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她的家离伏尔泰大街很近,在一座公寓楼里,一室一厅的一个小单元。房子虽 然不大,却收拾得整整齐齐。客厅有一套沙发和一台电视机,卧室是一张双人床。 路嘉个子不高,长得挺漂亮。腰肢婀娜,略嫌消瘦。脸上堆满了笑容,可那双 美丽的大眼睛里却织满了忧伤。也许是由于睡眠不足,她脸色不大好看。但是,虽 然她是个应召女郎,眉眼之间却没有一丝儿的风尘气。 纵然憔悴,依旧清纯。 “茶还是咖啡?”她问我。 “茶。”我说。 她给我端来了一杯茶,自己却是浓浓的咖啡,而且不加糖。 她坐在我旁边,笑着问:“你是田老板吧?” “你怎么知道?”我问。 “我给叶土根打了电话,他说你是他的朋友,人很好,今天还请他吃了醉蟹和 鸭舌。还说……”她笑笑,不说了。 “还说什么?”我追问。 “说你是个怪人。” “不算怪。”我说,“你觉得呢?” “不知道。”她很欧式地耸了耸肩膀,又说:“我刚才已经洗过澡了。” 我莫名其妙,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问:“这房子贵吗?一个月得多少租金?” 她不回答,却问:“我们开始吗?” 我恍然大悟,忘了她是干什么的了!连忙说:“对不起,我把这茬儿给忘了。” 她微微一笑,说:“看出怪来了。你们男人到我这儿干什么?不就是找乐儿吗? 你把目的都忘了,真是个怪人。走吧,到里面床上去。” 她站了起来。 我脑门儿上已经沁出了汗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吞吞吐吐地说:“我们 ……就在这儿……好吗?” “就在这儿?”她笑了,“当然可以,你说在哪儿就在哪儿。不过,”她眼睛 看着我说:“你不会有什么怪癖吧?” 又误会了。 我急了,直截了当地对她说:“路嘉小姐,我不是来和你办那种事的。我只是 想和你聊聊天儿,和你交个朋友。” 她收起笑容,说:“田老板你恐怕是搞错了,我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单为跟 人聊天儿我可租不起这房子。再说了,我怎么配和您田老板这样的人交朋友呢?” “我没搞错,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的。”我说:“你就照平常做生意那样跟我收 费不就得了?你也能歇歇。” “这好吗?”她问。 “没什么不好的。你平时是怎么收费呢?” “打炮儿一千,过夜一千五一一我是不是黑了点儿?”她笑着问。 “我还真不知道市场行情,是法郎吗?” “当然。” “没问题,成交。” 她乐了,“光聊天儿?” “对。” “那你太亏了。” “不亏。” “聊什么呢?”她在我身边坐下。 “叶土根对我说,只要我跟你一提是他介绍来的,你就会信任我一一是不是叶 土根在吹牛?”我笑着问。 “不不,叶土根是个好人。他对我很好,绝不会把不好的人介绍来。”她说。 “你今年多大了?” “24,不像吧?像30,对吗?” “不,你很年轻。上过学吗?” “高中毕业。成绩不好,没考上大学。”她不好意思地说。 “那很不简单了,在你们那边女孩子大都不读书的。你爹妈怎么会让你读书的?” 我问。 “我们家没儿子,五朵金花。还是得了我大姐夫的济,大姐夫在丽水县当干部, 说话我爹妈还是听的。大姐夫对我爸爸说,‘路嘉最小,说什么也得让她念书。’ 我爸爸起先还不同意,说‘女孩子家念什么书?’大姐夫说,‘你又没本事生儿子, 不让女孩子念书怎么办?再说了,国家有义务教育法,你不让路嘉念书就是犯法。’ 我爸爸是个老实人,不怕别的,就怕犯法。就这么着,我一路念到高中。” “国内不想呆,非要出来。”我说。 她笑了,说:“田老板你不知道,我们那边的人都疯了,什么都不想,就想出 国。镇里的电线杆子上、墙上,到处都贴着教法语、教英语、教荷兰语、教西班牙 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那儿的人多爱学习呢。也怪那些偷渡出去拿到身份 又回来的人,风光死了!说起楼就起楼,一请客就是十几桌,乡干部跟在屁股后面 像狗一样。人人看了都眼红,就拼命往出跑呗。” “可照你们现在的情况看,像他们那样风光是很难的了。”我说。 “不可能了,起码打工是不可能赚到那么多钱了。” “为什么人家就行呢?”我问。 “一个是时代不一样了。那个时候来的人相对还不算多,钱当然好赚。还有一 个是当时回国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发了大财的人,都是打工仔,发财能发到哪儿去? 可是他们回去就要臭显一一田老板你是不知道,我们那边的人最喜欢臭显了。他们 在外边儿省吃俭用,连茶都舍不得喝,连房子都不租,就租地下室住。可一回国就 不是他了,大把花钱,比着花。都说外面好,不好的地方一点也不说。我也是出来 才知道,哪是那么回事儿呀!”路嘉苦笑着摇头。 “你是怎么出来的?”我问。 “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总呆在家里也不是事儿,就跑到丽水县城去找工作。 我大姐不是在丽水吗?熟一点。