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只把我当做了生育机器(3)
过了有一个月,我妹妹来了,说:“人家不给你们换,给别人家换也不给你们
换,怕我姐夫给整死了。”我丈夫回来听见了,就骂:“你他妈的,谁给你换了?
这回你非自己亲手把她整死不可,你不把她整死,我就把你整死。”我说:“我母
女俩一块儿死了也好,我死了做鬼也能保护她。”他就过来抓住孩子的腿又要摔,
我说:“你要摔,我就真死了。”这时候他父亲过来骂他:“你耍钱一耍一个月,
要弄早弄死,她都奶了一个月了,再弄死她又犯精神病。”我丈夫就骂我:“你不
是说能换哩,谁给你换了?”我公公就说话了:“换?谷要自种,儿要自生,娶个
老婆为啥了,她才生几个,就不能生了?死你也要生个儿子。”我说:“大,不是
说叫计划生育嘛,你是共产党员,咋不带头哩?”我公公说:“计划生育,那是给
城里人计划的,你不生个儿子谁给你下地干活,老了谁养活你?”我说:“要是这
么说,我母女俩就一起去跳河。”我抱起孩子往外走,我公公拦住说:“不能走,
我再去问下个人家。”过天我公公回来说:“找下人家了。”200 块钱把孩子卖了。
几天过后,我偷偷找到了四女子( 四女儿) ,孩子睡在屎尿堆里,没人管,她
妈是个精神病,回四川江油老家了,我给她爸商量:我给孩子洗屎洗尿,叫我来看
孩子。人家说:“你想看就来吧。”不几天,田玉春回家没看见我,问二女子,二
女子说我去看四女子了,田玉春就打我呀,往死里打。后来婆婆过来说:“别打死
了,打死了谁给你生儿子? ”我丈夫说:“再去看就打死你!”后来生下儿子后,
我丈夫打死我公婆也不管,你死就死,打得我在外面躺几天也不管,没生儿子之前
我还不能死。
我就又犯了精神病,看见天上的星星,是我的四女子眨眼;听见公鸡叫,是我
四女子喊妈;看见树,是我的四女子,上前就抱,额头上磕得一层层的血。听见二
女子喊妈头疼得呀,要裂了一样,受不了,赶快往外跑,几十里路地跑,鞋跑丢了,
光着脚在石头上跑,脚底板全是血,也不知道疼,晚上叫狗咬住,以为是我四女子,
裤子咬破了,还抱住狗使劲亲:“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黑夜间摔到水沟里就睡
着了,睡起来浑身是水,慢慢地患上了严重的关节炎、产后风、妇女病。为了不让
我疯跑,田玉春给我吃各种安眠药,一天给我吃15片强力安眠药也睡不着觉,又请
原来的大夫给我扎针,这才慢慢好过来。
我刚清白过来,田又摁住我折磨我不放,夜夜是我的鬼门关,吸了白粉的人跟
常人不一样,整宿整宿地折磨我。1988年的八月,我又怀了孕。十一月里,丽丽—
—就是我丈夫前妻留下的那个女孩,上学没钱,我把口粮卖了给孩子买点儿本和笔。
田玉春知道了,拿起个大棍子打我,谁知棍子上有个钉子,把我的头打了个大窟窿,
血顺头顺脸往下流,不知多会儿,我又晕倒在地上。到了晚上,我流产了。
流产不到半个月,田玉春就要和我睡,说他年纪大了,等不得了,赶紧让我生
儿子,步步紧逼我。我们家粮房里有一口给我公公准备的棺材,我吓得天一黑就躲
到棺材里,他想不起来去那儿找我。晚上我听见他躺在炕上喊:“薛金花、薛金花!”
