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租 过渡房是开发公司早期收购的几十亩庄稼地。为了不让荒废,整个用简易的平 房加以覆盖,用以解决开发公司手下拆迁户的临时住房问题。因为只是权宜之计, 屋顶是次等水泥预制板上加了一层防漏的柏油和泥沙,屋里的地面是庄稼地压平后 铺了一层砖,别看一排排挺整齐,其实既不防热又不御寒还特别潮湿。但是最大的 好处是公房管理公平,没有房主的为所欲为,使居住者感到心里踏实,加上周围的 居住者大多数都是城市居民,邻里之间平等相待令人感到精神舒畅。 自从搬进过渡房,一直都没有人收过房租,向邻里们打听也都是说等房管所来 收时再说。我们周围大多数都是搬迁户,房租极少,个别几家租房户月租也是一平 米一元钱,唯独我家的住房合同上规定为每平米2 。5 元,两间房合计月租为75元, 这使我感到既不公平又无法承受,加上母亲走后我每月的工资只够勉强糊口,只好 采取观望的态度,想等到房管所登门收租是再作协商。 转眼到了十月底,母亲也从小妹那儿回了西安,有一天晚饭后房管所的陈所长 领着一大帮人突然开始挨门挨户收房租。前排的一个孤身老太太家传来了吵杂声和 老太太的抽泣声,收租逼债以前只是在小说和电影里看到过,今天竟然出现在我的 生活里,我的心里充满了紧张、恐惧和忧愁。望着爬在桌上学习的女儿和坐立不安 的母亲,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羞愧,默默等待着即将降临的一切。 订合同时租房的户主是我,办手续也是由我们厂开的证明,自然得由我承担一 切。住房交租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只希望能在价格上有所改变,也好早交早了事, 免得越积越多更难承担。 收租的人终于出现在门外,欠债的我本来就无理,当然要很谦卑的迎客就座, 母亲也急着倒水拿烟。高个的陈所长白净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倒像是通情达理的 善良人,周围的一堆人里有几个也像是国家干部。 面对我们一家,陈所长问我和母亲:“你们谁是户主?”我说:“我是。”接 着又问:“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交过房租没有?”我如实告诉他:“是1991年12 月1 日搬来的。没有交过房租。”“按合同应该按时交租赁费,为什么你们不按时 交纳?”“据了解我家的房租比其他住户都高,我每月只靠微薄的劳保金维持生活, 想等你们统一收时再做一下协商。”“既然你们承受不起,当初为什么要往这里搬?” “那时我们租的是村民房,房东要涨租金,知道我们条件差便催我们搬家,在走投 无路之际考虑到公房能相对稳定一些,只好设法先搬进来再说。”“你每月的生活 费是多少?”“八十元。”“你母亲有没有经济收入?”“我母亲倒是有一百多元 的退休金,可她是因为我的行动不方便才特意来照顾我们的,我咋好意思再让母亲 为我交房租!”“你女儿是你亲生的吗?”“是!”“她父亲呢?”“我们离婚了!” “像你这样的身体,即便是离婚他也应当承担女儿的抚养费!”“我当初提出只要 女儿归我,我愿意承担女儿的一切成长费用。”“你有没有兄弟姊妹?”“有!” “他们能不管你们?”“他们都是靠工资生活,又有自己一家人,我不愿意让人家 把我看成累赘。” 经过以上简短的审讯式问答,陈所长竟出乎意料的独自做出了果断的决定: “是这样,由我拍板,1991年那一个月的房费免了!你从1992年元月份起一次交清 全年十二个月的房租,按每平米1 。5 元交!”陈所长的话,按情理已无可非议, 同来的收款人结算出全年的房租和杂费共计六百零四元。我提出:“能不能再宽限 几天,给我一点筹款时间?”他却只答应推迟到第二天中午下班之前。 房管所的人走了,房租虽说已经减去了四成可眼前要交的也是我七八个月的工 资,我的心里难免感到有些沉重。夜晚在无言中度过,母亲虽已表明这次的房租由 她来负担,我的心里却并不好受。 早上起来母亲取出了她的六百元积蓄递给我,我对母亲说:“我这里还有三百 多元,你给我一半就够了。”母亲说:“你的钱就留着,万一你厂发不出工资你们 娘俩还得用钱。我的退休金总还有保障。”母亲虽然执意不肯收回,可在她的一生 中一次支付六百元钱的事,也许这还是第一次。老人迫不得已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我住房让母亲掏钱,在兄弟姐妹面前也感到很不光彩。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