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渡太平洋(5) 波利尼西亚人广博的天文知识,以及计算异常透辟的日历,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一定不是从西方的米兰尼西亚人或者马来亚人那里来的。但是,又是那在古代已经 灭绝了的、有文化的种族—曾在美洲将丰富的文化传授给阿兹特克人、马亚人、印 加人的“白皮肤长胡子的人”—曾编了一种相似得出奇的日历,并且具备相似的天 文知识。那时候,欧洲在这方面的知识是很落后的。波利尼西亚和秘鲁一样,根据 他们的日历,一年开始,是特定在七曜星座第一次从地平线上露出来那一天;而且 这两个地方都认为,这个星座是保佑农产丰收的。 在秘鲁向太平洋倾斜的一片沙漠中,至今还屹立着远古天文台的遗迹。这又是 那有文化的、神秘的种族的遗物。他们曾雕刻大石像,建造尖塔,种植甘薯和葫芦, 以七曜星座升起那一天作为一年的开始。康提基扬帆于太平洋上的时候,已经懂得 星辰的运行了。 7 月2 日,我们值夜班的,已经不能安然无事地坐在那里观察夜间的天象了。 在吹了几天温和的东北风之后,风势大了,海面汹涌。到了深夜,月色明朗,风力 疾劲。 四个人躺在竹屋里打鼾,陶斯坦坐在那里发电报,我值班掌舵。将近午夜,我 看见一个异乎寻常的大浪,从筏尾向我们扑来,在我迷蒙的视野前横扫而过。在这 大浪后面,我看见紧跟着两个更大的浪,浪尖泡沫飞溅。假如我们不是刚经过这地 方,我一定以为我看见的是被危险的暗滩所激起来的高潮。当第一个大浪像一座长 城似的在月光中向我们奔来的时候,我大叫一声,让大家小心,同时转动木筏,调 整方向,准备应对大浪冲击。 当第一个大浪冲到我们跟前的时候,木筏把筏尾往旁边一翘,顺着涌起的浪峰 向上漂去,浪峰下泻,浪尖沸腾,嘶嘶发响。我们在沸腾的泡沫中驶过,泡沫从木 筏的两旁倾下来,而那大浪本身便在我们下边滚过去了。大浪过去的时候,筏头一 翘,筏尾领先,我们滑下去,滑到一片宽阔的浪谷里。紧接着,第二堵水墙来了, 一涌而起,又急急忙忙地把我们抛入空中,扔过墙顶,洁净的水像小山一般压向筏 尾,结果把木筏一抛,筏身一下子横了过来,被大浪冲击,无法很快地把它扭转来。 第三个大浪奔来,从一条一条的泡沫中涌起,像一堵水晶墙,刚赶上我们,墙 的上半截便倒下来了。在倒下来的时候,我看无计可施,只能用尽气力紧抓住一根 从竹屋顶上伸出来的竹竿,憋住了气,觉得我们的身子,以及我周围所有的东西, 都在咆哮着的涡漩的泡沫中飞向天空。转瞬之间,我们和“康提基”又漂在水面上, 悄悄地滑向浪的另一面去了。这三堵大浪组成的墙在我们面前奔去,筏尾的水中, 有一连串椰子在月光下浮沉。 最后那一个浪猛力冲击了小屋,陶斯坦连头带尾被抛到电台那一角里,其余的 人被声音吓醒了。海水从木料缝中冒上来,从墙上钻进来。木筏前半部靠左舷的竹 席被冲破了,成了一个小坑,潜水篮子放在筏头上被打扁了,除此之外都未遭损害。 我们始终无法明确解释那三个大浪是从哪里来的,有可能是由于海底的震动,这在 这一带是不希奇的。 7 月21日,风突然又停了。天气闷热。我们有了上次经验,知道这大概是什么 意思。果然不错,从东从西从南几阵狂风一吹,便转成一股南风,浓重的乌云又从 地平线上冒起来了。赫曼拿着风力测定器一直在外面,测出风速已达每秒钟五十多 英尺。这时陶斯坦的睡袋忽然掉下水去了。以后几秒钟内发生的事,真是说时迟, 那时快。 赫曼在睡袋落水时想去抓住,踉跄一步,掉下水了。我们在波涛汹涌中,听见 一个微弱的声音喊救命,看见赫曼的头和一条挥舞着的胳膊,以及他四周有些模糊 的、绿色的东西在水里转动。大浪冲着他,要把他冲离木筏的左舷。他是生死攸关, 拼命在游回木筏。这时陶斯坦在后面把舵,我在筏头,首先看见他,把我们吓得浑 身发凉。我们大叫:“有人掉下水了!”一面冲到最靠近的救生设备旁边。其余的 人没有听见赫曼的叫喊,风浪太大了。但是一瞬之间,甲板上忙起来了。赫曼是一 个游泳好手。虽然立刻知道他有生命危险,但是我们想他大概还来得及游回木筏边 上。 陶斯坦离得最近,捞起身边的一个竹筒,筒上绕着救生艇用的长绳。但是这绳 子被轧住了,这在整个航程中是仅有的一次。赫曼这时和筏尾相平行,但离筏有几 码,他最后的希望是游到橹那边,抓住橹身。他没有抓住筏尾的木料,他伸手去抓 橹身,橹身却滑走了。他浮在那里。根据过去的经验,东西一到那里,永无重返木 筏之日。班德和我搬动橡皮艇下水,纳德和艾立克把救生带掷出去。这救生带上拴 着一根长绳,原来放在小屋檐角上备用的。但是今天风太大了,它刚被掷出去,立 刻被吹回到筏上。掷了几次没有成功,赫曼离开橹已经远了,他拼命向木筏游来, 可是一阵阵的风,使他离开得更远了。他知道从此这距离将越来越大,但是他还对 橡皮艇抱着一点希望。这时我们已经把橡皮艇搬下水了。没有绳子拴着,大概可以 把橡皮艇划到赫曼那里。绳子原来是一头拴在木筏上,拉住这小艇的。但是没有这 绳子,橡皮艇能否回到“康提基”上,那就是另外的问题了。无论如何,三个人在 橡皮艇里是有几分逃生的希望的,一个人在海里则毫无指望。 接着,我们突然看见纳德跳出去,一头钻下水。他一手拿着救生带,一边游去, 每次赫曼的头露出水面,纳德不见了,而每次纳德冒上来了,赫曼又不在。一会儿, 我们同时看见了两人的头,他们游到一处,抓住了救生带。这时橡皮艇已拉上筏。 纳德挥舞着胳膊。我们四个人拉住救生带的绳子,眼睛盯住就在他们后面的又大又 黑的东西。拖啊,这是性命交关的事!水里那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正把一个墨绿色 的大三角形推上浪面,纳德那时正向赫曼游去,见了几乎吓一大跳。只有赫曼知道 那三角形不是鲨鱼,也不是其他什么海怪。那是陶斯坦的不漏水的睡袋的一角。在 我们把这两个人安全地拖上木筏后,睡袋也没有浮多久。那个把睡袋拖下水的东西, 损失了一顿更好的伙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