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千花”求嫁,个中隐情难料,粤东阿哥做台,殷商巨贾入戏,汇丰银行的巨 款走向,传世之宝不飞也难。 一位出身于豪门大户的少爷,负笈英伦,学成返港时,才不过二十五岁。 大少爷虽然门第、学历都高人一等,却有点美中不足,不但生来不够英俊,而 且高度只有五尺一寸。虽非侏儒,但在一般女孩子心目中,实在不够“份量”。 老爷及夫人一共生下一子三女,虽说男女平等,但到底是“口号”而已。 传宗接代的期望,自然完全摆在大少爷身上;而传宗接代的第一步骤,就是替 大少爷讨房媳妇,否则如何实现? 香港一地,男子以财为本,像大少爷那样的条件,还怕没有漂亮少女委身下嫁? 果然,消息传出,介绍人纷沓而至,几乎门槛为穿。 大少爷尽管其貌不扬,但却眼高于顶,一般庸脂俗粉,不屑一顾。尽管老爷夫 人一再敦促,仍然难有寸进,婚讯无期。 就在这个时候,老爷的写字楼来了一位新的女职员。双十年华,如花似玉。论 学历,也是南洋大学肄业生;论家世,更是南洋某殷商的掌上明珠。 最难得的就是一副娇小玲珑身段,只有五尺整。跟大少爷站在一起,仅仅矮那 么一寸。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大少爷此时也在写字楼出任董事兼出口部经理之职。对这位新来女同事,似乎 也颇感兴趣。据说,身材矮小的人多数自尊心特别强。大少爷在人群中往往矮别人 半截,如今,站在这位女同事之前,却高出对方三寸(连大少爷的高跟皮鞋),顿 时觉得自己成为“大丈夫”了。 在老爷的撮合,大少爷的追求下,情形大有进展。当达到谈婚论嫁阶段时,老 爷、夫人和大少爷,便备办一份名贵礼物,到女方的家长住宅打交道。 倘若气氛融洽,便即时提出定金下聘的问题。 原来女方K 小姐的父母家住槟城,在香港却寄居于此地嫡亲舅父H 先生家中。 H 先生也是殷商,家中陈设之豪华,绝不下于大少爷跑马地的祖居。 于是,老爷和夫人放心了。舅父如此,甥女可想而知,何况K 小姐的父亲据说 还是槟城的锡矿大王?寒暄已毕,H 先生表示自己的甥女跑来香港做“白领丽人”, 为的是历练世情,并非为了那份薪金。同时,也受了姐夫(即K 小姐的父亲)之托, 替她物色如意郎君。此语一出,老爷、夫人正中下怀。 便立即透露求亲之意。 H 先生也很欣赏大少爷的年少老成,但自己到底只是监护人,如此大事,必须 取得摈城那边姐夫及姐姐的同意。这是合情合理的事。此次会晤十分完满,老爷及 夫人起而告别,舅父恭送如仪,至于那小两口,自有他们玩乐的去处,不必细表。 三天后,H 先生到老爷府上回拜,也带来槟城那边的一封电报,内容是希望老 爷、夫人和大少爷能够屈驾那边一行。为了儿女婚事,自然免不了要跑一趟。但老 爷酬酢繁忙,业务绕身,未能成行,仅由夫人携同公子动身。H 先生和K 小姐自然 也同机前往。 在槟城近郊的一幢别墅之内,夫人会见未来亲家夫妇。那边不同于香港寸金尺 土,人家的别墅,单单花园便超过一万五千尺,私家游泳池及网球场等,无一不备。 在夫人和大少爷逗留那两天之内,也看到矿场的职员经常用电话或亲身请示,忙碌 非常。此外,婢仆如云,宾客不绝,在香港,还很少看到如此气派的家庭。 K 先生对未来女婿也颇满意。他表示自己决要接受“拿督”勋衔(等于香港的 “太平绅士”)无法到香港去,当面委托妻舅H 先生为爱女的监护人,在香港那边 代替自己主持婚礼。于是,夫人、大少爷、H 先生及K 小姐四人,都怀着不同的喜 悦心情,回到香港。 两个月后,一场隆重的婚礼举行了。女方由舅父H 先生作主婚人,但K 先生却 寄来一份矿场主权书的副本,作为爱女的妆奁。据说,在槟城那边正在办理转移手 续,今后,矿场的所有权是属于新娘子的了。 