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一次次回到我和刘冰曾经恩爱的家。好多次我踉跄的从床上爬下来,走到房 门前,感受第一次走进这间房时的感觉。我使劲地深呼吸,那种没有人气的味道在 我和刘冰的欢声笑语中曾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如今这味道又回来了。为什么?刘冰 为什么不能成全我们的爱?为什么人在毒品面前就显得那么微小?为什么刘冰在毒 品和我之间义无返顾地选择了前者?我在泪光中仿佛又看到刘冰站在这里指点着… …往事随着他身体的移动被一点一点地牵引出来。 刘冰在城市的另一端开了一个饭馆,按照我们的约定,离开了他熟悉的环境。 虽然地理位置不是很好,离我们住的地方比较远,但毕竟这是向着新生活迈出了关 键的一步。 饭馆装修的时候我把自己的存折交到了刘冰手里:“没多少钱,你拿着吧。也 让我为这个饭馆做点什么吧。” 刘冰搂着我在一片狼籍中规划着我们的未来,最后郑重其事把我刚给他存折又 还给我,“步步,我手里的钱够,放心,如果钱不够,我一定先到你这儿拿。过几 天这边忙完了,我去把我的房子卖了,在这边买一处。等生意走上正轨,咱们就结 婚。” “我看房子别卖了,毕竟那边离你妈妈和我家都近。不然咱们先住在饭馆里, 反正开始的时候是难些,挺过来不就好了吗?” 刘冰把我搂在怀里:“步步,真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吃这么多苦。今后我保证 对你好。步步,你不能离开我。” 我现在经常一个人站在打烊了的饭馆里,回味过去的甜蜜。断了过去,很容易, 但要忘了过去,几乎没有可能。很多次,我恍惚看到刘冰就站在门外抽着烟微笑地 望着我。然而每次我叫着他的名字跑出去,门外只有同样寂寞的树影在风中摇晃。 饭馆在刘冰的努力下终于开张,那天他的那些哥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本来就不 大的地方,一下子变得更拥挤。我站在角落里,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忽然变得悲哀。 我们远离他生活的环境,目的就是让他离开这些人,可是……看着他们我明白了刘 冰说过的一句话:我们这个圈子里混的人,想进来容易,想退身何尝容易呀。道上 有道上的规矩。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步步,快来呀,你一个人发什么呆呢?”刘冰在不远处向我喊道,我轻轻擦 去眼角的泪水,向着看似幸福的方向走去。 晚上刘冰问我:“白天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抹眼泪?” 我吃惊地看着他。 “我看到你抹眼泪了,伤心了是吗?看到这些人你伤心了是吗?步步,对不起, 我说过的话现在还没能做到。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现在对我特失望是吗?他们 今天过来我也觉得挺意外的,我并没告诉他们今天开张。” 听了刘冰的话,我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来到厨房,在黑暗中洗了一根黄瓜,然 后一口一口使劲地咬着。我感觉到一双无助的眼睛在望着我。我逃开了,我没有能 力正视那样无助的眼神,更不想让他看到我同样的眼神。 时间不紧不慢地向前。饭馆的生意一直不好。我们选的地理位置既不靠近小区, 也和商业区有一定的距离,客流稀少。本来请了三个厨师,现在只剩下了一个。 刘冰越来越沉默。晚上他很少在店里,把我从公司接到店里,有时连饭都不吃 就开车出去,我从来没有问过他要去哪里?他也从未主动说过。直到有一天,我实 在按耐不住好奇心,打车跟踪了他。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卑劣,但我不能忍受我深 爱着的男人在莫名的情绪中沉沦。我看着他走进歌厅,然后和他的哥们道别……看 着他走进一个小区,进了一个单元门,紧接着2层的一盏灯亮了,他的身影倒映在 反着月光的玻璃窗上。半个小时后,灯灭了,他出来。 当我回到店里的时候,刘冰已经坐在餐桌前。他用怀疑的眼光打量我,我尽量 不动声色径直走过去,拿起筷子:“啊,好香啊,我真饿了。” 刘冰站起身走进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碗米饭。我想我这辈子一定做 不了演员。