像样的工作根本找不到,没办法,就去帮人在市场 里看摊儿卖服装,风吹日晒,一个月500 块钱。在那儿我认识了一个女伴儿,她是 丽水乡下的,人挺好,我俩特投脾气。有一天她悄悄告诉我,说她认识了一个蛇头, 是专门从法国回来带人的,问我愿意不愿意去法国。我说你呢?她说我当然去了, 守着这破衣服摊子什么时候是头儿呀?我说那你去了我一个人在这儿干啥呀?我也 去。可我没钱呀,你有钱吗?她说她也没钱,但蛇头说了,先交一万块押金就行, 去了蛇头给负责找工作,从工钱里扣。我不放心,还跟她一块儿去见了蛇头。蛇头 姓刘,笑眯眯的,说他带人跟别人不一样,他实行‘四包’——包吃、包住、包找 工作、包赚钱。我说我们没偷渡费,蛇头说没关系,你们每人交一万块押金,然后 打个借条,算我借给你们,到了法国以后打工还。这种好事到哪儿找呀?我摊儿也 不看了,马上辞工回家。跟爹妈一说,他们也觉得不错,就把四个姐姐都叫了回来, 把这事说了,让她们每家出两千块钱,爹妈也出两千,送我出国。姐姐们都觉得好, 第二天就把钱都给送来了。我拿上钱,赶紧去丽水找我那女伴儿。她也凑了一万块, 我俩高高兴兴地把钱交给蛇头,又给蛇头打了个借款12万的条子,很快就上了路。” “路上顺利吗?”我问。 “偷渡就没有顺利的。我们一共7 个人,就我们俩女的。坐火车先到了云南, 从云南越境进入缅甸。越境时是深夜,紧张极了,蛇头告诉我们谁也不准说话,当 地人领着我们一会儿爬,一会儿跑,心都要蹦出来了。一直走到天亮,蛇头说现在 安全了,让我们在林子里休息,他和向导出去找接应的人。还算好,不一会儿就找 到了。是个缅甸人,会说中国话。他把我们带到一个村民家里,让给我们做饭吃。 熬了一大锅稀饭,就着又黑又臭的干肉条,算是吃了顿饭。真饿急了,一大锅稀饭 吃得干干净净。吃罢饭蛇头说白天不能走,不安全,让大家都睡觉。晚上走,晚上 有汽车送我们。竹楼倒挺宽敞,大伙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天快黑了才醒来,蛇头买 了两只鸡,让那家人给炖了,又蒸了一大锅米饭。大家饱饱吃了一顿,向导开着辆 破卡车来了。蛇头说上车,大伙儿一拥而上。走到半夜,车停下了。蛇头让我们赶 紧下来,说爬过前边这座山就到泰国了。向导又领着我们爬山,林子非常密,露水 很重,潮得厉害。不时有惊醒的野物从你眼前猛地窜起来,还有惊醒的怪鸟从你头 顶呼啦啦飞过,真能吓死人。又走到天快亮,向导说已经是泰国了。让我们原地休 息,他去找来接应的向导。天大亮的时候,他带着泰国向导回来了,告诉我们出了 林子就是公路,有车在那里等着我们。我们和缅甸向导告别,又跟着泰国向导继续 前进。走了一个多小时出了林子,果然有辆汽车停着。是辆带篷的卡车,蛇头让我 们上车,告诉我们谁也不准打开蓬布往外看。他和泰国向导坐在驾驶室里,我们就 朝曼谷去了。路过一个小镇,泰国向导去买了一堆面包和矿泉水扔到车里。大家都 饿急了,就吃。中间除了让大家方便了一次,就再没停过车。黄昏的时候,我们安 全进了曼谷。蛇头不让出门,说什么身份也没有,万一被警察查到就麻烦了。也对, 大家就在屋里呆着,吃了睡,睡了吃。在曼谷住了十多天,蛇头给我们买到了假护 照,是马来西亚的。然后就去签证,只要是西欧国家,使馆都去过了。人家一看就 知道是假护照,根本不给签。没辙了,蛇头花钱买签,买到了乌克兰的签证。我们 坐飞机去了乌克兰,差点没出了关。乌克兰的边检人员拿着护照左看右看,就是不 肯盖入境章。蛇头急了,掏出一千美元夹在护照里递进去,我们才算出了关。在乌 克兰住了三天,由越南人带着我们在夜里偷越斯洛伐克边境。还顺利,从山上往下 一跑就过去了。然后又偷越斯洛伐克和捷克的边境,这两个国家原来是一个,听说 分开没多久,边境相当松,很容易就过去了。在捷克一个叫皮尔森的城市住了几天, 又由越南人领着我们往德国偷渡。偷越德国边境就困难多了,我们在捷克和德国的 边境大山上整整呆了七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问蛇头也不说,只是一脸铁 青地和越南人吵,我们也听不懂人家说的是哪国语言。后来才知道是预定来接应的 越南蛇头突然被捕了。我们没有任何食物,也没水。饿了一白天,到夜里的时候, 越南人下山到捷克那面弄了一大编织袋方便面来。也没水,就那么干啃。后来蛇头 找到了一眼山泉,我们就天天喝泉水吃干方便面。现在我一见方便面就恶心,就是 这么闹的。越南人一到夜里就下山,不是去德国,是去捷克这面儿给德国打电话联 系新的接应人。他有个手机,一到山上就没信号,小子脾气挺大,给摔了。第七天 头儿上,半夜。我和女伴儿正靠着大树打盹儿呢,蛇头把我们推醒说快跑!我一看, 好家伙,大伙儿都撒腿往山下狂奔。我赶紧也拉着女伴儿跑。不到20分钟就过境了, 那边有越南人开着大货车在等。我们七手八脚爬上车,大货车开得飞快。一个小时 以后,我们已经在德国的纽伦堡了。从德国再去法国就容易多了,在越南人的带领 下,我们轻松越过了德法边境。” “纵横欧亚大陆,如入无人之境,你们不简单呀!”我说。 “田老板你就别拿我开心了,还不简单呢,跑到哪儿也是偷渡客,鸭子。”路 嘉一笑。 “后来呢?到了法国以后怎么样了?”我问。 “真正的噩梦从此开始。喂,田老板,已经快12点了,你不再喝点茶吗?”