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驻华大使罗高寿
我的第一故乡是中国——访俄罗斯驻华大使罗高寿
我是在1932年到中国的,
已经快70年了。
那时候我只有一个月大。
风云背景
对于俄罗斯驻华大使罗高寿,中国国内、尤其是官方对他颇有好感,因为罗高
寿及他的父亲与中国有着60多年的渊源,老罗高寿曾经是当时苏维埃驻中国的最高
顾问鲍罗廷的翻译。
罗高寿出生刚1 个月就到了中国,迄今已达70年,中国几乎就是他的第一故乡。
1956年他奉苏联外交部之命作为援华专家翻译到中国国务院工作, 1958 年他又回
到苏联外交部工作。这种跨国工作如来回邻居的经历,一方面说明了中、俄两国早
期关系的密切,一方面也说明了罗高寿大使在中国的颇深资历。
俄罗斯驻北京大使馆在东直门占了整整一个街区,占地之大也说明了苏联当时
的国威。俄罗斯驻华大使馆内的会客大厅“白厅”,有着50年的辉煌历史,毛泽东、
周恩来都曾在“白厅”做客。
罗高寿的中文极佳,但在正式场合与中国访客交谈大都只说俄语,因为他毕竟
是俄罗斯的“特命全权大使”。接受笔者访问时,他本来也只想用一半华语、一半
俄语,但是在一个小时的访谈中,他居然忘了大使身份,全都用普通话对谈。他的
助手及新闻官在事后都不禁对笔者说:“你真行,居然使他全程用中文回答,而且
如此坦白。”
阮次山(以下简称阮):“罗高寿”是中国民众非常敬仰的一个名字,今年是
您出使中国第十年,您和中国的渊源从50年代开始,已有将近半个世纪。回头看您
的经历,您对中国的感情是怎么样的?
罗高寿(以下简称罗):首先我要更正一点,我是在1932年到中国的,已经快
70年了。那时候我只有一个月大。当时我们全家到了乌鲁木齐的苏联领事馆,我父
亲在领事馆工作。一年后,我的妹妹在那里出生,所以我们全家都算是中国人。第
二次是到哈尔滨,是在1936?1939 年期间,我父亲在哈尔滨的苏联总领事馆工作。
那时候东北三省被日本军队占领,到处都是日本人。第三次到中国是在我从莫斯科
国际关系学院毕业以后,那是1956年4 月,我到中国来工作。我在中国国务院工作,
为苏联专家做翻译。直到国务院成立了外国专家局,他们把我派到卫生部,我在卫
生部工作了一年,当时卫生部有一批苏联的大夫。1956年,卫生部把我们派到内陆
的一个省,我们先到武汉,然后南京,然后上海,研究血吸虫病。这种病当时非常
流行,大概几亿人生病,非常严重。又过了一年,国务院把我派到《友好报》的俄
语版,离现在的俄罗斯大使馆很近。我在那里工作了一年多,也是做翻译,自己也
写有关中国历史、中国文化的文章。1958年1 月,苏联大使把我调到大使馆工作。
阮:苏联要您去苏联外交部服务,您本来是中国官员,他们有没有考虑过您在
安全上有问题?
罗:没有这个考虑,首先是苏联外交部把我派到这里来的。1958年2 月,我调
回苏联大使馆,在大使馆做翻译。那时我们的大使尤金在休假,他是毛主席的好朋
友,常常和毛主席见面,讨论我们双边的关系等。我也常做翻译,参加高级领导会
晤,所以我见过毛主席几次。对中国领导人的印象是:毛泽东爱吃辣,周恩来有自
己独特的看法,邓小平的脑筋很清楚。
阮:您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罗:那是1960年2 月赫鲁晓夫委托大使见毛主席,大使叫我与中国外交部联系。
联系了以后,他们说毛主席不在北京而在广州,中国方面就给我们提供专机,我们
大使馆三个人,大使和一个参赞还有我,与中国方面几个同志坐一架飞机到了广州。
那天晚上,主席接见了我们,接见的时间很长,起码有3 个小时。然后毛主席请我
们吃饭,那已是夜里一点半,吃宵夜,很有意思。
阮:那你们吃什么菜?