当我吃完碗里最后一粒米抬起头,看到刘冰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恍然间, 我发现菜一口没动,我是就着眼泪吃完了那碗米饭。 刘冰开车带我回了家。 他在浴缸里放满水后,把我放了进去。隔着浴帘,我知道他正忧伤地凝视我的 身影。 刘冰一次次地询问我怎么了,我始终一句话都不说。他越是着急,我就越生气, 越觉得委屈,明明是他伤害了我,可是他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后半夜,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疯狂摇晃我的身体。我能感觉到自己很烫,朦胧 中睁开眼睛,看到刘冰满头大汗地晃着我。 “步步,你醒醒,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烧了,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我越是用力眼睛就越是睁不开……等我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了,望着周围苍白色的房间,看着手上的吊瓶,我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门开了,刘冰走进来。看到我醒了,忙走过来问我:“怎么样?好点了吗?昨 晚你可吓死我了。步步,你饿不饿,想吃东西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想回家。” 回家的感觉真好。刘冰把我安顿到床上后就开始在厨房里忙开了。我看着他忙 碌的身影,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刘冰,咱们结婚吧。”菜刀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下, 紧接着又“当当……”地响起。 “结婚?好啊,忙过这段吧。我想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步步,你再等一段 时间好吗?” 我的心,感受到无法形容的痛。 晚饭后,刘冰说去店里看一下。我要和他一起去,他让我好好在家休息,一个 人开车走了。在窗户前看着车慢慢消失在小区尽头,一种不好的感觉向我袭来。我 换好了衣服,出门打车,来到了那个昨晚我去过的小区,就在我寻找那个曾经出现 过刘冰身影的窗户时,看到他的车晃晃悠悠地开了过来,我忙躲进身边的一个单元 门里。 尾随着他的车,我来到楼下。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起过。 他有别的女人了吗?我正百思不得其解,那扇神秘的窗户一下子黑了,刘冰的身影, 也消失了。我打算上去看看,看看楼上到底住着什么人。 我把手敲得生疼,也没有人出来开门。将耳朵紧贴着门,依然没有听到任何动 静。看来,这里不像是住着什么人。刘冰为什么总是到这里来呢? 我带着疑问回到家,刘冰已经在洗澡了。他听到门响,就大声地问:“步步是 你吗?你去哪儿了?” 我站在浴室门口,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我下楼去透透气。你什么时 候回来的?我怎么没看到你?” “我也刚回来。哦,对了,帮我把椅子上的衣服扔进洗衣机。” 当我把他兜里的东西掏出来时,手碰到了一串冰凉的、陌生的钥匙。我的心跳 仿佛停顿了一下。想都没想,我把钥匙藏到了床底下。 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一下子烦躁起来,心里的怒火不断地向上冒,我赌气地将燃 气关了。只听刘冰在里面大喊:“步步,你想冻死我呀……步步,把燃气给我开开 ……” 我坐在地毯上吃着果冻没理会他的喊叫。 第二天醒来已经快11点了,刘冰赶着去店里,他临出家门的时候说让我再睡 会儿,醒来再去店里找他。可他出了门没有两分钟就返回来:“步步,你昨晚帮我 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一串钥匙吗?” “钥匙?你手里拿的不是钥匙吗?” “不是车钥匙,是另一串。你看到了吗?” “没看到。”我翻身装睡,“你赶紧走吧,都什么时候了?!一会儿我起来帮 你找找看。” “好,那我走了,一会儿你打车过来的时候小心点儿。” 刘冰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道里。 