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我要讨回做人的尊严(1)
叙述人王菊芬
访谈人薛宁兰宋美娅
访谈地点中国法学会反家暴项目资料室
北京某招待所101 房间
访谈时间2001年2 月15日、17日
2001年8 月18日
录音整理薛宁兰
文稿编辑薛宁兰
王菊芬,42岁,文盲,农民。1979年结婚,1999 年离婚。在她20年的婚姻生活
中充满了暴力。她的头上、脸上、手上以及身体的其他部位,落下了大大小小的被
丈夫用拳头、炉钩子、棍子、菜刀、热油,打出、砍出、淋出的疤痕。1998年当她
被丈夫棒打致重伤,父亲因此病故后,她开始觉醒,走上了维护自身权益之路。在
省、市、县三级妇联组织直接参与和帮助下,施暴丈夫终于得到了法律的制裁。
婚后第二年就开始挨打
我跟他是别人介绍认识的,( 介绍人) 是我父亲一块儿干活的他的一个姐夫。
那会儿,农村有修道站,我父亲是个铁匠,他姐夫是个赶马车的。那会儿我也不小
了,二十来岁。一天,他去我们家吃饭,他说:“二女子是个好女子,我给你找个
好对象。”他家在坝上,我们在坝下。我们吃粮不富裕,坝上的粮食够吃一些。他
们给我领下去,看了他一次。订婚我们又见了一回,赶交流会那次又见一面,到腊
月就结婚了。我们从认识到结婚也就半年,没有单独接触过。农村的风俗,两个人
一块走一回路人家都会说。两个人根本没有单独地接触和了解。人家(指她丈夫)
长得高高大大的,他们都说我有个好后生。我也就定了。农历五月初三订的婚。
农历六月份,县上赶交流会。他到我家领我去。那天正好下雨,交通不方便,
我就在他家呆了15天。他那个嫂子真好!就实告诉我,起先他找过一个对象,后来
退了婚。他知道她和我说了什么,就插上房门,骂她,给她当老子。那会儿,我没
见过什么,挺怕的。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给他嫂子当老子?那会儿,我们
老奶子(他母亲)也在。我说:“快去吧,和我嫂子吵架了。”他嫂子就更和我说
了,说他是属猴的。我说:“嫂子,要是属猴的,我就不干!”我是属猪的。他比
我大三岁。我们农村可讲这个了,属猴的和属猪的相克!当时,他要是实说,我肯
定就不给人家(他)。
从他家回来,我和我娘说:“娘,人家是个属猴的。不要动人家订婚时给的钱
和衣服。”我妈那会儿也看上人家了,她说:“我们王家没有这样的,五月里给人
家( 指订婚) ,六月里跟人家退婚。”后来,他又买了些毛线来看我们。我说不要。
我二姨说:“五月里给人家,六月里来退婚。你不穿我穿,给我放下!”人家就把
东西都放下了。那会儿,我就看出点来了,我不傻。
到了腊月结婚,我不结。当时,我三弟正感冒流鼻血,我也不愿意走。我妈气
得三天没有吃饭,说:“不能退婚。”人家可机灵了,贿赂我妈妈。后来,我就说
:“走吧。”腊月领了结婚证,正月初六就典了礼。那一年我20岁,好像是1979年。
结婚第二年他就开始打我。可能是二月份,反正还没有生儿子呢。他拿了一个
炉钩子刨我,脸上这块皮就粘起来了,现在这里还有块印(脸部右下方)。我不敢
往娘家跑,跑到娘家人家能寻得到。我一直也没有想到过牵连他们(娘家),因为,
我下面是四个弟弟,一个姐姐也是个残人,就我大一点,应该对他们负点责任。我
就往邻村跑,怕人家追上来,一个劲地跑,跑得嗓子里冒黑烟。那会儿雪很深,我
就拿起浮雪吃一气。那时刚去一年多,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跑到了单晶河(读
音), 只好在马棚里呆了一夜。第二天,到了小黄石崖才有了车,坐车到县上找我
舅舅。那会儿,他在县教育局。我就要求离婚,我父亲也来了。在法庭上,他给列
了保证,在公社、大队里他都列了保证。说不打我了。婚没有离成,人家套着马车
拉我回去。走时把我父亲骂了一顿。那会儿,我父亲就为我的事受了伤害,嗓子里
起了血泡。一听到我的事,他就起血泡。后来,他还打,伤不好就不让我出去,好
了才让出去。那是第一次。
他列了保证刚回去不久,一天,我们炸油饼,他拿胡麻油用白面搅起来。油和
起来的面不精了,是酥的,他抓起一块往锅里一夺,油就溅起来。我在下面烧火,
他一溅,我一躲。他嫌我躲,反过来舀上锅里的烫油,就这么往下滴,我吓得不行,
就跑到大队。大队里说:“我们也没有办法。”这是在没砍那刀之前。
我就一件一件地告诉你。我们盖房子的那年,没有雇人,他抹墙,我给他递泥。
我递不上去,就让他低一些。他反过来拿抹墙的抹子往我脸上捅了一下,当下就流
出血来了。那会儿,我就像是一个耳旁风,不(被)当一回子事。
你要说因为什么我挨打,有时候我知道,有时候我不知道。他从外边回来,要
是一边走一边骂,老子今天和谁吵架了。我知道是和人家吵架了;有时候不骂,回
来就打。我知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还是拣主要的告诉你们吧。儿子一岁多时,那会儿,种地,老奶子(婆婆)
给哄孩子,她叫我奶完孩子再出去。人家从外边回来,说:“老子早就去了,你还
不去!?”我说:“你妈让我奶孩子呢。”他说:“谁叫你奶孩子!你不知道老子
早就走了?”他说话一直是“老子”,离了“老子”不说话。我也习惯了,反正是
不打我,就觉着挺好。就这么三两句话,他就打我。他嫂子和他的父亲一起过来拉
架,让我往老奶子家跑。我们和老奶子家住前后院,我跑进老奶子的屋,一边跑一
边往炕上爬。老奶子怕我上去打了她的玻璃,使劲拽我。我说:“后头断着( 追上
)来了,东子他爸断着来了,快让我上去。”老奶子不要啊,就一个劲地往下拽我。
人家追进来打我,我就使劲往上爬,老奶子使劲朝下拽。那会儿,她胖,劲大,把
我的裤子都要拽下来了。街那边人家都往里边了(看),人家都不敢进来拉架。
这是奶孩子打了一回。儿子过3 岁生日那次,那时,场已经打完了。农村过生
日要吃炸糕。他哥的闺女去了,只有5 岁。我叫她吃,她不敢吃,孩子怕他。我就
说了一句:“三姐,你看,这孩子要是她二爹不在和我抢着吃,她二爹在就不吃。”
这句话可说下乱子了。他拿起蒸饭的箅子,是竹子做的,就砸我。他三姐吓得不敢
拉,往外跑。他一个劲地往我后背上砸,砸得没有一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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