她 突然就转了话题。 “不喝不喝,你说吧。”我催她讲。 她笑了笑,略有些为难地说:“田老板,真不好意思,要是按我平时接客的时 间,已经该结束了。” 我听懂了她的意思,便说:“没关系,我今天不走了,按过夜算,好不好?” “真的?”她高兴地问。 “我还能骗你不成?过夜一千五,是吗?来,”我点出三千法郎交给她,“拿 上。” “多了一倍呀?”她数了一遍,吃惊地看着我。 “算我跟你交个朋友,送你的。”我说。 “这不好吧?”她迟疑地说。 “没什么不好的,咱俩一回生,二回熟,从此就是朋友。哪天你要是在巴黎混 烦了,不想混了,到布拉格找我去,保你有吃有穿,还不受欺负。”我说。 “你真拿我当朋友?” “我有必要骗你吗?” “你不嫌我下贱?”她双目灼灼地注视着我。 “你有什么下贱?下贱的是来这里买笑的男人。古来沦落风尘却有胆有识、才 艺双全的女子多了,后来成就大事的也不在少数,红拂、薛涛、董小宛、李香君、 梁红玉……数也数不清。我相信你也不差,将来一定会有造化的。” 我一通猛晕,路嘉高兴极了,说:“那我再去冲两杯咖啡,咱们好好聊。” 一会儿工夫,她端着两杯咖啡来了,问我:“要放糖吗?” “当然要,我受不了那种太苦的滋味,会损害咖啡的香味儿的。”我说。 “怎么会?你喝惯了就好了,很提神的。”她帮我放进两块方糖,用小勺轻轻 搅拌着。 “但你明天上班怎么办?”我忽然想了起来。 “我已经不在餐馆做了,正在找工作,明天没班可上。”她说。 “你为什么不做了?”我问。 “和大厨吵了一架。”她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回事儿?” “小事一桩。咱们还是聊刚才的话题吧?”她似乎不愿意提这件事。 “好啊,为什么说来到巴黎才是噩梦的开始呢?” “你听我慢慢讲。”她说。“我们是在一天夜里来到巴黎的。蛇头把我们带到 一所大房子里,安排我们吃了饭,又洗了个澡,然后就不见了。到现在为止,我再 没见过他。”路嘉说。 “那不正好?不用还钱了。”我说。 “想得倒美。取代蛇头的是一群大汉,具体是几个我现在也弄不清楚。讲什么 话的都有,甚至还有越南人。我们刚坐下,就挨个儿被叫出去打电话,给国内的家 人或者巴黎的亲戚打,说到了,让他们或者在国内付钱,或者拿上钱来接人。先叫 出去的都是男的,交了钱的或者有了着落的都没回来,没交钱也没着落的有两个, 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地回来了。打电话是在二楼,可我们在一楼听得清清楚楚的, 有人在挨打,有人在骂,有人在哭喊。但时间都很短,不超过一分钟,哭喊声再也 听不见了。我当时就懵了,赶紧问女伴儿这是怎么回事儿?女伴儿安慰我说没事的, 咱们跟他们不一样,咱们是写了借条打工还钱的,你也听蛇头讲了,对咱俩实行 ‘四包’嘛。话音还没落呢,来叫我们俩上楼了。我俩一进门,见屋里站了四五个 男人,都一个个黑着脸。为首的是个小个子,坐在一张写字台后面,嘴里叼着一支 又黑又粗的雪茄烟,写字台上放着一部电话。小个子先问我们俩的名字,我说我叫 路嘉,女伴儿说……” “女伴说她叫胡小玫。”我打断她的话。 “咦?你怎么知道?”她吃惊地问。愣了一下,又笑了,说:“这个叶土根真 讨厌,他是不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除了胡小玫和你的名字,什么也没告诉。”我说。 “爱说不说吧,都到这地步了,还怕什么不好意思?” 以下是路嘉的叙述: 小个子又问:“你们两个打算哪天交钱呀?” 胡小玫说:“先生您弄错了吧?我们是和刘先生有借条儿的,先交一万块押金, 剩下的十二万来巴黎打工从工资里月月扣。” 小个子问左右:“谁是刘先生呀?你们谁姓刘?” 那几条汉子就吃吃地笑,都说不姓刘,也不知道谁是刘先生。 小个子说:“没人认识刘先生,你们必须马上付钱。” 胡小玫急了,说:“刘先生就是带我们来的蛇头,刚才还在这儿呢,你们让他 跟我对 质!“ 小个子对那几条汉子说:“这个臭逼脑子进水了,你们谁来开导开导她?” 话音还没落呢,已经有一条大汉走了过来,左手抓住胡小玫的头发,抡圆了右 手啪啪啪就是一串大嘴巴,眼瞅着胡小玫的两个脸颊就肿了起来,两边嘴角都往外 流血。胡小玫哇哇地哭,我两条腿儿抖的跟筛糠似的。那大汉手一松,胡小玫一屁 股就坐到地毯上了。哭了一阵儿,不哭了,小个子又问:“胡小玫,打算什么时候 给钱呀?” 一听说钱的事儿,胡小玫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嚷:“你们叫那姓刘的来, 我和他对质!他是个骗子!我在丽水卖衣服卖得好好的,他骗我们说实行四包,让 我们跟他来法国。你们叫这个骗子来和我对质,我要有一句假话你们就打死我!” 小个子慢声细语地说:“我警告你,我这儿有个规矩,说话声音要低。” 胡小玫不管不顾,仍然大声嚷:“叫姓刘的骗子来,我跟他拼啦!” 小个子烦了,对左右说:“让她闭嘴。” 两条汉子上前一把把她从地毯上拎起来,反剪了她的双臂,用胶带纸把她的嘴 巴封住,胳膊也如法炮制。立时,胡小玫只能哼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小个子 叼着雪茄烟走过去,笑眯眯地对胡小玫说:“我现在给你提问,你要是同意就点点 头,不同意就摇摇头。