投桃报李,男家的聘礼自然不便太寒酸。闻说是港币五百万,由汇丰银行直接 拨汇过去。此外,老爷和夫人置给媳妇的首饰,也超过二百万元。 新婚夫妇另筑香巢于半山区白××道,那是新购置的产业,为了博取新娘子的 欢心,房产也用她的名字购入。婚后,小两口十分恩爱,而老爷也准备宣布退休, 把全部生意交由儿媳辈发扬光大了。这是1967 年5 月间的事。 婚后十日,新娘说舅母患病,必须前往探视,可能要深夜才能回来。大少爷对 这位新婚妻子一向千依百顺,自无异议。由于本身有应酬,未能和她一起去探舅母 的病。只是打个电话致问候之意。对方要他放心,新娘子自会由舅父亲自驾车护送 回来,不必大少爷去接了。 当天晚上,H 先生家中的大厅,灯烛辉煌,香烟飘缈。供桌上摆设着许多贡品。 奇怪的是供桌两旁,分别摆放着红棍一条、戒刀一把;供奉的神位也并非什么菩萨 或祖先,而是由黄纸所书的“洪门前后五祖之神位”。 K 先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香港,只见他和H 先生分别肃立于神案两旁,而 K 小姐则恭谨下跪,面对“五福”神位,立下千钧重誓: “立誓人叶×霞,在五祖神位之前立誓。本人奉命进行×家工作,现已到‘收 事’阶段。如有贪恋富贵、戏假情真,或者藏私落格,欺骗大哥,愿受三刀六洞的 帮规处分。”誓毕,K 先生及H 先生连忙趋前将她扶起,口中不迭说: “×霞,辛苦你了!”原来这是老千行“四大名家”之中,其中的一个庞大组 织所进行的一次活动。K 先生是叔父辈,H 先生则是“粤东”的大阿哥,而K 小姐 则是H 先生一手培植出来的“千花”。 由酝酿以至成功,足足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如今,到手的钞票已接近八百万 元,应该接近“收事”(老千行称结束每一次的活动为“收事”)阶段了。为了防 避叶×霞戏假情真,不受控制,故而在“收事”之前,来一次“小香堂”,使这名 后起之秀慑服。其实要背叛老千组织也不是那么容易。 聘金和首饰早已到了这些人手中,任何情形之下,他们也不至血本无归的了。 而且他们的势力遍布港、新两地,叶×霞来个真的背叛,恐怕“三刀六洞”的 誓言,迟早也会实现的。 据叶X 霞的报告,由工潮而引起的社会动荡,使老爷及夫人非常担心。 曾经提出要小两口暂时到槟城岳家居住,而且还要把一套家传之宝的钻石饰物, 交给媳妇暂时保管,香港方面,由老爷再度出山负责一切业务。万一解放军攻下香 港(当时很多人都有这种顾虑),儿子媳妇和传家之宝都去了槟城,便没有什么可 担心的了。据说那套传家之宝,以当时的价值,便超过七百万元。 这又是一笔意外的收入。不过,槟城那幢别墅早已退租了,如果大少爷也一同 前往,便不难露出马脚。因此,对于这个工作环节,必须填密安排,才能“功德圆 满”。于是便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寻求转弯抹角的妥善办法。 当晚,新娘子直到午夜一时,才由“舅父”亲自驾车送返白××道。 十天后,风潮愈来愈严重,谣言一日数起,夫人决定把传家之主交托媳妇暂时保 管,叫小两口到槟城那边避避风头。但大少爷早已受到爱妻的指使,当即对父母表 示:他们结婚之后,还未曾进行蜜月旅行。不如由爱妻先将传家之宝带去槟城,存 放银行保险箱,再返回香港,一起环游世界。估计两个月后,便可回到槟城。届时, 如果风潮平息,自然返回香港,倘若仍然“乱”下去,才到岳家居住。老爷夫人自 无异议,当天晚上,便在祖先神位之前,把一个首饰箱隆重地交给媳妇。 夫人还指出这是三代家传之宝,纪念的意义比物件本身价值重要得多,当然希 望世代相传下去。