起床,我迅速地收拾好一切。 再次来到那个让我有众多疑问的门口,我站了有1分钟的时间,才尝试用刘冰 “遗忘”在家里的钥匙去开门。当其中一把钥匙真的转动门锁的时候,我忽然害怕 了。不知道门打开后将面对什么? 这间房充其量也就叫个屋子,因为除了有一张光秃秃的床以外别无他物。更别 提什么女人了。我暗暗松口气。我好奇地打量房间,忽然看到在门背后有一只蓝色 的塑料袋,我顺脚踢了一下,从里面滚落出来一个针管。我的眼神停留在针管上, 大脑停止了运转。 准确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刘冰再次吸毒。当时给我带来的伤害是刻骨铭心 的。生气、伤心、绝望……各种感受交叉着像冰山倒塌一样向我压过来。现在回想 起来,那一幕幕还是那么清晰。 我木然地把玩着这个针管,然后哭泣着离开。我绝望地奔跑,靠在路边的灰墙 上无声地痛哭。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无能为力”,什么叫“无助”。我漫无目的地 游荡在大街上。 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手机与家里的电话此起彼伏地响着。我站在浴室的喷头 下,任水在我身上肆意地洒落。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眼前闪过的是他每一个 疼爱我的眼神,耳边响起的还是他对我诉说的永不改变的誓言,我怎么能相信他这 么轻易就会背叛?我宁可在那间没有人气的房间看到他养着另一个女人,也不愿意 看到那小小的针管。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让我对这个世界放弃希望? 家里熟悉的一切,让我无法面对。 夜深了,车很少,偶尔过来一辆,也是带着一阵风呼啸而过,来不及看清,就 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看着自己的身影映在孤冷的夜灯下,自己笑给自己看,冲着自 己的身影挥手,可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泪。眼神木木地望着前方,脑子里乱如麻, 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我不知道怎么走到“两点一刻”酒吧门口的,不记得我向酒保要了几杯酒,只 记得好像‘两点一刻’的老板走过来客气地问我:“嫂子,怎么一个人来了?” 我终于想起了那天和刘毅在酒吧里碰到的那个人曾是“两点一刻”酒吧的老板。 看来世界是真的很小,小到我无处逃避。我随时都有可能碰到和刘冰有关系的人。 我不明白,难道在他们那个道上混的人就这么多吗?在我的世界里找不到答案。 只记得当时我让那个老罗不停地给我拿酒,他话多了,我就骂他,让他别那么 多废话。在人声鼎沸的酒吧里,我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是安静的。刘冰曾给我的那 些拥抱,他沉沉的呼吸,为我系鞋带时嘴上说不愿意但笑意在脸上荡漾,一幕幕历 历再现,挥之不去。我要喝醉,我现在需要酒精来麻醉自己。 当我趴在吧台上哭泣,恍然间觉得有个男人站在了我身后,回头望,一个陌生 的男子向我举起了酒瓶。我什么都没说,拿起来就喝。接着他坐在了我身边。我们 没有交谈,只是一瓶接着一瓶地喝。直到刘冰站在我面前。老罗唯唯诺诺地站在他 身后。我不明白,这个瘾君子有什么可让他们这么害怕的。我身边的男子想站起来, 但被我又拉着坐下来。我拿着酒瓶,向刘冰晃:“来,陪我喝酒。”我听见刘冰冲 着老罗吼:“没听见我媳妇要喝酒吗?清场,把他妈不相干的人都给我轰出去。快 点。” 刘冰就是刘冰,我想一个人找个地方喝酒都不成。我冲着刘冰伸出了大拇指: “刘冰,你真牛。” “滚,马上给我滚,从今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刘冰指着我身边的男子怒吼。 “不成,他不能走,他还没陪我喝完酒呢。” “我陪你喝,你看这些人,你想和他们谁喝都成。”刘冰随意地用手指着他的 那些兄弟。 “不成,我就和他喝。” 就在我和刘冰扯皮的时候,那个陌生的男子被小妖和小超拎了出去。 “想喝什么酒?想怎么喝?” 我抄起桌上的酒瓶将液体往身体里灌,然后将空瓶递给刘冰:“看到了吗,就 这么喝。”刘冰并没有伸手接我递过去的酒瓶,我的身体失去了重心,看着我摇晃 的身体,刘冰冷冷地问:“还喝吗?”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坚定地告诉他:“喝。” 