听明白了吗?要是听明白了现在就点一下头。” 胡小玫点了点头。 “很好,我慢慢说,你仔细想,想清楚了再点头或者摇头,好不好?” 胡小玫又点点头。 “你同意不再找什么姓刘的,而是让你国内的家人或者法国的亲朋好友付款吗?” 胡小玫摇头。 “如果我们同意你分期付款,先付一半儿,半年后再付一半儿,你愿意吗?” 胡小玫摇头。 “我非常想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不喜欢你大声喊叫。如果我取掉封住你嘴的胶 带,你同意不再喊叫吗?” 这回胡小玫点头了。 小个子把胶带纸从胡小玫的嘴上撕下来,胡小玫疼得直皱眉。 小个子仍旧笑眯眯的说:“现在你来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找那个姓刘的,而 不肯让自己的家人或在法国的亲朋好友先替你出了这笔钱呢?反正你迟早总是要还 的。” 胡小玫抽泣着说:“我的母亲在我两岁的时候就死了,父亲早就娶了继母,对 我非常不好。就因为他们对我不好,我才决定来法国的。他们根本不会给我一分钱 的,交给那个骗子的一万块钱还是我跟朋友借的。我来法国他们都不知道,我到哪 儿他们都不知道。” “在法国的亲朋好友呢?” “我们家没有一个亲朋好友在法国。 “我不喜欢你这样一下子就把口封死,不能协商的结果对你很不好。” “但是我们家确实在法国没有亲戚。” “也许你还有其他办法,只不过是没有我们的帮助一时想不起来。你愿意接受 我们的帮助吗?能使你的记忆力好起来。”他轻轻说。 “怎么帮助?”胡小玫惊恐地问。 小个子笑容可掬,甚至有几分亲切。他说:“很简单,让他们几个,”他指着 那几条大汉,“轮奸你。你觉得怎么样?” 胡小玫一听要轮奸她,顿时吓坏了,低声哭着哀求他们放过她。小个子笑嘻嘻 地说:“放过你不是不可以,但是你欠我们的钱怎么办?我们让你过得去,你也得 让我们过得去呀,你说对不对?” 胡小玫泪流满面的说:“我是真没有办法呀!” 小个子说;“那我也真没有办法了,”转身吩咐手下,“把她的嘴再堵上吧。” 几个人一拥而上,就当着我的面,把胡小玫的嘴巴又用胶带纸重新封上,然后 把她的衣服剥得精光,按在地毯上,一个接一个的轮奸了她。 我不敢看,捂着脸站在那儿。他们不允许,命令我把手拿下来,必须看,还得 睁大眼睛。 我看到胡小玫洁白的身体在他们身下抽搐,颤抖。她哭喊不出,只能从喉咙深 处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下身流血了,染红了大腿和臀部。鲜血更加刺激了这群畜 牲的欲望,他们一个个干得越发起劲儿了。 小个子没干,他一直坐在那儿抽雪茄烟,很有兴趣地观看。当最后一个男人提 起裤子后,他很斯文地走了过去,看着一动不动似乎在昏迷中的胡小玫,用穿着意 大利名牌皮鞋的脚有节奏的踩她的小肚子。 他问手下:“是不是让你们给搞死了?” 手下都说怎么会?她在装死。 小个子说:“不会吧,让我来看看她是不是装死。”他蹲下来,把雪茄烟从嘴 里取下,吹掉头儿上的烟灰,然后对准胡小玫的乳头使劲按了下去。我听到脂肪被 烧灼的滋滋声,我闻到皮肉被炙烤的焦糊味,我看到一动不动的胡小玫突然痉挛起 来。“装死。”为首的拿着雪茄烟站起来,微笑着向我走来。 “你打算怎么办?”他亲切地问,还用拿着雪茄烟的手摸摸我的脸。 就在他的手刚一碰到我的脸的时候,我立刻小便失禁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毫 无感觉。我那天穿的是一条很薄的裙裤,是他先发现我在淌尿,洇湿了好大一块地 毯。手下人都哄笑起来,他一摆手,马上谁也不笑了。 他说:“我喜欢胆儿小的女孩儿,咱们商量商量你欠的钱怎么还。你愿意像她 这样吗?” 我使劲摇头,说:“不!” “你要见那个什么姓刘的吗?” 我使劲摇头,说:“不!” “你愿意让你的家人替你还债吗?” 我使劲点头,说:“我愿意。” “那你什么时候跟你的家人联系呢?” 我想了想,说:“明天,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非常斯文地说,“但是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非要是明天?” 我说:“我今天可以好好想一想,我家里的人谁更有把握给我这笔钱。” “很好,”他笑了,“我们都是通情达理的,明天早晨。不过,你要先把这地 毯刷干净。我不喜欢这种味道,而且,咱们中国人出来都要讲究卫生,不要让外国 人看不起,你说对不对?” 我红着脸点头。 “好好照顾一下你的伙伴儿,”他回到胡小玫身边,把塞在她嘴里的破布拽了 出来,胡小玫刚哭了两声,他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笑着说:“安静。” 胡小玫立刻止住了哭声。 “你们有卫生巾吗?”他问我。 我点点头。 “给她垫一下。”他吩咐我,然后回到座位上,打开抽屉,对我说:“你过来。” 我拖着湿淋淋的裤子走过去。他把一瓶药粉推给我,说:“这是云南白药,给 她撒在下面。”