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只把我当做了生育机器(6)
三月底的一天,公公来找我,让我去给他做饭,我知道他起了歹意。1995年,
我治病时住在他家,一天晚上,睡梦里我觉得身上有人,醒过来一看,是我公公,
我吓得喊了一声,我婆婆就在一个炕上睡,她说:“快开灯,快开灯!”我公公这
才下去。村里人早就给我说:“你公公要霸占你,你注意点儿。”我说:“我不能
给你去做饭。”公公说,当初他要娶老婆我不同意,现在就得跟他。我说:“哪是
我不同意,是你儿子不同意。”公公说他儿子没有我精明,都是我的主意。我对公
公说:“你儿子死了,还有孙子,我死也不跟你。”公公说:“不从就置你们母子
死地。”我一连叫了他十几声爸,我说:“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就是别让我跟你。”
没两天,他又来了,说:“我在下河给你找了个主儿,把你们母子给人家,人家给
我7000块钱。”我说我不想找男人,我能种地,能养活孩子。我公公说:“你要不
去,你给我7000块钱,不然我就去告你杀死了我儿。限你一个月给齐钱,我当紧有
用。”我没办法,只好答应了这个条件。我当时就开柜子找出400 块钱给了他。我
哥买了我一头牛,村里人给1300块,我哥给我1500块。还了点儿债,只有这些。我
想卖掉我的牲口和粮食,我公公和小叔不让,说家里的东西都是他们的。
四月二十六日上午,我正又愁又累得想睡下,小叔的二儿子过来说:“我哥给
望生弟灌酒快灌死了。”我惊得往他家去,只见儿子两眼血红,吐个不停。我问他
大儿子为啥要这样做,他们都知道我儿肝肿大,不能喝酒。那孩子说:“是我爷、
我爸妈叫我把弟弟灌死,说你再气疯了,两个姐姐就由他们卖。”第二天,我儿还
是吐,我就央告小叔、弟媳,让我卖掉一袋玉米给孩子看病,他们还是不让。没办
法,我抱上孩子去找公社白书记,白书记看我母子可怜,从身上掏出100 块钱,这
才救下儿子。
五月初六,我公公又来逼我要钱,我问他为甚要往死里害一个娃。他说:“一
天不还清利钱,一天就往死里害你们老小,反正我73岁了,谁陪不过谁。”随后就
大骂我,还说他已经买通公安局的人了,他让我死,我就得死。有的村民看不惯,
提醒我不要再给公公钱了,说给上他钱,他更好告你,四月二十五日,他请村民吃
饭,就是让大伙帮钱告你。
我被捕入狱,幸留了一条命。
1997年七月,我公公看我还不上钱,就开始告我,七月十三,我被公安局带走
了。这期间,他天天来唬我,叫我不能说我丈夫打我,不能说他赌博,不能说我生
8个孩子,都不能说。公安局来开棺验尸,吃住在公公家里,他说他8000 块钱买通
了公安局。有一天,他碰见我父亲,他说:“公安局长是我原来的同事,总要把你
女儿拉出去崩了。”
我走之前,把我的两个孩子送到我妈家。还没开庭,我弟弟来托县看守所见我,
说他爷爷把两个孩子接走了。我心想:“行了,我甚也别说了,孩子在人家手里,
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开庭时,我甚也不说,都是他爷爷在说。我想,我
死了就算了,主要保住两个娃娃,我死了以后,两个娃娃让我弟弟务义。
在看守所里,我又犯病,小便又不由自己,看守所给我看病,把皮埋也给取了。
这一天,去医院看病的路上,开车的小司机对我说:“在法庭上你得说话,把你的
委屈说出来,再不说你就是死刑。你把你的情况写给我,我给你交上去。”他们都
听说我冤。我说:“我不会写。”他说:“让你同号的人帮你写。”同号里有一个
女的是教师。我回去一说,她就答应:“你说,我给你写。”我给乌莲队长也说了,
队长可好了,她也让我把冤情说出来,就是她让我把实情都告诉给我指定的律师,
我公公交待我什么也不要跟别人说,她也说我不该全听公公的,那两天队长还给我
松了松手铐,手铐、脚镣我戴了7 个月零3 天。
第二次又看病时,我把同号给我写的材料悄悄交给了司机娃。检察院的也来找
我谈话,我对他们说:“我想把我这20多年是咋过的,细细地告给你们。”他们说
:“听你拉家常呢?就说你咋杀死你丈夫这一段。”
1997年11月28日,又开庭了。他爷爷带着我大女儿来作证。他爷爷说完,大女
儿说。审判长问我大女儿:“你爸为什么打你。”大女儿说:“都是我妈挑的。”
她这话一说,我“哎呀”了一声就要昏过去,两个法警用力架着我,他们在我耳边
说:“坚持住,坚持住,一会儿你要说话!”我睁开眼,问审判长:“我能不能说
两句?”审判长说:“可以说,可以说。”连边上打字的女娃都说:“可以说了,
你赶快说。”我说:“丽丽,妈妈对你不好,你为啥跟着妈妈,不跟着你爷爷叔叔?
你咋活下来的?你咋念的书,咋学的手艺,你咋能这样说呢?”我气短得不行,说
不下去,浑身抖得站不住。丽丽哭了,审判长又问她:“你妈对你咋样?”这她就
改过来了,说:“我妈对我挺好的,吃穿由着我。”“那你刚才为啥不说实话? ”
丽丽就往她爷爷那儿看。1998年孩子来看我时哭着说:“妈妈我对不起你,我爷爷
让我那么说,我没想到给你判那么重。对不起你!”
就在这个时候,我二女儿赶到了,她喊着:“我要给我妈作证! ”审判长说她
年龄小,不能作证,这一年她13岁。她说:“我写的有个东西能念不能?”审判长
就让我的律师念,是她老师帮她写的:“别人的家庭是幸福的家庭,我的家庭是个
打打闹闹的家庭,从我记事,我母亲的眼泪就没有干过,我也是最痛苦的女孩,我
父亲整天带着凶器……”听的人都哭了。这一天,来了不少记者,我公公在法庭外
一个劲儿地说是我害死了他儿,法官赶他走:“出去出去,别在这个地方说。”
后来审判长宣布对我的判决,我刚听一个“死刑”就昏了过去,两个法警在我
耳边叫我,告诉我说是缓期两年执行。这时,检察院抗诉,他们说我手段太恶劣,
得立即执行。检察院的人拍桌子,我的律师也拍桌子,律师说:“给这样的妇女判
死刑,我这律师就不当了。”我公公嚷着说,不拉出去崩了我,他要告到中央。
审判长问我服不服判决,我说:“我服呀,你们还停二年再崩我哩。”审判长
说:“缓二年后,你表现得好,还可以改判无期。”我知道我能活下去了,我说:
“行啊,那就把我儿也接来吧。”审判长说:“不能接你儿。”我一听就哭了,我
说:“我盼星星、盼月亮,盼了10年,挨了那么多打,头都磕破了才生下这个儿子。”
我就简单说了我怎样生下的这个儿子,全场的人都哭了,检察院的人也坐下来了,
记者们给我照相。
审判长问我上诉不上诉,我也不懂,心里想:上树?上树就能不判我死刑了?
回到看守所,同号的人说:“上诉、上诉。”乌莲队长说,已经给判死缓了,上诉
怕对我不利,检察院还抗着诉呢,咱又没钱请律师。就这样,1998年4 月6 日,我
就到监狱来了。
政府给了我新生,我想写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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