刘冰不甘示弱地拿起酒瓶就喝。看到他喝,我也跟着喝,最后他不喝了,看着 我喝,我边喝边哭。那天不知怎么了,我越是想醉,却越是无法把自己灌醉。最后 刘冰拉着我的手:“步步,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别喝了行吗?你和我说句话。” “你来,你坐着。”我耍赖,非要刘冰和我共挤一个沙发,我指着他的那些哥 们,问刘冰:“今天当着你哥们的面,你告诉我,你爱我吗?” 刘冰歪着头点烟。之后他站起身,走到酒吧的舞台上,拿起麦克风大声地说: “步蕾,我不知道你怎么了。我不喜欢你这样。我刘冰没上过什么学,不会说你们 那种风花雪月的话,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大白话。我爱你,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 作证。自从和你在一起,我没找过别的女人,我的世界里只有你。” 刘冰手里随意地拿着那枝他点燃的烟,头稍稍倾斜,在幽暗的舞台灯光辉映下, 他的样子真帅。慢慢的,他在我的眼中逐渐模糊了起来,直至只剩下一圈圈的光晕。 我摇晃着也走上了舞台,手里晃着那串他“遗忘”在家里的钥匙:“刘冰,你 要真爱我,以后就当着我的面吸,不用躲到外面去。”说完,我把钥匙扔给刘冰转 身离开。 真冷,被寒风吹了一下后,酒醒了一半。我站在酒吧门口听见刘冰在里面怒吼, 紧接着就是玻璃掉在地上的声音。在那一刻碎的不止是那些能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 不停变换色彩的晶莹玻璃,还有我的心。我听见心掉在地上被摔得粉碎的声音,在 这个声音里夹杂着我对刘冰,对未来的茫然。 大衣落在了酒吧里,我不想回去取,顶着寒冷向着黑夜的尽头走去。 被紧急刹车声惊醒,我猛然发现自己站在护城河的外围上。刘冰发疯似地向我 跑来:“步步,我错了。我不吸了。你下来好吗?我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求求你,下来好吗?我都听你的。步步,快下来好吗?” 我傻傻地看着刘冰:“我想在这站一会儿,你走吧,我一会儿就回家。” “步步,我在你旁边陪着你行吗?我把大衣给你,就走,行吗?” 刘冰趁我不注意,连抱带推地把我拽到冰凉的地面上。“你弄疼我了。”我揉 着发痛的胳膊向刘冰喊着。 “对不起,步步。咱们回家好吗?走,我带你回家去。” “我没有家了。”我哭着趴在刘冰的怀里,他怀里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暖,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闻到了一种从没闻到过的气味,那种气味的名字叫:毒品。我 猛然推开他,失去平衡的刘冰向后踉跄着,痛苦地看着我。 “有。谁说你没有家了。”刘冰调整好自己,又重新把我搂在怀里,可能是被 冻坏了,也可能是心疼得没有力气再将他推开。 刘冰不等我有任何反抗,扛起我就走。 那是我第一次和刘冰面对面直视他吸毒的问题。虽然有些残酷,有些悲壮,但 是我们当时认为爱情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 我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再次去了刘冰妈妈曾住过的地方。看着门上的那 个熟悉的大锁,眼睛红了。我扒着门逢向里张望,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我干脆 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回味着和刘冰家人拥有过的快乐。 刘冰的爸爸以前是厨师,做一手好菜。那时候,我们经常赶回来吃饭。刘冰的 妈妈每次都疼爱地往我碗里不停地夹着我爱吃的菜。有时候不经意中说了想吃什么, 下次再回去的时候,总能在饭桌上看到。他的爸爸和妈妈都把我视为已出,仿佛我 们天生就是一家人。我们互相熟悉彼此的习惯。如果不是刘冰的离开,我们这一家 人现在一定很幸福。妈妈,您现在在哪儿?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孤独地在这里思念 着?我在心底呼唤着那个让我牵肠挂肚的妈妈。刘冰消失的同时,他们全家也随着 消失了。如果不是这间屋子依然矗立在这里,我甚至怀疑我和刘冰是否真的重逢过。 那次刘冰吸毒败露后,他的爸爸妈妈带着他回老家去戒毒。 