又把一袋药膏推给我,说:“这是烧伤膏,给她抹在奶头儿上—— 要轻一点啊,可怜的孩子。” 不知道是说我还是说胡小玫。 他摆摆手,说:“带她们去休息。” 一个汉子上前把赤裸的胡小玫拎起来扛在肩上,我把她的衣裤抱在怀里。他们 把我们带到一个没有窗户的储藏室里除了一个双人床垫外,什么也没有。我和胡小 玫的行李箱已经在这里了,那汉子把胡小玫随便往垫子上一扔,要洗要涮赶紧去打 水啊,马上就锁门了。我赶快去卫生间端了两塑料盆水回来,那汉子锁了门走了。 我把胡小玫扶起来,她伏在我怀里泣不成声。我警告她小声点,让他们听见怕 又要挨打了。她点点头,小声哭着对我说:“路嘉,是我把你害了。”我说先别管 这些了,我来帮你洗洗吧。她说自己来,我就从行李箱里取出几块卫生巾,撕开了 给她当药棉用。她蹲在塑料盆上轻轻的撩着水,不一会儿,一盆清水就变成了血水。 她擦干了身体,我又在一个卫生巾上撒了些云南白药,拿过她的内裤来给贴上,又 帮她穿好。最后把烧伤膏小心地替她涂在已经起了一个明晃晃大泡的奶头儿上,她 疼得咝咝吸气。乳罩是不能戴了,只能把衬衫穿上。 她一边抽泣一边问我:“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问她:“你爸爸会替你还债吗?” 她摇摇头,说肯定不会,别说根本没有钱,有钱也不会给她一分。 我说那你的姐妹兄弟呢?她说我两岁就死了娘,哪儿来的姐姐哥哥呀?弟弟妹 妹倒是有,都是后妈生的,有没有感情先不说,他们都还小呢。你呢,你有办法吗? 我清楚我家的情况,不会不管我,但是也绝对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我说我想先 让家里跟他们拖着,只要他们不打我,不那样我就行。拖一天是一天吧,看有没有 办法想。 胡小玫不哭了,眼睛直勾勾地坐在床垫上发呆。我找出条牛仔裤换上,把尿湿 的裤子扔在另一个水盆里,揉了几下,捞出来拧干。也没有晾的地方,就湿着放在 床垫上。天很快就亮了,一个汉子打开门,让我们去卫生间洗脸刷牙。洗涮完毕又 给我们端来两杯牛奶两个面包,我们谁也吃不下,只把牛奶喝了。过了一会儿,他 们叫我上楼去刷地毯。我从卫生间端了一盆清水上去,刷子和洗净剂都有。我跪在 那儿使劲儿的刷洗,心里的滋味真不好受。洗好刚喘口气,为首的那个小个子打着 哈欠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打手。 他坐在写字台后面问我:“怎么样,想好了给谁打电话吗?” “想好了。”我战战兢兢地说。 “给谁打?”他问。 “给我大姐夫。”我说。 “为什么不给你爸爸妈妈打?”他问。 “我爸爸妈妈都是农民,家里没有电话的。”我说。 “那你大姐夫是干什么的?” “是丽水县的干部。” “那你打吧,先拨0086,再拨578 ,然后就拨你姐夫家的电话号码。” 我拿起电话,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便问他:“我怎么说呢?” 他轻轻一笑,“你怎么这么笨呢?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呗。你先说你已经到 了巴黎,但是让姓刘的蛇头给骗了。现在落到了一群土匪手里,必须马上付款,一 共十二万,一分也不能少。要是不付,我们就天天轮奸你,拷打你,最后把你杀了, ——没以为我是吓唬你吧?” “没有没有,那我这样说你们不会打我吧?”我问。 “不这样说就打你!”他笑眯眯地说。 我拨通了电话,国内正是深夜。 是我大姐接的电话,我听她嘟嘟囔囔地说:“半夜三更的是谁呀?” 一听见她的声音我就哭了,说:“大姐,是我呀!” 大姐听出来了,赶紧问:“你现在在哪儿呀?哭什么?你说话呀!” 我一边哭一边说:“大姐,我到了巴黎了,那个姓刘的蛇头是个骗子,他已经 跑了,把我和胡小玫交到一群土匪手里,必须马上还人家十二万块钱,少一分都不 行。胡小玫还不了钱,昨天已经让人家好几个人给轮奸了。他们说了,我要是还不 了钱也得这样。你快跟我大姐夫商量商量看怎么办,晚了我就活不成了。” 我大姐是个家庭妇女,不懂事儿还认死理儿,她说他们咋这么坏呢?跟那姓刘 的不是说得好好的吗?说不算就不算了?还敢轮奸?你怎么不给110 打电话? 这时我姐夫抢过了电话,说路嘉你别哭,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又讲了一遍,他说这可不是个小数字,一时半晌还真筹措不 来。我还要说话,小个子劈手把话筒抢了过去,说你别废话,要交钱,我就告诉你 账号;要是不交钱,你也说个痛快话。不知道我大姐夫在那边儿说了什么,他脸沉 下来了,一边嗯嗯地答应着,一边伸手解我衬衫的扣子。我连躲都不敢躲一下,听 任他解开衬衫,又把乳罩掀上去,食指和大拇指摸索着我的奶头儿。找到了,他轻 轻揉搓着,然后对我大姐夫说:“我也不想跟你废话,现在让你听点好听的。” 说罢他狠狠地掐我的奶头儿。 我尖叫一声,几乎晕过去。 “听到了吗?”他问。“现在让你小姨子告诉你我们在做什么。”他把话筒举 到我嘴边,对我说:“告诉你姐夫。” 说着又用力一掐。 我哭喊着说:“姐夫,他们在掐我的奶头儿,我活不了啦!” 他拿回话筒,笑着问我姐夫:“好听吗?