罗:我记得毛主席吃的是辣的东西,辣椒、胡椒,我不能这样吃辣椒或者胡椒,
后来喝点酒。您大概知道,毛主席一般夜里工作,早晨才睡觉,所以我们早晨到达
广州,但是我们等到晚上才到他的官邸。
阮: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感觉是怎么样?
罗:我知道他是一位哲学家,是诗人,是一个政治家,很有意思。
阮:从此以后,毛主席再见到您,他记不记得您,他怎么称呼您?
罗:我现在记不住了。第二次也很有意思,1958年11月我们过国庆节,在这里
举行招待会,邀请了很多大使、中国朋友,也有外交部的人。当时中国外交部礼宾
司司长提前告诉我们周总理要来,所以大使和我在楼里等周总理。总理的车来了,
他出来后说大使同志,过10分钟毛主席要来。我们大吃一惊,过了10分钟,毛主席
来了,毛主席和大使们坐在白厅里,我坐在后面做翻译,毛主席在大使馆待了1 个
小时。
阮:那当初谈了些什么?
罗:什么都谈,农业情况、两国关系,什么都谈。
阮:在您的感觉里面,毛主席谈话是很幽默,还是很死板?
罗:他常常使用你们古代一些说法或俗话,很有意思。
阮:您第一次见周恩来总理是什么时候?
罗:我见过周总理好几次,他到莫斯科的时候,我也做过翻译。在北京也是如
此,他常到我们这边来,我有一些照片。周总理非常活跃,是真正的伟大的外交家。
阮:您觉得他的风格跟毛主席有什么不一样?
罗:他非常活泼,非常积极。刘少奇以及很多政治局委员也常常到大使馆来参
加我们的活动。
阮:哪一位给您印象最深刻?
罗:还是周总理。
阮:是什么原因使您觉得他是一个伟大的外交家?
罗:他谈论国际大事或国内大事总是有自己特别的态度,很有意思。
阮:那么邓小平呢?您跟邓小平接触多吗?
罗:我们大概见过两三次。那时中苏体育方面的交流频繁,邓小平、朱德都很
喜欢看足球赛或篮球比赛。我有几张照片,一张是在天坛体育场,朱德同志和我们
的大使在看比赛,邓小平同志有一次也到工人体育场去看篮球比赛,是苏联对中国。
1989年2 月,邓小平同志在上海接见我们的外长谢瓦尔德纳泽,见到我时他说,我
记得你,你50年代给我做过翻译。
阮:那时候他的身体如何?
罗:身体不好,但是??脑筋很清楚,什么都记得,什么都知道,很有意思。
阮:1989年5 月,戈尔巴乔夫总统访问中国的时候,你又见了邓小平,他那个
时候的身体如何?
罗:也不怎么好,但是那个时候,他说了非常有名的一句话,“结束过去,开
辟未来”,这是邓小平跟戈尔巴乔夫说的,我想到现在也还深刻。
阮:他跟您说为什么要跟戈尔巴乔夫讲这句话了吗?
罗:戈尔巴乔夫的访问是要解决两国之间的分歧,所以他这句话非常深刻。
阮:1991年苏联解体,1992年您到中国就任大使。在苏联解体时,您作为苏联
政府的高级官员,您的心情如何?
罗:从苏联官员的身份来看,我不能说我非常高兴。为什么?因为苏联是个伟
大的国家。
阮:从前苏联是伟大的国家,如今俄罗斯也是伟大的国家,他们之间有什么不
同吗?
罗:那时候我们一共有16个共和国,现在却只有俄罗斯和一个自治共和国,这
是一个区别。我们度过了一个非常困难的时期。现在俄罗斯强大了,而且越来越强
大,所以我们的前途是好的。新的领导普京总统去年两次访问中国,今年我们希望
他在下半年来中国访问。我记得有中国朋友告诉我,在中国的对外政策方面,今年
是俄罗斯年;我告诉他,在我们的对外政策方面,去年是中国年,在去年我们的会
晤磋商谈判非常频繁。
阮:在您跟中国政府交往期间曾经参与过谈判工作,尤其是俄中边界的谈判,
在谈判过程中最难解决的是什么问题?
