封信的时 候,似乎合上的是我的心,我感到心在抽紧,一片冰冷。”缪塞对乔治·桑是真诚 的,他甚至在信中还坦露心襟说,在巴登他离妓院只有几步之遥,他只要穿上鞋子, 披上外衣就可以到那里去与漂亮的女人谈情说爱,她们虽然一个个花容月貌,接待 他也不会差,但他对此失去兴趣,他只想着乔治·桑,爱着乔治·桑。 一对昔日情侣的感情又进入了一个关键的转折点,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帕热罗, 已经不再成为障碍,乔治·桑所要做的,是想尽快消除这一障碍在他们之间产生的 影响。直接乞求缪塞的理解和宽容,这不是她的性格。她采取内热外冷、欲合故离 的方式,试探缪塞对他们两人往后的感情之路究竟取何种态度。 缪塞的想法则要单纯得多,他爱乔治·桑,他希望乔治·桑是属于他的,虽然 有过一段时间失去了她,现在他急于要乔治·桑抛弃一切顾虑,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乔治·桑的移情别恋,乔治·桑的弃他而走,乔治·桑如今对帕热罗的冷淡、这些 本该缪塞仔细思忖,细细品味的过程,都在一种急切的心情中被忽略了,他只知道 乔治·桑是他的真爱,是他的唯一需要,他不能没有她。诗化了的性格,诗化了的 爱,往往缺少冷静,而只有狂热,这无疑为日后感情的再度破裂埋下了祸根。 10 月初,乔治·桑从诺昂回到巴黎。她到巴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帕热罗叫来, 给了他一些路费,打发他回意大利。 帕热罗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事情的结局,这位老实的威尼斯人被激怒了,他数落 着乔治·桑的不是。他为了她,背离了自己的父亲和其他女人,在碰到她之前,他 一直是受人尊敬的,他的父亲就曾对他说,和一个外国女人公开地同居,是不合基 督教义的,下流的。他还说到在威尼斯时,为了照顾她,保证她不受到骚扰,他花 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是乔治·桑伤透了他的心,破坏了他的生活,毁了他的前程。 他愤怒他说:“你是个害人精。”乔治·桑没有多说什么,她想尽快地了结此事, 她厌烦了眼前的帕热罗,就像当初厌烦缪塞一样,她要帕热罗尽快动身,尽快离开 巴黎。 一桩短暂的风流韵事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在乔治·桑回到巴黎后的一个星期,缪塞也从巴登回到了巴黎,缪塞已从乔治· 桑的信中得知她先期到达。回到巴黎的当天,缪塞请仆人给乔治·桑送去他的信: 我亲爱的乔治,我到达这里了。你给我写了一封充满忧伤的信。我可怜的天使, 我也是在一种哀伤的情绪中回来的。你很想我们能相见,我也很想。不过,我的宝 贝,千万不要担心我会有一句话,一件细小的事情促使你痛苦。我们见面吧,亲爱 的。你完全可以相信,只要一见面,你就会知道我的整个身心都是属于你的,身体 和灵魂。你会了解,当你被想到时,我自己的痛苦和需求就不会存在了。相信我吧, 乔治,上帝知道,我绝不会伤害你。接受我吧,让我们一同哭泣,一起欢乐,让我 们谈过去和未来,生存和死亡,希望和忧伤。除了你要我做的,我再不会是别的什 么。你知不知道《圣经》中路斯向诺埃米所说的话,你知道吗?我不能向你说其它 什么了。 让我依靠着你的生命活下去吧;你所去的地方,我也要去;你的亲人也就是我 的亲人;你在什么地方离开人间,我也在什么地方死去;你长眠的土地,也就是我 的葬身之处。 给我一句话吧,告诉我时间,是今晚?还是明天,当你愿意的时候,当你有一 点空闲时间的时候,都行,给我回几个字吧。如果是今晚,再好不过。如果是一个 月之后,我也会来的。当你闲着无事的时候都可以,我要做的唯一事情是爱你。 缪塞写给乔治·桑的信,与他以往的信一样,对乔治·桑倾吐了心中永不磨灭 的爱,同时也像他的诗一样,富有浪漫色彩。他期盼着乔治·桑能再一次与他倾心 长谈,再一次回到他的怀抱。 有负于缪塞的乔治·桑在把帕热罗送走的消息告诉他之时,就已经产生了重修 旧好的强烈愿望,但她觉得自己不能过分主动,只能欲说还休,她要等缪塞有了比 她更强烈的意愿之后,适时回到他的身边。 