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下云南 采访中,薛勇问我,你知道长征走了多久?怎么不知道,今年是长征胜利60 周年。走了一年。我们办这起案子花的时间比长征还长,一年冬七个月。长征走 了两万五千里,而“11·23”案子破掉,干警的行程近五万公里,真是比长征还 长。 5 月7 日,803 小分队五下云南,开始了最长一次在云南的破案经历。 他们先到昆明,提审提供在潞西县轩岗乡某人处见到过枪的线索的犯人。留 下血掌纹样品在犯人中比对,进一步在当地市场查找同类胶带纸。 四天后,一行人来到德宏州潞西县。州公安局和潞西县公安局从上海小分队 精兵强将身上看出了他们的破案决心。俗话说,事不过三,上海警察,再三再四 还再五,我们一定要大力协助他们,哪怕放下或缓办我们手中的案子呢。 上海警方与云南警方交换了通过查毒寻找枪支被盗下落的新思路,得到云南 警方的首肯和支持。之后的办案,联手参加的不光有刑警,还有德宏州和潞西县 的缉毒警。 小分队的人对新冒出的嫌疑人进行摸排。一次为了到境外调查取证,毛立章 和薛勇差点做了换防缅兵的挑夫。新的嫌疑人又一次被否掉。 第一次到云南的顾崧由于水土不服,腹泻、高烧,一天要到医院吊四瓶盐水。 5 月18日,璐西县公安局获得一条线索:在华侨二分场工作过的缅甸人张某, 是个贩毒贩枪的双料货。最近此人准备武装贩毒。可惜人在境外,难以拘捕。 两地警方迅速商定了诱捕张某的方案。 5 月24日,张某落网。 此时,毛立章、顾崧和俞援朝因事先行返沪,留下凌致福和薛勇在当地坚守。 经过当地警方攻心审讯,不仅审毒,而且审枪,东拉西扯避重就轻的张某终 于谈到曾卖过一支枪给东北人。 “哪个东北人,叫啥子名字?枪是哪里整的?哪样卖给东北人的?”潞西警 方听到有枪,而且是东北人买去的,心中一动,此枪会不会同“11.23 案”有关 系。一连串问题砸过去,不给张某半点喘息机会。“你必须一抬抬讲清楚,莫要 耍滑头。” 张某想想,做为卖枪的中介也不够死罪,他交待了: “1994年4 月,好多号记不清了,好像是泼水节的日子,我还在金三角威亚 公司工作。有一天,来了一个东北人找我们公司的业务主管阿欢。刚好阿欢不在, 我接待了他。他讲他是沈阳人,叫许庆国,在一家外资公司当翻译,会讲日语和 韩语。到这里来是想做点橡胶玉石生意。我说做橡胶玉石生意要大本钱,你有好 多钱?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先买点样品回去,有人感兴趣,再调资金过 来。吃了一顿饭,混得熟了。他悄悄对我讲,想搞一支枪。我问他搞枪整哪样? 他讲姐夫是个生意人,买卖做大了,有支枪胆子壮些。当时我手里没有枪,也没 听说什么人手里有枪要出售。这个姓许的沈阳人在我们公司住了一个星期。走时 丢下2000元钱让我买到枪后同他联络。5 月,他又打长途电话来,问我枪搞到没 有。我讲,还没有。看来他要得很急。当年11月他又到德宏来了。 “我见他三番四次跑来买枪,看来是真想要,不是公安的水鸭子。就给他到 处打听。打听到轩岗乡那边有人有一支枪要卖。” 轩岗乡——“11.23”案的现场枪不就是在轩岗丢的那支么? “轩岗乡什么人卖枪给你?枪是哪里来的?” “只知道有人要卖枪,并不知道枪是哪点搞的,那个告诉我有枪的人就是这 么讲的,公安你们也晓得,江湖上人不多问的,不问你从哪点来,不问我到哪点 去,怕让你们公安晓得了,掉脑壳的。” “晓得掉脑壳,还做那些违法生意。接着说,枪是哪样卖给姓许的,枪是啥 子型的?” “我同许庆国讲有一支枪,不在芒市在轩岗,要不要去看看。他问不会有诈 吧?中间人看到过枪,应该问题不大。我对许说,到那点看着情况不对,就不提 买枪的事。他讲,这么大风险的事情最好当面看看。我们骑车到了轩岗乡,狗日 的那条路好难走。天气又热。这次我们见到那个要卖枪的人。他讲有一支五四枪 要出手,1900元。我们还价到1600元,他不卖,1700元,他还是不卖,还到1800 元,他才同意卖了。” “除了枪,还有啥子?” “还有8 发子弹。” “枪是啥子型的,有啥子特点?” “五四手枪,枪带是绿色的。枪号中好像有一个8 。” 潞西警方大高兴了,张某所讲越来越贴近轩岗乡丢的那支枪了。 “没有问那个卖枪的人枪是怎样搞到的?” “江湖上的规矩是不问这些的。” “那个卖枪给你们的人叫啥子名字?” “我们也没问。只怕是问他也不肯讲实话。只听见轩岗的那人叫他郎四。” 潞西干警心头一亮,这个郎四,正在摸排盗枪案的嫌疑人名单里。“那个姓 许的是什么时候离开芒市的?” “当天我们从轩岗乡买好枪,没多停留,骑上车就走了。路途骑到没人地方, 还掏出枪每人试了一枪。枪太旧了,好久没用,都有些生锈了。