你信不信我敢把你小姨子的奶头儿给 掐下来,用EMS 给你寄去?” 我姐夫大概在给他说好话,他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但是还掐着我的奶头儿不放, 只是没有用力而已。“这个我可以考虑,现在不能答复你。你这个态度就比较端正 了,事情不管怎么办,态度首先要端正。好了,你找个笔,我让手下把账号告诉你。” 他把话筒交给身旁的打手,然后松开掐着我奶头儿的手,看了看,皱皱眉,说 :“肿了,我手太重了。” 他把手绕到我背后,解开乳罩的扣儿,把乳罩抽了出来,“不能戴乳罩了,会 磨擦的很疼。” 我一句话也不敢说,他细心地替我把衬衫的扣子一粒粒扣好,把乳罩放到我手 中。 打手把账号告诉了姐夫,然后对小个子说:“他要跟她说话。” “说吧,随便说。” 打手便把话筒交给我。我刚“喂”了一声,眼泪又禁不住扑簌簌落下。 大姐夫说路嘉你放心,我们不会不管你的。我已经跟他讲了,三天之内先付一 部分给他。你有办法也要想,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天一亮我就去借钱,你要乖巧 一点,我告诉他不能伤害你。我一连声儿地说:“谢谢你了大姐夫!谢谢你了!” 我又回到了储藏室,打手把我押进去,重新把门锁上。胡小玫见我回来了,着 急地问我怎么样了?我把情况讲了一下,她听了又哭起来,说:“你还有姐夫帮你, 我可怎么办呢?”我也没法儿安慰她,只能说先别急,等等看。 快到中午的时候,储藏室的门被打开了。我还以为是来送饭了,没想到是那小 个子带着打手来了。胡小玫浑身发抖,直往我身后躲。小个子说你们俩不用害怕, 外面发现有可疑的法国人在走来走去,我怀疑他们是警察局的密探。昨天夜里可能 你胡小玫嚷得太大声了,被邻居听到报告了警察。为了安全起见,必须委屈你们一 下,跟我走。 我们来到车库里,墙角有一个铁皮柜子,也不知道以前是放什么的。一个打手 上前把柜子盖儿上散放着的修车工具和汽车零配件拿走,打开了柜子。 “一般说来不会有人进来,我不绑你们,也不堵你们的嘴,但我必须警告你们 的是,一旦听到有人进来,不许发出任何声音。不管你们两个谁发出声音,也不管 你们是不是有意的,我都会把你们一块儿弄死。现在你们俩进去,该放你们出来的 时候会有人来放你们。” 我先跳了进去,又帮胡小玫进去,然后我俩面对面坐下。柜子不大,我们只能 把腿交叉在一起。盖子又盖上了,柜子里立刻伸手不见五指。头顶上轰隆隆地响, 是他们把工具和汽车零件重新又堆在柜子盖儿上。 听到他们走了,还有一声重重的关门声,我俩开始小声说起话来。胡小玫说要 是法国警察真的来了就好了,把这些坏蛋都抓走枪毙了。我说我可不希望警察把他 们抓走。她问为什么?我说还用问为什么?警察要是把他们全抓走,咱俩就得活活 饿死在这黑咕隆冬的柜子里!胡小玫想想说也是,那咱们这么着,只要有人进来, 咱俩就一齐大喊救命。我赶紧说千万使不得,千万使不得。你知道进来的是法国警 察还是这几个畜牲?万一是他们,咱俩的小命立时就完。咱们只能等人打开柜子, 要是法国警察打开柜子,说明咱们命好;要是这几个畜牲打开柜子,怨咱们倒霉。 她叹了口气,说也只能如此了。 过了一会儿,我问她身体好点了吗?她说下面好象不流血了,但是还疼。最要 命的是奶头儿,疼得厉害。我说我也是,奶头儿疼得受不了。她说你怎么啦,难道 你也……?我说不是,就把早晨的情况说了一遍。我说那个畜牲怎么那么坏呢?差 一点给把奶头儿掐下来。 说了一会儿话,谁也说不动了——空气太闷,空间太小,憋屈的厉害。头晕恶 心,想吐。更要命的是只能一个姿势坐着,动都不能再动一下。时间一长,浑身的 骨头都像要断了似的疼。我们也不知道要在这铁皮柜子里呆多长时间,心想非死在 这里不成。这么一想,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流。格外想念在家时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 ——没什么钱,但是快乐。说吧这是到巴黎了,世界著名的花都,可是却被关在柜 子里,而且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家乡不好,破败、嘈杂、拥挤,可是你 能够自由地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上走来走去。坐久了,想换什么姿势就换什么姿势。 我当时想,只要能够自由,马上就回中国去,一天也不在法国多呆。回去还到丽水 给人看衣服摊儿,五百块就五百块,再也不嫌少了。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我觉得我一定昏过去好几次,因为意识经常就没有了。 我被有人从柜子盖儿上往下拿东西的声音唤回了知觉,我想大概是有人要打开柜子 了。没有一丝喜悦,没有一丝兴奋一一人已经麻木了。 柜子果然打开了,大量的新鲜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我抬头看看,不是法国警 察,是一个打手。他对我们说:‘出来吧。’ 可是我动不了,身子完全麻木了。