缪塞的来信,使她看到了这种惫愿,她感到是重返他身边的时候了。她的小孩 从诺昂带来巴黎后,已经送进了学校,她独自一人更感寂寞,她需要缪塞,需要这 位往日的情人,需要他来驱走寂寞和孤独。 她以同样急切的心情回复缪塞,要他当晚来她的住所。 这是两位情人在巴黎的真正重逢,他们全身心地搂抱在一起,彼此用嘴唇舔于 对方脸颊上的泪水,喃喃他说着他们的苦楚、伤感、兴奋与幸福。 遭受波折后的重逢,两个人的感情犹如干柴烈火,压抑了的爱在一刻间幻化出 前所未有的意境,他们又回到了从前,甚至超越了从前,他们的眼前又出现了一朵 新的云霞,他们的灵魂与肉体一起飘浮在云霞之上,这里只有阳光,只有彩虹,其 他的一切,随着云霞上升而随风飘散。爱的折磨变成了爱的甘露,飞洒在两个人的 心里,滋润着无法控制的欲望。 他们似乎已和好如初,他们在相互给予中享受着新的欢愉。乔治·桑在给友人 的信中说,阿尔弗雷德又是她的情人了,她还说。他好像学了外科手术,帮助她切 除了以前的病痛。 缪塞又成了马拉盖沿河路19 号的常客,他们又在一起谈论文学创作,谈论人 生与爱情,谈论他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日日夜夜。他们一起共进晚餐,一起在户外 散步。 一天傍晚,他们漫步在美丽的塞纳河边,河上白帆点点,岸边,小贩们的叫卖 声不绝于耳,他们又回到从前的夜晚。那时,他们经常依偎着,在河边漫步。 “你真的还爱我吗?”乔治·桑含情脉脉地问。 “这不需要我再给你表白。正因为我太爱你,所以爱的主动权都掌握在你手里。” 缪塞诚心他说。 “你是说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完全应该由我来承担?”“我不是这个意思,亲 爱的,别误会,也别太敏感,我只是说说我的心里话,我把你给我的爱当成是上帝 给我的恩赐。”“我不愿听这样的话,你既然说是一种恩赐,那么,这所有的爱全 是由我一个人在操纵。”“你千万别这样,我的乔治,即使是由你一个人操纵的, 我也心甘情愿,这样不好吗?”“别说傻话了,我的大孩子,你给我说这些,其实 就是你的一种情绪,你要我对过去的事负责,不是吗?”“亲爱的,你算彻底地误 解了我,如果我有你所说的那种情绪,我就不会回到你的身边,不会重新与你做爱, 这你应该是明白的。”“灵魂与肉体的结合有时是极其完美统一的,有时则不是那 样,两者是分开的。我就想,你再一次回到我的怀抱时,是带着灵魂来的;还是带 着肉体来的,或者是把两者都带给了我?”“爱的弱小者,往往处在被审视,被怀 疑,被妄加评判的地位,他不能够正常表达自己的思维,他始终处于一种被乞怜的 地位,是这样吗,亲爱的?”“算了,别说了,我只乞求别再伤害我。”乔治。桑 近乎专横地对待她与缪塞的再次相爱,在她看来,我把爱重新给予了你,你就应该 避而不谈以前的事情,绝对不能再提有关帕热罗的话题,别说正面提及,即使有关 这方面的影子,也不能在她面前提及。她的这些话,实际是在提醒缪塞,也是在告 诫缪塞。 在她心里,如果缪塞再提帕热罗,就是伤害她。但她自己曾经深深伤害了两个 男子,却从不提起。 缪塞此时得到的爱,实际上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一种恩赐。 处于被动的,被恩赐地位的缪塞,心里总有几分无法平衡,也许是他不适时宜 地在乔治·桑面前问到了帕热罗,一下子,就惹怒了乔治·桑。 乔治·桑把自己的怨恨全都发泄在她给缪塞的信中: 我过去深信不疑的是:梦想和许诺的幸福一旦到手,这样的责备便会随之而来 ;你从前作为权利接受下来的东西,你会把它视作是我的罪过。我的天啦,咱们已 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好吧,咱们别再走得更快了,就让我离开吧。昨天晚上,我就 想这样做,在我的思想中,这是最后的诀别了。请回想一下你的绝望,你曾说的一 切话。你的话叫我相信,我是你需要的,没有我,你要垮掉。我又一次傻里傻气地 想挽救你,但是你却比先前陷得更深,因为你一旦稍为满足,就反过来对我发泄你 的绝望,拿我出气。我的天,怎么办啊!啊!我的上帝,我不想活下去了。 你现在想怎么样呢?你要求我什么呢?