罗:最难的问题我们已经解决了,那就是边界问题。边界问题有很长的历史,
但至今为止,98%我们都解决了,签署了协定,剩下2 %的问题现在还在继续讨论,
我想我们有办法解决。边界的问题都可以解决,其他就是小问题了。而且在绝大多
数国际问题上,我们的态度是一致的,或者是相似的。
阮:您历经叶利钦和普京两任俄罗斯总统,您觉得在行事风格上,他们有什么
不同?
罗:普京是新的一代领导人,非常务实,很积极,身体很好,每天工作12?14
小时,工作量非常大。另外,他对中国的态度非常友好,非常积极。就我所知,他
什么都关心,无论是大问题还是小问题。
阮:外界对普京总统的评价很好,他跟中国建立了一种非常透明的关系,每次
他跟美国总统会谈后,马上就跟中国通电话。他这样做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您的
建议呢?
罗:这是他对中国的友好意图。江泽民主席跟美国有会谈,他们也互相通气。
总统和江泽民主席是非常好的朋友。
阮:那么在您的经验里,美国现在显然想在中国方面和俄罗斯方面扮演不同的
角色,希望拉拢俄罗斯,您觉得目前的中美关系、俄中关系、俄美关系有没有矛盾?
罗:当然有矛盾,但是我们要持务实的态度,因为在很多方面我们有不同,但
将来我们还是要发展经贸合作,中、美和俄、美关系也是一样,美国是我们在世界
舞台上的一个重要伙伴。
阮:在中俄方面,去年双边贸易额达到100 多亿美元,这是一个创纪录的数字,
但是双方的期望值似乎更高,是这样吗?
罗:这是一个好问题。去年是100 多亿,这是政府间的正式数字,但还有其他
非官方的贸易额。再过两三年,我们的贸易额会大大增加,因为现在双边在讨论大
的项目,譬如西气东输,这是天然气、石油方面的合作,还有太空方面,我们还希
望能参与中国西部大开发。
阮:俄罗斯能参与西部大开发的项目?
罗:在这方面我们的经验是非常丰富的,我们有开发远东、西伯利亚、开垦荒
地的经验,还有建设发电厂、水电站的经验,所以我想我们要积极参与西部大开发。
阮:大使先生,对于过去俄罗斯附属的共和国,比如乌兹别克等,现在的俄罗
斯对它们影响力有多大?
罗:首先,每一个前苏联共和国的领导,在工作的层面,他们都与俄罗斯保持
着友好的伙伴关系,这是他们的主要政策;第二,我们和四个中亚国家一起参与了
上海合作组织,这也是很重要的。我自己对于上海合作组织的评价是非常高的,这
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国际组织。今年6 月,我们要在彼得堡进行高层会晤,普京总统
要参加,江泽民主席也会参加,我们要通过组织的宪章,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步骤。
据我所知,许多国家都表现出很大的兴趣,有的想参与这个组织,有的想作为观察
员出席我们的会晤。国际舆论对这个组织的作用给予很高的评价。
阮:这个组织是您在任内促成的,您当初设立这个组织的构想是怎么样的?
罗:在亚太地区,首先是安全、稳定。但是现在不单是安全、经贸合作,还有
文化、环境卫生、交通,在很多领域里,上海合作组织都发挥了作用。其他国际组
织对于上海合作组织的评价也很高,联合国也对我们很感兴趣。
阮:有西方媒体说,这个组织是一个松散的论坛,没有什么约束性。您是发起
人之一,您觉得上海合作组织有具体的约束,有具体的行为吗?
罗:一定会有具体的约束,6 月后,也就是在制定和通过宪章以后,我们就有
了法律上的国际地位,我们要向联合国登记,变成联合国的一个组织。
阮:那么,在这种发展态势之下,显然对俄罗斯和中国非常有利,美国却没有
办法插手,美国会不会从中破坏?
罗:我希望不会,但是美国人对上海合作组织的兴趣很大,他们常常提问题。
阮:那么,美国如果想从中破坏的话,她会不会凭借在这几个共和国的驻军发
挥作用呢?
罗:咱们等着瞧吧,但是可以提醒一下,就是“9 ·11事件”发生以后,我们
上海合作组织的首脑会议是第一个发表共同声明支持美国并表示同情的国际组织。
阮:目前美国对俄罗斯在车臣问题上到底是什么态度?
罗:还是双重标准,对车臣问题也好,对新疆也好,都是双重标准,这是我们
不同意的,这是我们不能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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