胡小玫也动不了,即便她没有麻木——我的 腿压着她的腿。我伸出手,对那打手说:‘帮帮我。’打手笑了,他把一只手伸进 我的腋下,很轻松地就把我托了起来。但是我完全站不住,更不要说爬出柜子了。 他一使劲儿,把我整个儿抱出了柜子,顺手还在我大腿间摸了一把。摸去吧,我穿 的是牛仔裤,很厚。 胡小玫也被如法炮制出了柜子,我们谁都站不起来,在车库冰凉的水泥地上躺 了很长时间,肢体才慢慢地可以动弹。 原来是叫我们出来放风和吃饭。去过卫生间,就坐在车库地上一人吃了一个盒 饭,前后不超过20分钟,看着我们的打手又把铁皮柜子盖儿揭开,说:“进去吧。” 我是真怕那柜子了,一听又得进去,赶紧求那打手,说:“大哥,求求你别让 我们进去了,那里边太憋屈了。我们就在车库里坐着,一声儿也不吭,行吗?” 打手不耐烦地说:“少废话,这是老板的命令。夜里就给你们换地方了,赶快 麻溜儿着进去。” 见我们还不动,他眼珠子一瞪,“是不是非得让我动手把你们塞进去?” 我忙说不用不用,又先钻了进去,再把胡小玫拽进来。 一直熬到半夜,听见有动静了。先是车库通往外面的大门开了,有一辆汽车开 了进来。然后柜子打开了,两个打手把我们拽了出来,三下五除二把我和胡小玫绑 成了两只粽子,还没等我问这是干什么呀?胶带纸已经封住了我们的嘴。 也不知道是辆什么车,我俩被扔进了后备箱,锁好,汽车缓缓地开出了车库。 后备箱比那铁皮柜子还窄巴,我俩几乎是摞在一起。我在下面,胡小玫在上面。平 常看她也不算胖,这回可知道份量了。好在时间不太长,七拐八拐了一阵儿,停下 了。 后备箱盖儿打开,先把胡小玫拎了出去,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接着把我也拎 了出去,我这才看清来了什么地方。是一座独立的别墅,两层,有个挺大的花园。 两个打手把我们带到走廊里,解开绳子,把封嘴的胶带纸也撕了下来,直接送我们 进了地下室。 地下室并不大,也就是十平米的样子,可是却关了13个人,都是男的,就我们 两个女的。一见我们进来,那些臭男人眼里都放光。我问带我们来的一个打手, “怎么把我们带到这儿呀?”那小子反问我:“你说去哪儿合适?这儿不分男女。” 说罢,把我们的行李箱扔下走了。 地下室里没有床,只有两个双人的破床垫。面积本来就小,两个大床垫几乎就 铺满了。没有床垫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只带盖儿的红塑料桶。床垫上躺满了男人, 根本没有我们的地方。我俩看了看,就塑料桶那儿还有点地方,就过去靠着墙坐下。 刚坐下,就闻到一股一股的臭气。我们明白了,这是一只尿桶。 不管怎么说,总比柜子里宽敞多了,起码能伸开腿,还能翻个身。我们俩也太 累了,靠墙坐着就睡着了。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个人在我眼前站着,还有哗哗 的声音。睁眼一看,是一个男人就在我头顶上掏出那东西撒尿。他见我醒了,还跟 我笑了笑。我赶紧闭上眼装睡,心里却咚咚地跳。 天亮了,我们被放出去洗脸刷牙上厕所。然后吃早饭,每人一杯牛奶,别的什 么都没有。吃罢饭胡小玫就被叫上去了,一天都没放回来。我跟一帮臭男人聊天儿, 原来他们都是因为到了巴黎拿不出钱被关进来的,最长的一个已经关了一个月了。 他们全部是我的老乡,除了一个瑞安的,一个闻城的,一个乐清的以外,都是青田 的。交了钱就可以走,不交钱就捱着。也不是光关着,还怕美死你呢。经常拖出去 打,一边打一边接通你国内家里的电话,让他们听你的惨叫声。没有午饭,晚饭是 一碗米饭一碗鸡蛋汤。吃不饱,肚子咕咕叫。 吃过晚饭才把胡小玫放回来,我见她两眼红红的,头发散乱,问她怎么啦?她 摇摇头,不说话。有个男人阴阳怪气地说:“还能怎么啦,打了一天炮儿呗!”臭 男人们都叽叽呱呱笑了起来。我不敢再问了,只是轻轻的搂着她。 深夜,臭男人们都睡了,她轻声告诉我,今天有十几个男人轮奸了她。原来, 她一上楼就被逼着往家里打电话要钱。她本来不想打,因为她知道打了也没用。可 那帮人不依,不打就要扒她衣服。她只好打了,她爸爸根本不给钱。那帮人打她, 让她爸爸在电话里听她的哭喊。什么办法都用了,她爸爸就是一分不掏。那帮人一 看真要不出钱来,当时就把她又给轮奸了。轮奸完了还不让走,赤身裸体绑在一张 小床上,整整一天。她低声抽泣着对我说:“路嘉呀,我怕是真活不出去了。我今 年才25岁,还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呢!” 我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在地下室里关了十天,胡小玫关了九天。第五天头儿上叶土根来了,人家跟 我们不一样,老婆已经在国内准备付款了,他只是在这儿暂时等一下而已。他吃的 比我们好,一天三顿,有菜有肉,管饱。这个人心眼儿好,见我们根本吃不饱饭, 就把自已的好饭好菜分给我们俩吃。那时胡小玫已经病了,发烧,总不退。要是没 有叶土根的饭菜,恐怕真活不下来。我们已经习惯了男人在面前拉屎撒尿,闭上眼 就完了。可我们还不能习惯在男人面前拉屎撒尿,因为他们不但不闭眼,反而一个 个瞪大了眼睛,嘴里还说着不三不四的脏话。