又是质问、猜疑、指责,够了,够了! 为什么跟我谈帕热罗呢?我不是不许你跟我提他的吗?再说,你有什么权利询问我 关于威尼斯的事呢?在威尼斯的时候,我是属于你的吗?第一天,当时你看见我生 病,你不是神色不悦他说道:一个有病的女子,真可悲,真令人厌烦?我们的裂痕 其实打从第一天便开始了,不是吗?我的宝贝,我不是要指责你,但你应该记得起 来的,你呀,你那么容易忘记事情!我不是要点你的过错,我连这个字眼也从来没 有对你说过。我离开我的孩子、朋友,离开我的工作、我心爱的事情、我的责任, 被领到1000 多公里以外的地方,复又被抛弃,还承受了刺人的令人痛心的话语, 不为别的原因,只因得了间日疟,双眼失神,还陷入由于你的冷漠而引起的深深忧 愁之中。对于这一切,我都从不曾抱怨过。我从来不抱怨,我向你掩饰自己的眼泪。 有一天晚上,在达尼埃利游乐场,你说出这么一句可怕的话:“乔治,我自己弄错 了,请你原谅,我并不爱你。”这话,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当时,如果我不是生 病,第二天不是要接受放血,我早就走了。可你又没有钱,我不知道你肯不肯接受 我的钱。我不愿意,也不能够让你一个人留在异国。你不懂那里的话,身上又没有 分文。我们两人的房门就这样关上了,我们试着再过从前那种好友之间的生活。但 是,没能够这样做,你厌烦起来了。我不知道你晚上是怎样过的。有一天你对我说, 你担心得重病,我们都很愁闷。我跟你说:“咱们离开吧,我陪你一直陪到马赛。” 你回答说:“好的。那再好不过了。不过,我想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既然我们人 已在这儿。”这时,帕热罗来看我,给我治病了。你不大想到要呷酸。当然,我也 不怎么想到会爱上他。但是,即便我当时就爱上他,即使我一见面就委身于他,那 么,我想跟你说,我又该欠了你什么帐呢?你呀,你当时称我是烦闷的化身、空想 家、笨蛋、假修女,还有我不晓得的什么称呼。你伤害了我,侮辱了我。我也对你 说过:我们再没有什么爱了,我们过去也不是真爱的。好哇,现在你竟要我把我和 帕热罗的关系逐日地、逐个小时他说出来,我认为你没有这样的权利问我。如果我 得像一个曾经欺骗你的妇人那样忏悔告解,那就是我的人格堕落。你愿意怎样折磨 我就怎样折磨吧,我只能够这样回答你:我不是第一天就爱上帕热罗的,这事甚至 在你走了以后,我对你说了我可能爱上他以后。这是我的秘密。既然我当时已不属 于你,我就可以委身于他,完全不必向你报告什么。至于他,他自己在生活中和旧 情人藕断丝连,那种可笑的、令人讨厌的处境曾令我犹豫不决,我自己好像要卷进 某种原有的瓜葛中去。因此,在我这方面,是诚实的,我请你自己来判断,你过去 的信也足以证明我的良心无愧。 在威尼斯的时候,我都不允许你问我有关此事的任何细节。我不准你闯进我这 一阶段的生活中,我有权对你拉上遮羞的帷幕。我们曾重新作为姐弟相待,那段时 间是圣洁的,正像真正的兄弟姐妹之情那样。现在我又再成了你的情人。我有责任 为帕热罗、为我自己遮上帷幕,你是不应该扯掉它的。如果你要问我关于我与帕热 罗的床第之事,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要是我的兄弟问及我关于这方面的事,你会 认为他的情趣高尚吗?——但你会这样说:我不是你的兄弟,是你的情人!唉,你 不知道我对此次不吉利的重新结合是十分反感的吗?我不是对你说过可能降临我们 头上的一切事情吗?只要我拒绝你,这段往事会像美丽的诗篇那样激发你。而此刻 我像猎物似地被你重新逮往,你就把这段往事看作仅仅是一场噩梦。你会为此感到 痛苦的,我不是曾经这样预示过的吗?好啦,让我离开吧。我们会比过去任何时候 都更不幸的。既然我像你所说的,是个卖弄风骚、背信弃义的人,为什么你又拼命 追求我,留我在你的身边呢?我受的苦太多了,我已经不愿再谈爱。啊!如果我是 个妖媚的妇人,你的不幸也许会轻一些。我准会向你撤谎,跟你说:我没爱过帕热 罗,从不曾委身于他。谁会阻止我使你相信这点呢?正因为我诚实,你才感到苦恼 不堪的。因此,就我现时面临的处境,彼此是不可能再谈爱的了。而我尽一切努力 想回复到友谊的关系,也不过是幻想!