我一声气不敢吭。那时候正是十冬腊月,冷得很啊!每天晚上冻得受不了,听他不
叫了,我就从棺材里出来,在地上跺脚,脚上的冻疮又疼又痒。没几天,我得了气
鼓病,肚子像扣了盆一样鼓起来,疼得坐不住。我妈听说了,给我送了300 块钱,
让我瞧病,还让我妹妹来伺候我。那一年,我妹妹19岁。有一晚上,我扎针回来,
看见我妹妹坐在炕沿上哭。我问她:“跟你姐夫吵架了?”她说没有。晚饭她也没
有动筷子,过天她就要回去。我又扎针、吃药,整整看了一年病。
虽然有了儿子,我的苦难没有到头。
1990年五月,我又怀孕了,可是身体不行了,瘫了一样躺在炕上,侧着身还能
起来,平躺就起不来。我丈夫照样整天出去耍钱,没人管我。下午二女儿回来,把
我的胳膊拉到侧边,再扶我起来,女儿不回来,我只能在炕上躺着拉尿。我娘家看
我太可怜,就用个车把我拉回娘家去伺候。我这次一怀孕,我父亲就用砖修了个小
庙,里面供上个牌位,每月初一、十五,我父母就去磕头:“保佑我女儿生个男孩
吧。”每天早晨太阳出来时,只要我还能动,我妈就把我扶起来,让我跪在炕上,
冲太阳磕三个头,我说:“快保佑我生个男孩吧,再不生我就活不成了。”天天头
磕得“咚咚”响,前额上磕出血,干了,再磕出血。
1991年三月初一晚上,我肚子疼,第二天,我妈和我弟弟就把我送回田家。一
进家门,一对小猫卧在我家门口,我们那儿说见一对猫就要生男孩,老天开眼了,
我抱着小猫高兴得流泪,不住地说:“我要有儿子了,要有儿子了。”村里人听说
我回来就来看我,我就听水缸里面有响动,侧身一看,里面有一只好大的青蛙,哪
来的青蛙哩?我们家三面是墙,门也不靠水。邻居们说:“这是老天可怜你了,给
你送子来了,快把它放高处供起来。”我拿瓢一舀, 青蛙蹦走了, 这时候,娃娃的
一只脚下来了。
田玉春找了一伙人在家打牌,屋里有男有女,我只说肚子疼,要生哩。我妈就
叫田玉春去请大夫,他说:“等着吧,打满8 圈。”这时候才打4 圈。同桌一个年
纪大的说:“老婆生孩子还能等?不耍了。”人家走了,他也走了,直到天黑还没
回来。我妈出去找他,我又怕我妈路不熟,还有狗咬,我拄了根棍,又去找我妈。
肚子疼得很,就歇一下。田玉春又在别人家里耍钱,找着他回来一路走他在后面一
路骂:“哪一次不得生个五六天,回去生不下来打死你。”大夫来了一看,孩子的
小脚都干了,大夫先用热水把小脚泡软了,又送进去,找另一只脚。
我生这几个孩子全是难产,都是折腾几天。儿子出来时就听见说:“孩子死了。”
我就昏死过去了。大夫拿热水泡,儿子才缓过一口气。我妈把儿子抱过来,把我的
胳膊拉过来,说:“这是你儿子,摸摸你儿子吧。”我一看,咋那么小呢,才3 斤
多。我抱着儿子高兴得流泪,我说:“我生下儿子了,我有儿子了。”田玉春过来
一看,又骂:“妈的,生丫头生那个大,生儿子咋这么小,跟只鸡似的,能活吗?”
我妈赶快说:“小也是儿子,能长大的。”
原来想,生个儿子我就能熬出来,谁知道我以后的日子更惨。儿子身体虚,总
有病,田玉春要我再给他生个强壮的儿子。这个时候我清楚地意识到,田家父子把
我当成一个不能停止运转的生孩子机器,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就得不停地为他们生
儿子。1992年,我听村里大婶们的指点,吃上了避孕药。我在水缸下面挖了一个洞,
把药藏在里面,外面拿土掩上,再用一块砖盖上。1994年的一天中午,我刚拿了药,
还没来得及往水缸下放,田玉春偷人家的鱼回来了,我说不要偷人家的东西,他听
了不高兴,抬手把我打倒在地上,口袋里的药掉了出来,哎呀,这一回真要把我打
死呀,他说:“难怪这两年没怀上。”打了我两天,这一次打得我实在受不了,我
找了药,正要一了百了,村里一个叫吉女的年轻女子发现了,她劝我死了还不如跑
了。我连夜跑到托县,一个老大娘留我住夜,听了我的事,她说:“你上法院离婚
呀。”我说:“法院在甚地方,法院的人也是和咱一样的人?”去了法院,一说,
人家说:“知道,前些年他打媳妇打得狠,那个媳妇离了。这个媳妇还打,给她离
呀!”我离家的第九天,我弟弟进城找上我了,说:“姐,快回吧,二姐夫拿刀要
杀咱大。”我一听,算了,这婚我是离不了。只好回来了。一进家门,田玉春拿起
刀,一刀砍在我手上:“这就是你要离婚的下场,这回是砍手,下一回就是咔嚓—
—”他拿手划了一下脖子。我手上的鲜血流了一大摊,他扔下刀就出去了。他父亲
还说:“就那么一下你就制住她了? 她这回找到法院了,还要离的。”我公公给田
玉春出主意说:“不杀他们家大人,杀小的,女孩不杀,杀男孩。”
我父亲也不让我离,他对我说:“杀了我好说,可薛家有一二十个孩子哩,不
能让咱断后啊!”我没有离婚的余地,只有死路一条。我就上吊,还没等死,就被
二女子发现了。我寻死过好多次,都让人给救了。1995年初,我抱着儿子去跳河,
让一个老汉给捞上来。四女子送人后,我吃了60多片安眠药,喝下后难受,流口水,
田玉春发现了叫了大夫,我不给他们说我喝药了,不让他们救,大夫还是把我给救
了。我就这么死不了,活着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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