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溪年俗 冬天日子短,一天一天的岁月就在巷子里悄无声息地流走了。北风刮得巷口呜 呜地叫,石板也缩着身子,水流声里响着冰冷。学校里的泡桐树干枯着枝丫,后面 的樟树却仍是一树的暗绿。红旗在冷风中刮刮地叫着,低年级的学生有的抱了火盆 放在桌子底下暖脚。偶尔看到火星子四溅的火盆被愤怒的老师扔出门外。郑老师就 这样仍过学明的火盆,他说,这学明蠢得不行,上课就知道烤火,一气之下,把他 的火盆扔出去摔得粉碎。花坛子里的秋菊已经干枯,美人蕉叶残败。金香奶奶在校 门口坐着,虽然带了火盆,仍冻得瑟瑟发抖。小妹顺手从椅子上来了件小棉被,这 是烤火用的。她把小棉被递给金香奶奶烤火。金香奶奶又老了,满脸的老年斑,眼 睛里被风吹得眼泪直流。她颤巍巍地说:“眼睛不行了。”便拿着随身带着的清明 素瓶子,滴了几滴水到眼里。这清明素瓶子是钟荣伯用完的,她要了去,往里面灌 满水,搅搅便当眼药水使。 转眼就到腊月中旬了。做生意的人家更忙碌了,里里外外忙。平常人家也有的 已经在准备年货了。这里家家是要做米糖的,从腊月开始便蒸了糯米。小妹觉着篾 蒸笼里蒸出来的糯米格外香,是那种浓爽的米香。一般人家都要蒸上五六笼这样的 糯米饭,多的人家要蒸十来笼。细仙家就蒸了十二笼。出笼的糯米饭一齐倒在洗干 净的晒谷竹席上晒。人们都趁了天晴赶快蒸晒。今年的腊月就没几天晴天,因此天 一放晴,家家都在晒糯米饭。等晒干了,天也就阴了,北风就一直刮着,眼看着要 有一场大雪了。女人们都到南门口的江河里铲了细沙在自家前堂侧门的厨下炒米花, 白花花的米花实在是香。这几日,整个村里街头巷里都飘着米花香。这香让人心里 无比踏实,这是要过年了。小孩子们早上也不要吃饭,就泡这样的米花里面搁点白 糖就这样津津有味地吃着。但这米花可不是用来当泡饭吃的,这米花是来保存米糖 的。 炒完米花的人家又准备做米糖了。人们请来村里最会做糖的岫头子。 这岫头子五十多岁,一家平时种点田,闲着时便给人打灶,临年下了,给人做 米糖。他这两样本领其实村里很多人都会的,但就他做得出色,因此人们便不自己 麻烦动手了,都请他来专门做。岫头子是祖辈打灶做糖的,他爹就曾经专门被雇在 大地主明仔家专门做糖,另外还兼厨师。岫头子打得是老虎灶,大气漂亮,红赭石 他能在后梁山上挑到最红的,因此灶的颜色也是最艳的。他打灶的本事在远近是出 名的,邻村甚至临乡的都有人来请他打灶。岫头子打的灶好,他做的米糖那更是好。 一早他就让请他做糖的人家婆娘浸好糯米蒸熟。上午他便带着他的麦芽来,拌 蒸好的糯米,放入大缸里用水使劲地搅。这岫头子五大三粗的,他使出吃奶的力使 劲搅,直到搅成糊状,搁十几分钟。他拿出带来的白布把这糊状糯米包好放在大锅 上架着的木板上,使劲地压榨过滤。过滤后的糯米水流入锅中,做得多的人家有好 几锅,一般人家也有两三锅。满了一锅后,主人家便开始架劈柴火烧,一直使这锅 里的水熬渐成一锅糖。这糖得熬上很久,等糖开始结块了,便往中间做个凹,里面 灌满了喷香的豆雪,然后包住总口,一直拉,拉得有指头般粗主人家便开始剪糖。 岫头子拉,女主人剪。箩筐里铺好炒好的米花,这剪了的糖便一根根落入米花 中。 这一锅剪好了,又开始第二锅。一般的人家也要从早上弄到吃晚饭才做得完, 而做得多的人家,要到半夜才剪得完。像细仙家,就剪到半夜。最后一锅干脆不放 豆雪,剪成一坨坨只糖。米糖里放了豆雪,脆爽。只糖就只是糖,非常有韧性,小 妹就喜欢吃这种只糖。这岫头子往往得整个腊月都忙,有时一天跑好几家轮流着来。 人们只需要给十来块钱和两斤糖给他,另外还有一餐饭。这岫头子忙得是不亦乐乎, 自家的糖等到快三十夜才做,不过现在孩子大了,他有时干脆就不做了,有各户人 家给的糖也差不多了。多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