送他们离开的那天,北京的天空非常晴朗。我看着火车载着他们向着希望的方 向驶去。刘冰的妈妈知道他再次吸毒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电话的另一端无声 地哭。我看到刘冰手拿话筒跪在了地上。他说他要回老家去戒毒。行李是我帮他收 拾的。送他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聊了一宿。 在这期间,刘冰的毒隐犯了,他一个人躲在厕所里,我曾试图把门打开,但失 败了,他在里面把门锁得死死的。我背对着厕所门席地而坐。我想象不出他在里面 是怎样的情形。我在脑海中搜索着电影中类似的画面。他出来前,我把本来亮着的 灯关掉了。在黑暗中,我才能得到片刻平静。 许久,他的声音才慢慢地传过来,带着忧郁、带着期盼地问我:“你会等我回 来吗?”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会,一定会。”我被自己声音中的果决吓了一跳。 “步步,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情你去找小妖和小超。饭 馆我交待好了,你每天辛苦一下,晚上去收收钱。你别一个人开车上路,有什么事 情还是打车吧,你开车我实在不放心。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按时吃饭,别老不 记得吃饭了。我往你的户头存了一笔钱,看见喜欢的东西就买,别舍不得……我不 在了,你还是回家去住吧,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闷了就和朋友出去坐坐, 别老一个人窝在家里……步步,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刘冰用手捧起我的脸,黑暗 中我看到刘冰脸上泪水划过的地方透过窗户映进来的月光隐隐约约有晶莹的光芒。 “你可以不走吗?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呢?”我无助地望着刘冰。 “对不起,步步,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我也真的不想走 ……”刘冰垂下头哭泣的像个孩子。我抚摸着他的头发,心里一片苍凉。 “步步,你答应我,下次再去酒吧这种地方,你让小妖或者小超陪着你去,千 万别一个人去,你一个女孩多危险。上次,你多亏去了老罗那里。我现在想起来, 心里还后怕。以后别为了我伤害自己,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我他妈就是一个混蛋。” “刘冰,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放心吧,我一定早回来。我这辈子只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我妈,一个是你。 步步,我回来咱们就结婚。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在月光中,我想刘冰一定看到我满脸泪水但依然坚定地点着头。 我没有问刘冰这次是怎么复吸上的,我想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到底能不 能彻底的将毒瘾戒掉。 天快亮的时候,刘冰才在我怀里睡去。 这就是我一直深爱的男人吗?我依稀记得小时候他拉着我的手奔跑在家门口的 河边。早上去上学,他每天都用两片炸馒头夹一个荷包蛋。这些好像都发生在昨天。 怎么一眨眼,就面目全非了? 刘冰走后,我一个人住。我不知道回家后要怎么面对父母询问的眼神。 没事的时候我就在餐馆里忙,刘冰的哥们时常带着一些朋友来吃饭,使本来很 凄凉的饭馆总能经常热闹起来。每次我都坐在收款台旁远远地看着他们,这个时候 刘冰仿佛就在他们当中。 直到现在,我不在饭馆里照应着的时候,刘冰的哥们就会过来帮忙。我知道这 是个恶性循环,如果要彻底忘记他,我必须将这个饭馆关掉,这样才会离他的生活 远些,但是我始终下不了决心,我怕有天他回来了,在这里找不到我会伤心绝望。 一直支撑着我不能倒下的理由就是我始终认为他会回来,只不过不知道是在多远的 未来。 小超要看歌厅的场子,一般陪着我、帮我忙的是后来死去的小妖。有次到月底 的时候,我拿了2000块钱给小妖,吓得他直给我作揖:“嫂子,您别吓我。这 可千万使不得。