虽然这是暂时托管性质,但迟早也得交给媳妇,不必立下什么书 面声明了。媳妇急忙下跪,双手把首饰箱接过来,还向祖先行三跪九叩之礼。在旁 的老爷和夫人都禁不住老泪夺眶而出。而大少爷则急忙把爱妻扶起,下跪太久,生 怕磨损了娇妻玉膝。 三日后,媳妇由槟城回来了,还带回一张那边国家银行保险箱的开户单据。于 是小两口在风云动荡之中,飞离香港,环游世界去了。第一站是檀香山。 按照这对新婚夫妇的行程,最快也要两个多月才能回到香港或槟城,不料还未 到一个月,他们便提前返港。而且,新娘子一下机便由舅父接回家中居住,只得大 少爷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到跑马地的祖居。 老爷及夫人大为诧异,询问何以提早回来,何以不去槟城而跑回香港,又何以 媳妇不在一起?大少爷起初是俯首无言,拒不作答。老头子再三追问之下,才嚅嚅 地说出究竟。原来在檀香山及巴黎两处地方,大少爷不知怎的,在迷迷糊糊之下, 竟然先后跟两名风尘女子发生关系,而且还给娇妻拍下照片作为证据。一怒之下便 由巴黎折回香港。途中,娇妻声明立即办理离婚手续,如今暂时寄居舅父家中,相 信三几天内,律师的信便会寄到了。 老爷跟夫人听罢这段故事,不由目瞪口呆,大惊失色。同时也痛责儿子,有这 么一位娇妻,竟然还去拈花惹草。大少爷则指天为誓,自己绝对没有不轨念头,但 不知怎的却糊里糊涂干下了这些事。老爷到底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物,便把儿子拉入 书房,一一细问发生纰漏时前前后后的情形,但大少爷总是说不清楚。总之,干下 了这些风流事之后,自己才如梦初醒好像吃过什么迷药似的。这一来,老爷有点怀 疑了。急忙打电话到H 先生处查询究竟。得到的却是三言两语,非常冷淡的回答。 于是又偕同夫人,亲自找H 先生商议,但出乎意料之外,开门的女佣说H 先生携同 K 小姐外出了。去什么地方?答复是一概不知。 情形愈来愈明显了。老爷怀疑自己上了老千组织的当;但夫人急的却是那套传 家之宝。夫妇俩立即跑到法律顾问那里求助,律师研究过所有情形之后,认为对方 完全占了上风。在法律上,一点也没有把握取得优势。为今之计,只有等候对方的 律师信寄来之后,再作打算;另方面,吩咐老爷派人到槟城“起底”,准备万一法 庭批准离婚时,进行另案诉讼,希望能取回那套价值七百万元的传家宝物。除此之 外,再无良策。 结果,正如律师所料。通奸证据为法庭所接纳,批准离婚;至于槟城那幢别墅, 调查结果是租来的,并非对方产业。而且,K 先生在那边也没有什么锡矿场,但这 些问题与离婚案件无关,庭上不予理会。事情到了这般田地,只好另行诉讼,希望 取回那套传家之宝了。不幸的是,这场官司也败诉了。 虽然夫人强调这是托管性质,但却提不出文字上的证据。按照法律,夫妻之间 的互相馈赠,离婚或分居时,不得向对方讨回;就法律观点而言,那套宝物是属于 馈赠之列。庭上判决时,可怜夫人竟然在法庭中昏了过去。 老千组织以前后四个月的时间,取得超过一千五百万元的“辉煌战果”;作为 “新娘子”,她也照规矩分得四百万元,跟真正的情人环游世界去了! 剩下这件“夺宝官司”的新闻,传流于“上层社会”,成为酒后茶余的话柄; 同时,也替若干记者撰作花边新闻时,提供了上好资料。 通过一家著名的私家侦探社,老爷终于获得证实,这是老千设下的陷阶。 但私人侦探提供的材料,经过法律顾问的研究,认为很难被法庭接纳。老爷也 只好大叹家运衰微,招致重大损失,而夫人及大少爷,还为此事而病倒半年多。 对于香港黑帮的行家里手来说,这一幕只是他们的即兴之作而已。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