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之爱:石头刻上了天空和白云
世人都说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但细想,也就那么几件事。“生活”是被“文人”
和“幻想”的两枝笔炒红的。婚姻当属几件事中的一件大事了。年轻人不以为然,
他们眼前的世界还很大,到了中年和老年,尤其是从渴求的功、名、利、禄中走了
过去,便突然地发现,婚姻若美满,世人再冰冷,他不觉孤独,婚姻若冷漠,世人
再热情,他也觉得凄凉。夸张地说,一个好爱人,胜于整个世界。
婚姻很重,说婚姻的人也自然多了。编造的言情故事虚了些,于是言简意赅的
“婚姻艺术”“婚姻技巧”“幸福婚姻秘诀”纷纷到了书架,到了地摊。书中的百
条千条说到底,是说幸福要追求,追求需技巧,似乎有了技巧,可与天下女人或天
下男人为伍。我认为,若把那些一条条的技巧熔化压铸所凝聚的是一把钢锉,将夫
妻无法配合的多余的部分锉平,虽能配合了,发出了正常运转的悦耳的欢笑声,但
我看见了淌血的伤口和白色的骨茬。
我曾是“技巧”的崇拜者。二十多年前看《红楼梦》,书中有这样一副对联: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我明知是贬,贬薛宝钗,但我横竖挑不出
错,还很亢奋,认定这才是实现理想的惟一正道,于是我走得很顺畅,什么环境都
能适应,可以与任何人交友。
几年后,我突然觉得不能承受“洞明”和“练达”的重压。直腰回首细细地看,
几年的“学问”和“文章”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自己。
夫妻的离婚是悲剧,夫妻因各自的克制、迁就、迎合而达成的和谐,就更是悲
剧了。最起码前者还享受了一次个性的喷发,并不再修理和剪裁自己。
爱情的悲剧,大都出在“追求”二字。刻意地追求往往就是悲剧的开始。
姑娘说:“我最烦抽烟喝酒。”
小伙子说:“我戒,我戒,结了婚就戒。”
姑娘说:“钓鱼有什么劲呀,比买的还贵。”
小伙子说:“随你,别给脸子看呀,不钓还不行吗?”
姑娘说:“瞅你交的朋友,什么人呀,少让我看见他们,不然就吹。”
小伙子憋红了脸,急慌慌地说:“别嘛,别嘛,再搭理他们我是那个。”于是
小伙子得到了姑娘的一切,但他已“追求”得面目全非了。
“追求”就是说,你要娶一个或嫁一个与你本来不合适的人为伴侣,为了硬要
合适而踮着脚尖走路,去干自己不想干的事,说不想说的话,打扮成对方的意中人。
“追求”的敌人绝不是第三者,而是你自己的不适合对方的情趣、习惯、爱好、
性格,为了成功,而将他们一一扼杀。所以说,还不如顺着自己的性情、意愿,追
求自身的完美。
“追求”使人在对欢乐的渴求中,不知不觉地虚伪起来。
“追求”都是目光短浅的人,于己于人不负现任的人,你是打算忍一时?还是
一世?
“追求”离不开技巧,而技巧是对本来不合适的婚姻的修补,是人生的累活。
爱情没有客观标准,它是主观的,真正的爱情不需磨合,不需修饰,不需违背
自己的和谐。尽管难,但它终究存在。没有相貌一样的人,却有相像的人。你就坚
持你的样子,哪怕这副样子在有的人眼里是“德性”,但总有等待这副“德性”的
人出现。有喜欢孙悟空的,就有喜欢猪八戒的。
我说的相像,不是一致,它包含了对自己所没有赞叹,对方的缺陷,只是繁花
中的一片枯叶,被遮掩了。婚姻如同贵重的石,在于“天然”二字,不经刀刻,那
石上便有了天空和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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