冰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您要是这样,我下次可不敢进门了。”没办 法,我只好把钱收起来。 有天夜深了小妖见我迟迟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就问我想去干什么。当我提议 去酒吧坐坐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想喝酒了。他说最好还是别喝了,喝 多了伤身子。他跟我说上次他们在酒吧找到我的时候,刘冰急得要挖地三尺。他给 手下的人都打了电话,没有人说看到过我。直到晚上小超接到“两点一刻”的老板 的电话才知道我在他那里被一个陌生的男子灌酒呢。刘冰一听就急了,抄上家伙就 赶了过来。 听了小妖的话我吃惊地问:“什么?你们还抄上家伙了?” “嫂子,您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仇家太多了。所以冰哥不放心您。” “哦,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 “嫂子,您可别这么说。那天那个男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多亏您去 的是咱们自己的酒吧。结果您走后,冰哥把那儿给砸了个稀烂,等我们再出来一看, 好家伙,您又没影儿了,吓得冰哥开车跟飞似地找您。结果看您要跳护城河,冰哥 当时声都变了。嫂子,您以后可别这样了。有什么事情您说,千万别干傻事。我不 骗您,冰哥是真的爱您。” 看着年纪比我还小的小妖教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我忍不住笑了。 “嫂子,我没上过什么学,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您就骂我,甭客气。” 我笑着摇了摇头。“小妖,你一个男孩子怎么起了个女孩的名字呀?” 小妖看了看我,从餐桌的烟盒里抽出一枝烟缓缓地放在嘴边,但没有点燃。 “嫂子,您不知道,我有个妹妹,她16岁那年我从老家把她接了出来。本来 想让她过点好日子。可是没想到……” 我点烟的时候顺手也点燃了小妖手里的烟。在白色的烟雾中我听故事似的听着 小妖对往事的回忆。 “那会儿我只顾得在外面鬼混,没功夫管我妹子,只是时常给她钱花,她在北 京没有朋友,也很少出门。在家无聊的时候她学会了抽烟,开始我也没理会,抽就 抽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直到……直到有次我喝完酒回家的时候,看她躲在墙 角里发抖,还一个劲地打着哈欠,我一看就知道她肯定在家里偷着抽了我加了料的 烟。我赶紧给了她一根,果不其然她待了会儿没事了。我当时心里那个气就甭提了, 上去就给了她一个耳光。我妹子委屈地看着我,我就问她知道不知道那东西不能碰。 结果我妹子说不知道,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还以为就是一般的香烟呢。 我当时就明白了,她是真不知道,我也从来都没告诉过她。我当时恨死自己了,真 想杀了自己。是我害了我妹子啊。后来,我帮她把瘾戒了。然后又把她送回了老家。 在老家里现在还没有这种东西。在那也没有人能给她弄到这种东西,所以还是家里 安全些。从那以后,我就改叫小妖了。” “小妖,你告诉嫂子一句实话,你不想戒吗?”我透过烟雾看着小妖似是而非 的眼睛。 小妖迅速地看了我一眼,马上把目光转向另一处,沉默了好久才用极低的声音 说:“戒与不戒对我来说不重要。嫂子,您是没尝过,所以您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 么美妙,它真的让人欲罢不能。况且在这个道上混,天天和这种人打交道,戒也不 现实。我知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现在就等着老天来收我呢。” 看着他陶醉的样子,我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似的,没有知觉。我不知道我这个做 嫂子的在这时应该怎么去劝这个刚刚20出头的弟弟。我所有的言语在他那一副看 破红尘的样子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当我推开店门,肆意的寒风穿过我的毛衣直袭我的肌肤。漆黑的马路上没有一 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