不怎么好用。” “姓许的什么时候离开芒市?” “当晚我们骑车到芒市,已经很晚了,找了一家私人旅店住了一晚,许庆国 第二天就走了,大约十一月十几号。” “后来你们还有联系么?” “1995年7 月间,我接到他的一个长途,说还想搞点子弹。我问他子弹做哪 样都用光了?他讲,打野兔。” “这个许庆国的详细地址是哪里?” “他给我留过名片的,我没带在身上,在境外。” 山重水复总算走到柳暗花明,潞西县公安局将审讯的情况通报凌致福,并说, 他们已派人去找那个郎四。 郎四不是轩岗乡人,而是轩岗乡旁边风平乡老光村人,曾因盗窃罪被判刑四 年。潞西公安局将郎四擒住,就枪的来历连夜突审。吃过官司的郎四死不开口, 审急了,就说是路上捡的,捡的?好,把你捡枪的经过一点点说来,哪一天捡的? 哪地方捡的?怎么别人捡不到就你捡到?老老实实讲出来。 谎话是很难编圆的,越讲越破绽百出。郎四索性不开口,一幅死猪不怕滚水 烫的样子。 整整六天六夜,郎四才讲了真话。 “10月27日是轩岗乡赶街的日子,我和女朋友到街上玩了一天。吃罢晚饭, 送女朋友回家,女朋友就住在从轩岗乡政府后边那条小路走上去的寨子里。我送 了女朋友回来,走到乡政府那排房子后边,看到一间房子里开着灯,开着窗,明 明白白看见墙上挂着一支枪。我同女朋友耍,要花钱的,可我又没得钱,这支枪 可以变钱的。我手痒痒了,从山上找了一杆竹子,3 米多长,伸进去,刚好够到 那支枪的带子,没费什么劲,枪就到手了。我揣好枪,急急忙忙跑回自己的寨子, 把枪收起来。后来听说公安找枪,就没敢出手。一直过了两年,没得动静,我想 这下该没问题了,又等钱用,正好听说有人要买,管他什么人买,只要价钱合适 就出手。1800元,我把枪卖了。我老实交待,可没用这把枪做过违法的事情。” 潞西警方让他把偷枪现场情况详细讲一遍,路是什么样,房间什么样,被盗 枪在第几间房,枪有什么特点,那条红泥小路在乡政府什么位置,怎样走上山, 又怎样走下来…… 郎四一一坦白。 此处有一点需要说明:1992年盗枪案刚发时,嫌疑人中曾有郎四,可惜当事 人家属记忆有误,她讲副书记前一晚回家把枪挂在墙上,第二天早上她还见到过, 副书记下午下班回来4 点多钟才发现枪不在墙上了。根据她错误的记忆,遂把发 案时间划定为白天,排查的嫌疑人也多是白天做案的贼。郎四的做案手法是“夜 窃”,所以没列入重点,他讲他当晚送女朋友回家,经查证属实。两年后上海警 方重提此案时,郎四当年的女朋友已因其他原因自杀了,给调查带来一定难度。 这是一起没有因果的偶发案子,难也就难在这里。 凌致福听完潞西警方的通报,心情十分激动。他和薛勇又分头对张某和郎四 进行审讯,把案情进一步敲实。 1996年5 月30日凌晨2 点,因事先行回沪的三支队副支队长毛立章正在外边 巡查执勤情况,有Call机呼他,说是远在潞西的三支队长凌致福打来长途,有要 事相告,请他马上复机。他回到803 ,打通长途,老凌在话机那头说,去咱们那 堆卡片中找一个人,一个辽宁沈阳叫许庆国的人,这边得到线索,枪就卖给这个 人了,看他案发那两天在不在上海。查好后把结果告我。 毛立章搬出那堆卡片,很快找到辽宁沈阳,也很快找到姓许的那一栏,姓许 的人不多,只有薄薄的7 张。翻开第一张,不是,第二张,还不是;第三第四张 不是;第五张不是第六张并没有因为六就顺,还不是;此时毛立章手里只剩下最 后一张。他心里默念着:就是它了,赌赌运道吧。翻过来的这张上边清清楚楚地 写着“许庆国”三十字,住沈阳市皇姑区某街某楼,发案当天他住宿上海火车站 附近宾馆。在场警员都叫了起来。刹那间冲击心胸的感觉如此强烈。这张卡片和 14500 张卡片凝结了803 刑警多少希望,多少失望,多少沮丧,多少忧心如焚… …当它终于从14500 张卡片中跳出来时,像舞台追光样打在上边的刑警的目光又 饱含着多少喜悦,多少兴奋,多少激动,多少自豪。此时此刻,所有失望所有沮 丧所有忧心如焚都得到回报。 毛立章将此情况迅速告知张声华等总队领导。第二天上午,他带员去许住宿 的宾馆调查,从登记册上只看得出他在该宾馆住宿一天,至于什么时间住进来, 什么时间离开的反映不出来,进一步调出结账的发票存根,电脑在上边忠实地记 录下许庆国18:53分住进,21:59分离开,只停留三个小时。而这三小时刚好是 作案后清洗血迹收拾赃物的时间,然后逃离上海。 越来越接近犯罪目标了,众警官的心情又兴奋又紧张,该动手抓捕了,案子 能否漂亮了结,全看这最后一搏。有的案子破了,犯罪嫌疑人基本认定,可是人 在全国“飘”,久久难以捉拿归案——案子也就久久结不了,像个裂开着的伤口。 有人甚至说,抓人比破案还难。现在人户分离现象大量存在,知道他是哪儿的人, 去抓他他不在,究竟在哪儿?没人知道。何况还有持假身分证作案的……什么可 能都有。因此抓捕方案要制定得严丝合缝万无一失。 ---------- 无忧书籍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