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病 记忆力在增长,我的童年也逐渐由幻影演化成“电影”。 好像是一个炎热的季节,母亲抱我坐着三轮车去好远好远的地方看病。我被抱 进一个闷热的屋子,让我躺在床上。一位医生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串带着电线的针, 当我意识到这串针要扎在我身上时,我被吓得全身发抖。转眼看到焦急而忧愁的母 亲,我不敢挣扎也不敢叫喊,滚滚的泪水却流个没完。一根根银针扎遍了我的全身, 不知是麻、是痛还是困。医生伸手转转针,就好像是用钩在挑我肉里的筋。 回到家中,母亲放下我,又赶紧从二娘手里接过嗷嗷待哺的弟弟。只见乳汁已 经把母亲的衣衫流湿了一大片。偷偷看了一眼贪婪吮吸的弟弟,我低下头不敢再看 母亲的脸。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让母亲受累又着急,让弟弟挨饿。晚上躺在被窝里, 想到明天还要去看病扎针,只管偷偷流眼泪。好不容易昏昏欲睡:又看见医生手里 拿着针在望着我。 就这样一天一天不知熬了多久,好转的愿望却一点儿也未见实现。一次次劳力 伤财,失败累累,但父亲、母亲仍然还在捕捉那成功的游丝。 不久,听三姑家的人说离王曲不远的山里有个和尚针灸医术甚佳,母亲又把刚 刚断奶的弟弟交给二娘看管,带着我进山去看病。三姑的大女儿霞姐为了医眼疾也 和我们相伴前往。 因为路远,姐姐和母亲各骑一匹马,三姑父和他的大侄子在旁边跟着送我们。 当我被母亲搂着坐在那毛绒绒的高高的马背上时心里充满了毛骨悚然的感觉,意识 到自己将要面临又一次劫难。山路陡峭崎岖,马无法攀登,姑父的大侄子只好背着 我往上爬,进了庙门已经气喘吁吁,这时迎面的一片绿丛丛的竹林后竟然钻出一只 大公鸡,像狗一样扑过来对着我们又叫又叨,要不是和尚出来解围,我们还真难入 内,竟然公鸡也有会看门的。 竹林的后面是一排正殿,旁边是厢房。姑父和大哥把我们送到,给和尚作了介 绍就回家了,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睡在厢房里屋的大土炕上。母亲和姐姐好像都睡 着了,我怕后山会有大灰狼来把门推开,一直不敢合眼,静静地听着外面有什么响 动,炕又硬又凉,睡得我全身都冷冰冰的。早上起来,姐姐给了我一个头天带来的 煮鸡蛋,我把蛋壳放在窗外的小泥台上,和尚看见了说这是对神不恭,我莫名其妙 地伸出头去看了看,才知道泥台的拐角处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泥菩萨。 吃过早饭,母亲抱着我走进了阴暗的大殿,里面排列着许多可怕的泥像,泥像 后面有一间更黑的小屋,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小油灯,当和尚从他的衣袖上抽出一 根长长的针往我身上扎时,我突然感到自己进了魔鬼的宫殿,这根毒针能把我的小 命玩完。我被吓呆了,瞪着没有表情的眼睛,不作任何挣扎,静等着老和尚在我身 上施展法术。直到母亲抱我走出了大殿,看到了阳光我的眼泪才像泉水一样无至尽 地直往外涌。 为了驱散我心中的恐惧,我们沿着环山的小径去看小溪,母亲让我坐在一块很 大的青石板上,姐姐用搪瓷缸底挡水,迸出的水花在太阳光下色彩斑斓。晚上我们 在庙门边看远处的灯光,闪闪烁烁,像天边的星星,回头再看那阴森森的魔窟,身 上就会一阵阵发冷。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要走近大殿,母亲看我已经吓得失魂落魄, 扎针的事也只好就此罢休。 姑父和大哥又来了,是接我们回家的,又一次坐在马背上时,感到格外轻松愉 快,眼前那清澈的河水、摆动的垂柳和嫩绿的麦苗,在我的心灵中第一次留下了大 自然秀美的画面。现在回忆起当时的山庙、竹林、石径、小溪……感觉充满了诗情 画意。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