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7分娩(2)
在场景6 中我们曾讨论到,剧中女主角的基因在对抗妊娠反应的战役中吃了败
仗。此后,女人将面临更大且在很多方面来说更重要的战役,继续与父方基因作战。
如同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在场景7 中女人再一次因为男性与女性各自追求不同的繁
衍成果而失去孩子的父亲。
在整个怀孕期间,胎儿被包覆在一个坚韧的羊膜囊内,并在羊水中浮动着。我
们之前提过,子宫颈的存在使得病菌入侵子宫的机会大大减少,因为子宫颈上的粘
液又厚又浓稠,充满了细胞残余,几乎没有东西能够从阴道穿越它而进入子宫。子
宫颈上强壮的纤维壁也能够承受住子宫里的胎儿。不过当生产时刻来临的时候,子
宫颈壁必须要软化且更有弹性一些,耻骨也必须稍稍张开,而羊膜囊也必须破掉,
这样胎儿才能够从子宫颈往下推,沿着阴道出来,直至离开女人的身体。
自然淘汰已经预设好让女性在自然生产的过程上能够尽力做到最好。即使如此,
生产过程中母体内大规模的延伸、变宽、推挤和连续性的撞击都是一种很危险的过
程。在生产过后,母体必须把胎盘排出,让子宫内膜能够复原,而体内的各个器官
也都能恢复到未怀孕之前的状态。如果恢复得很好,那么女人就可以在下一次怀孕
时重复以上的过程。如果不能的话,就会像本场景中的女人一样,再也无法生孩子。
最糟糕的情形是她甚至可能在生产过程中死亡。可是为什么自然淘汰会让女性在最
关键的时刻失败呢?答案是,虽然自然淘汰为女性做了最好的准备,可是同时也为
男人做了准备,这就是两者在长期繁衍利益上的冲突。
当然,如果母亲死亡的话,没有人会受益,包括父亲及孩子。在某些国家,例
如孟加拉共和国,母亲死亡后婴儿也会死亡的比例高达75% 。当母亲在生产时变得
虚弱而无法照顾孩子时,也没有人会因此受益。然而,也有一个不那么极端的情况
:虽然母亲未来的繁衍能力已经被破坏了,当前的这个孩子却是将来所有可能性的
最佳起点。举例来说,女性可能为了这个孩子的最佳利益而在生理上、情感上和实
际生活上都全力以赴,从而导致自己生病或不孕而无法再生育其他的孩子,但这样
的结果反而成就出理想的家庭模式。据推算,每有1 名女性在生产时死亡,约有30
名会受到伤害或感染,而其中很多的伤害和感染是痛苦的、导致残疾、难以对付的
和持续终生的。很显然,这些伤害和感染不利于母亲的繁衍成果,但却不一定会带
给父亲坏处。就像本场景里的主角,剧中的女人尽可能地把孩子成功生下来,而男
人却离弃她且试着与其他的女人重复繁衍的过程。我们又回到了父方与母方的基因
战争上了。
孩子是否能存活下来的最重要指标就是他出生时的体重,重一点的婴儿较易存
活。即使到了现代,在工业和医疗最发达的国家里,出生时的体重对于婴儿存活率
和抵抗疾病的能力仍然有很大的影响。举例来说,1994年在英格兰和威尔士,孩子
出生时体重低于1.5 公斤者有1/5 在出生第一年内死亡,而重量达3 ~3 .5 公斤
者发生此种情况的几率只有1/400 。出生时体重过轻的婴儿即使活过了第一年,他
往后的一生中也总是处于不利的状态。在美国,出生时体重不足2.5 公斤的孩子在
3~5岁之间生病而须治疗的几率是正常体重(大约3.3 公斤)者的2 倍,他们在学
校里的表现也会较差,而当中的小女孩长大后也较可能生下体重过轻的婴儿。从第
三世界国家的情况和人类过往的历史和演化历程来看,出生时的体重对于后代将来
的生存、成长与繁衍能力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胎儿的大小无可避免地会影响女人的繁衍数量:体型大一点的胎儿在生产时对
女性会较危险。因为出生体重关系到孩子未来的幸福,所以这就变成父方与母方基
因大战的主要战场。一方面,母方的基因试着去限制胎儿的大小,这样胎儿既可以
尽量成长,也不至于大到超过母体的负荷。另一方面,父方的基因会尽可能地增加
胎儿的体重,即使母亲可能因此遭受将来无法再生育的危险——不过也不会大到让
母体真的无法承受。
有两个因素造成婴儿在出生时体型较大:不是胎儿在母亲的子宫中生长得较快,
就是停留得较久。当然有些会两者都有。为了成长得更快,胎儿的半个胎盘必须更
具侵略性,胎儿必须冒着母亲健康和安全的风险尽量地吸收,不管母亲的身体吸收
了什么或吸收了多少。为了停留更久的时间,胎儿必须巧妙地控制母亲的荷尔蒙,
让分娩晚一点开始。
当胎儿还在母亲子宫里的时候,这场父方与母方的基因之战有一些较简单的目
标,可简述如下:父方的基因会巧妙地操控胎儿,让他能够更快地从母亲的身体里
吸取到更多、更好和更安全的养分,并且让胎儿在子宫里停留得越久越好。母方的
基因则试着让胎儿不那么有决定权,也不那么顽强,让她对自己的身体有较多的控
制权。如果父方的基因占了优势,母亲在怀孕期就有可能受苦,也可能延迟生产,
而分娩时也会较为困难,但是她会生下体型较大且更具生存力的婴儿。如果是她的
基因占优势,她将有一个较舒服、甚至平稳的怀孕期和分娩过程,但是婴儿体型会
较小且不利于他生存和生育。无论如何,对母亲来说,她还是会希望自己将来能够
再生育其他的孩子,因为这将最有利于追求她自己的繁衍成果,而不是父亲的。
随着怀孕期尾声的到来,基因战争进入了最后阶段:应该何时分娩。胎儿留在
