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中洛到察瓦龙(4)
从察瓦龙到丙中洛在察瓦龙呆了四天。骑马离开,因离开而喜悦,一如四天前
因到达而喜悦。但心里明白将很难再到这里,特别是在未通公路之前。
行李比来时少了许多,骡子空出不少,可以每人一乘。
我起初倔强地以为,茶马古道该用脚步来丈量,但后来想:在茶马古道为何不
该学会骑马?
说是“马”,其实大多是骡子,很温顺,但我害怕骑,之前也不会骑。有人教
我“身体随着它一起扭动”,有人教我“上坡俯身下坡仰身”,我自己后来的体悟
是:要信任你座下的骡子,它走路其实比你强。赶马人和他们的骡马应当正是靠着
这样一种信任的合作走过了千山万水。
骑头骡的白马总在有坡的时候提前下马。他是个好骑手,绝非出于害怕,而是
遵照他们藏族的习惯,因为下坡伤马。但他却不要求其他人也这样做。
等稍微习惯了骑乘,整个身心放松下来,看高山峡谷,看行云流水,什么都可
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这一趟走得很艰辛,但却走得不复杂。人应该脚踏实地、
简单而纯粹地生活。
藏族马帮的多吉来为马术不精的我牵马。我发觉他时不时地要弯腰扯下一鞋。
我担心他不好走路,他大概明白我的意思,笑笑,又摇摇头。后来休息时我看见,
他的小腿上有两条一指见长的伤痕。我这时觉得应该骑马的不是我而该是他。他还
是笑笑,又摇摇头。
等绿色渐渐增多的时候,骑马遇到了危险。看来赶马人一般是不骑马的,否则
不会留下这么多拦挡骑马者的树枝。
在回程的倒数第二天,女孩儿欣欣和摄影师吴樵先后被树枝扯下马背。吴樵还
被马带着拖了30米。所幸有惊无险,没有伤筋动骨。但摄影师的手暂时调不成菜单
了。
最后一天下起了小雨,给了我们不再拍摄的最好理由。老天始终善待我们,之
前一直阳光灿烂。我们不是宗教徒,但每一个人都应当有感恩之心。
骑马技术还是很差的我决定最后一天宁肯步行。雨路泥泞,一不小心就会滑跤。
但我走着走着居然想睡觉——一直绷着的弦在快要到达的时候想提前放松了。“夜
晚给大家带来光明,白天给大家带来欢笑”的灯光师郝峰唱起“晴朗的天空里下起
了太阳雨”,为队伍鼓劲儿打气。
离开察瓦龙的第四天下午3 点多,我们第一小分队到达丙中洛秋那桶村村委会
的小院。我一屁股坐在半月前那天的同一条凳子上,呆呆望着细密的小雨、萧条的
小院和静静不动的马儿,想起来时那天场院里阳光灿烂人马沸腾的热闹场面, 一切
仿佛只在昨天,而15天来的一幕幕有时会分不清孰先孰后。
踏上公路,见到汽车,大家欢呼起来。录音助理老张最先到达,比其他所有人
早三个小时。人人在喘息,人人在感叹。摄影助理刘颇说宁肯在车里摇一月,也不
想再去那路上走一天。
我也高兴和轻松,但觉得一切来得很平常。还是以一颗平静的心重走进绿色和
湿润的丙中洛。
可以开手机了。但我突然觉得很难,仿佛许久不说已经丢失了一种语言似的。
没有电话的15天原来可以那么清静地度过。虽然很牵挂家人也知道自己被他们牵挂。
第一个电话打给妈,不等我说话她就说:“想死妈了!”
杨蕊也说,在脚受伤的时候,最想念的是母亲。
郭大夫站在小旅舍门口对我说:“还好,每个人都活着回来了!”奇怪,我从
未有过我们不能活着回来的念头。
去时走了七天,在察瓦龙四天,回来走四天。
晚餐异常丰富。久违了的蔬菜和水果。久违了的床。久违了的洗澡水。王昱说
这时的丙中洛是我们的Hong Kong 。以往吃一点就饱的录音师杨江一连盛了三次饭。
还是特别容易满足。
在到达丙中洛的第三天,我们的藏族马帮又上路了,还是去察瓦龙。
一个星期以后,在昆明接受采访的导演说:拍摄是其次,关键是整个剧组走了
一段难忘的路。
导演甚至说,在察瓦龙才呆了四天,感觉对那里还并不完全了解,如果有时间,
真想折回去再呆十天半月。
如果有一天对生活失去信心,希望记起这段难忘的路。
补充一点,我们6 月2 日离开察瓦龙,6 月5 日到达丙中洛,6 月6 日下午在
贡山县城突然遇见察瓦古食站的老板,他才花了两天就到达这里。我说看来这路修
不修于他都无碍,他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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