有一次我又满脸通红的站在塑料桶前 解裤子,那帮臭男人嗷嗷的怪叫,一齐看我。我后来总想,其实他们也挺可怜的。 命运都攥在人家手里,每天挨打受折磨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家里能给钱还行,给不 了钱就是死路一条,为什么对同样处境的人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呢?这时叶土根站 起来了,他从他的行李箱中取出一条床单,拿在手里走到我面前,转身,然后双手 把床单撑开。那帮臭男人很扫兴,这么好的娱乐被他打断了,都纷纷说他:“又不 是你的老婆,你至于吗?”“弟兄们就这么点乐子,干嘛呀这是?”叶土根一句话 也不说,就那样撑开床单站着。 我赶快解决。 从这以后,我和胡小玫只要一想方便,就红着脸喊叶大哥。可惜,他只呆了两 天就走了。临走的时候,他把床单送给了我和胡小玫。但是我们一次也没用上—— 被他们抢去撕成了布条。 胡小玫的病一天重似一天,但就是这样,她也要经常被带上楼去接受奸污。才 几天功夫,她已经形销骨立,两颊潮红,嘴唇一层一层地爆皮儿。我的情况也比她 好不了太多,挨了两顿暴打——我大姐夫只凑了三万快钱,剩下的一时凑不上了。 开头儿他们逼我借高利贷——百分之三十的利息。我不肯,卖了我都还不起。有一 天,他们又把我叫上去逼我,还是刚到巴黎时那为首的小个子畜牲。正说着呢,他 的手机响了,对方好像在跟他说一件重要的事情,他看了我一眼,到走廊里去说了。 他问对方是哪儿要?对方不知道说了个什么地方,他说那不是意大利吗?我还得把 人给他送到意大利去?那得多给钱,少了绝对不行。对方好像又问了些什么,他说 质量保证好,都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肾好着呢。我一听冷汗就下来了,老天爷呀, 这不是要卖我的肾吗?他接完电话一进来,还没等他说话呢,我就赶紧说:“老板, 我想通了,我愿意借高利贷了。”他挺高兴,说这就对了。当下写好了借条,那家 伙看了看,说:“别想跑,到处都是我的人。不信你就试试,但后悔就来不及了。 明天我安排你去一家餐馆打黑工,机灵着点。你回去吧,把胡小玫叫来。” 我告诉胡小玫叫她上楼呢,她惶惶的去了。不大一会儿,步履轻快地回来了。 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好像病也好了许多。我说他们叫你干什么?她说叫我去意 大利工作,说那边工作好找,工资也高,让我挣了钱还债。我得赶快收拾一下,洗 洗脸梳梳头,一会儿就走。 我的心咯噔一声。 她大概见我脸色苍白,关心的问我怎么啦?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把她紧 紧搂在怀里,泣不成声。 她也哭了,一边哭一边还安慰我,说别难过了,等我还完债,拿到身份,一定 来巴黎看你。到那时我们一块儿回家,再一块儿回来。 她走了。 她沉默良久,然后对我凄惨地一笑。 “后来你就来了那家餐馆?”我问。 “对,再后来就碰到了叶土根,再再后来叶土根就把我的电话告诉了你。”她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看看表,说:“都快两点钟了,你不累?” “不累。”我说。 “可是我累了,咱们躺下说,好吗?”她笑盈盈地看着我。 “这……那你去卧室床上睡,我在这沙发上睡。”我说。 “那咱们怎么说话呀,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她问。 “没关系,能行。” “你嫌我脏,对吧?所以不愿意跟我在一个床上睡。其实我只不过是想试你一 下,并不是真的要和你上床。”她低下头幽幽地说。 我真被她说中了,先把道德方面的问题放到一边,哪个正常的男人会愿意在这 样一张床上睡觉呢? 但是我不能承认,因为我是个虚伪的男人。 我说:“路嘉,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心里连一点儿嫌你脏的念头儿都没有, 只是想不是男女有别吗?你要是不嫌我又打呼噜又咬牙,那走,咱们到床上聊。” “真的?”她问。 “真的。”我说。 “别勉强。” “不勉强。” “那好,”她笑了,指指卫生间,“你去洗脸,那块兰色毛巾是新的。” 我进了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我摇头苦笑,心里说这叫什么事儿呀? 从卫生间出来一看,路嘉已经把卧室收拾好了,新换了床单,又从衣柜里拿出一条 人造毛的大毯子,把以前铺的床单被褥都扔到了床下。见我站在那儿看,她嫣然一 笑,说:“洗好了?你先躺下吧,我去卫生间。”从衣柜里拿了套睡衣,去了。 我只把外衣和鞋袜脱掉,赶快钻到了毛毯下面。 她穿著漂亮的低胸吊带儿睡裙回来了,原先束着的头发也散开在双肩。她先关 了客厅的灯,然后笑着问我:“卧室的灯关吗?” “随便你。”我说。 她关掉了灯,在黑暗中像一只猫一样毫无声息地上了床。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