母亲子宫的时间越久就越大,在生产的时候就越困难越危险。父亲的基因希望能延
长怀孕期,试着让母亲的身体尽量供给婴儿营养,直到达到母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为
止。另一方面,母亲的基因试着去判断婴儿是否已经够大而足以存活,但又不至于
大到损害到自己未来的繁衍能力。
这场战争发生在母体内,而且是在胎儿的控制之下。当胜负分晓时,胎儿就会
向母亲发出时候已到的讯息。在针对羊、马的研究和一些对人类的观察中发现,脑
部有部分缺陷的胎儿无法如期分娩,显示分娩是由胎儿激活的。胎儿,或者说胎儿
的半个胎盘,在生产前几星期还是持续地增加重量。一旦达到适当的重量时,胎儿
的脑部会制造荷尔蒙,这种荷尔蒙会经由胎盘进入母体内,进而引发母体的荷尔蒙
去激活分娩。如果胎儿脑部的关键性部分受损或有缺陷,分娩就无法开始,而怀孕
状态就会一直持续着。以羊为例,其怀孕期可能会持续到相当于人类怀孕15个月之
久,如果没有医学的介入,相似的状况也会发生在人类女性身上。
随着婴儿呱呱坠地,谁最终赢得了这场婴儿战争呢?在每对伴侣身上和每次怀
孕里,最后的赢家都不尽相同。本场景中的女主角很明显地输掉了这场特殊的战争。
她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虽然她的孩子因此具备了很好的生存机会和未来的繁衍能
力,但女人繁衍其他后代的能力却被破坏了。另一方面,女人的朋友在波涛汹涌的
基因之战中平顺地度过怀孕期,她的基因战胜了伴侣的,而自己将来也能够有更多
的孩子。尽管女人朋友的儿子在繁衍上可能将不如女人健康、强健的女儿那么成功。
父方与母方基因决定后代体型大小的战争也存在于所有的哺乳动物身上,而不
是仅仅发生在人类身上,连在怀孕期和分娩过程里遭受的痛苦也是一样的。事实上,
上述两种现象都演化从大约6000万年前最早具有胎盘的哺乳动物身上——这些动物
在其体内孕育下一代。当演化促使雌性能借助体内胎盘的形成来保护和孕育胚胎时,
父方的基因也就被赋予一种奇特且强势的能力,能够影响其后代的成长与存活。在
整个演化的过程里,两方基因之间持续不断的战争就像是一颗越滚越大的雪球,直
至今日仍存在于每个人类母亲的体内。
对所有雌性的哺乳动物而言,怀孕和分娩代表着一生中最危险的时期。其中,
雌性的非洲斑点鬣狗最让人感到怜悯。因为与人类相比,它们似乎是演化这种最残
酷的恶作剧中的受害者。为了保住母鬣狗在另一种两性战争中的自身利益——在一
个具有高度攻击性的社群里竞争食物和生存空间——演化增加了母鬣狗子宫内雌性
胚胎的雄性荷尔蒙。虽然此举增加了母鬣狗在生存空间、掠食和社群地位上的侵略
性和竞争性——这些是它们能繁衍成功的重要因素——而且让最高社群地位的母鬣
狗能比最低地位者多出两倍半的成功机会,不过它们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由于雌性胚胎暴露在雄性荷尔蒙之中,演化将母鬣狗的阴蒂和周围组织塑造成
几乎近似阴茎和睾丸的完美复制品。这些雌性性器官变得能勃起,也能够洒气味做
记号,就跟雄鬣狗所做的一样。这种完美模仿的结果是,母鬣狗必须从阴蒂产下胎
儿。当母鬣狗第一次以直径仅约2 公分宽的阴蒂通道产下头围6 ~7 公分的胎儿时,
只有一件事会发生:阴蒂会破裂。往往生产过程会相当地困难,以致胎儿会留在阴
蒂中长达30分钟才被产下。几乎有半数的母鬣狗在第一次生产后代的时候会遭遇困
难,估计其中有9%是由于分娩上的困难而死亡。
相比之下,这得感谢医学的发达,现在的工业社会里仅有很少数的女性会因生
产而死亡(大约是1/2000的几率)。但在20世纪初,生产还是一件会危及女性生命
的事,就像现在第三世界国家所遭遇的情况一样。举例来说,在非洲大约有4%的女
性在生产的时候死亡。在南亚的比例大约是3%,在拉丁美洲大约是1%。此外,每有
一名女性因生产死亡的话,约有30名可能受到伤害或感染。根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
的资料,从怀孕相关因素而导致伤害和残疾的医疗费用来看,这是世界上最被忽视
的健康问题。一年当中可能有超过1500万的女性是“母体罹病”的牺牲者,而今天
世界上有上亿的女性曾经或目前正经历着怀孕或分娩时未受到妥善照料而产生的伤
害和痛苦。
这些数据还显示,怀孕和分娩即便不危险,也会处处令人感到不适。女性和男
性普遍认为怀孕生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有女性都应该能够在任何时间、任何
地点顺利生产,而后恢复正常的生活。他们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怀孕的本质
一直被误解了。假如怀孕生产真的只是母亲与胎儿两人之间的事,也许这种普遍的
期望就能被理解。但它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既然这是一场父方与母方基因之间的战
争,那么怀孕生产永远就只能是极具风险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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