那么,天哪,我们曾经感到如此美好的这一 段情谊,还剩下什么呢?没有爱,没有友谊!我的上帝! 乔治·桑的信犹如一篇在感情上讨伐缪塞的檄文,她将在威尼斯发生情变的原 因,一古脑都推给了缪塞。她把他们之间发生口角的一些不敬的语言,甚至调笑间 的一些戏称,都当成是她可以钟情于别的男人的理由,她极力洗刷自己,为自己移 情别恋开脱,她要遮掩住这段往事,不让任何人涉足她这段风流秘闻,其中也包括 缪塞。她认为,缪塞没有权利了解和知晓这段风流韵事,她甚至还认为,如果向缪 塞坦白了这件事,就是她人格的堕落。她知道缪塞只能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继续做 她的情人,从此不再谈及她与帕热罗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一种是从她的身边走开, 而去打探她与帕热罗的秘密。 实际上,即使缪塞离开了乔治·桑,他也无法弄清其中的情恋,因为秘密只属 于乔治·桑与帕热罗。 乔治·桑完全把握和判断到了缪塞的心理,他只能做第一种选择,他太爱她了, 他害怕再失去她。 缪塞的信正好说明了这一点: 我离开你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占据了我的心。你给你在贝里的朋友写信了。我 的宝贝,我的宝贝,我真对不起你!昨天晚上我给你带来多大的痛苦啊!噢,我知 道了,你呀,你愿意惩罚我吗? 噢,我的命根子,我的亲爱的,我多么不幸,多么愚蠢,多么忘恩负义、生硬 粗暴!我亲爱的天使,你很忧愁,可我却不懂得在这方面尊重你!你说了一句令我 难过的话,而我却不懂得住嘴,不懂得微笑一下,不懂得对你这样说,就算千种苦 楚、万般骇人的折磨、极度可怕的不幸落在我的头上,我都能忍受,只要等待到你 的一丝微笑、一个吻,这一切都会如梦幻似地烟消云散!噢,我的宝贝,我的灵魂! 我本应该日夜呆在你的眼前,等待着啜饮一滴从你美丽的眼睛落下的泪珠,静静地 看着你,尊重你内心的一切苦楚,我本应像对待一个可爱的孩子那样对待你的痛苦, 把这个孩子抱在怀中轻轻抚慰,可我,这时我却紧追着你,弄得你疲倦厌烦。 噢,乔治!乔治!请听着,别再想过去了。是的,别再想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去对比,别多考虑了,从来没有人像我爱你这样爱过。哦, 我的命根子,请等一等,等一等,我求求你,别责备我。让流逝的岁月决定一切吧, 给我写信,叫我一个星期,一个月或者再多一些时间不再与你相见,我宁可这样。 噢,老天爷,要是失去了你,我会发疯的。 我的宝贝,请你惩罚我吧;我是个疯狂的可怜人,我理应惹你动怒。把我赶开 一段时间吧。你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继续爱我。可我,我却那么爱着你。哦,朋友, 我真伤心!晚上我该怎么过呀! 噢,请想到这一点,看在上天的份上,想着我是爱你的,相信这一点,我的宝 贝。惩罚我吧,可别置我于绝境。唉,我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了。我处在绝望之中, 我伤害了你,我令你难过、厌烦,我就是这样离开你的。噢,我真是个疯子!我刚 走了几步就觉得要倒下了。我的命根子,我的无价之宝,对不起,我跪下来请求你 宽恕,啊!想一下我心中怀着的美好时光吧,它正来到我心里,高高升腾起来,我 可感受到了。想一想这幸福吧!唉,乔治,要是爱情早已带来幸福,我就不会这么 痛苦了。只求你一句话,不是说一句“对不起”,我可不配承受它。只是说一句 “我等着”,那么,我,天啊,虽然我已等了几个月了,我还可以再等上许多个月 的。我的命根子,你竟怀疑我那可怜的爱情吗?噢,我的宝贝,要相信它,不然, 我会死去的。 缪塞被乔治·桑征服了,他们之间有了一份勿需签字的情感契约,缪塞有条件 地再次获得了乔治·桑,乔治·桑则守住了一个秘密。 他们的感情就这样维系着。他们白天忙于写作,从事社交活动,晚上厮守在一 起。 然而,巴黎的重逢,已经没有了原来所有过的那种化不开的甜情蜜意。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