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哥哥在我三岁时就参加志愿军了,由于我太小,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记忆,只是 听母亲说在汉中时,哥哥每天放学回家远远地看见我就会飞快地跑过来,抱着我狠 狠地亲个够。 哥哥参军后,家里人想念哥哥时,经常会谈到许多哥哥童年的趣事,更使我对 哥哥增加了亲切感。而最值得我为哥哥骄傲的是:大门口挂着的“光荣军属”的牌 子和春节前慰问军属时敲锣打鼓的热闹景象。另外,家里还有几张哥哥在不同时期 寄回家的英俊的军装照片。 1958年,那时我已经十岁,家里人都说哥哥离家八年了,但却从没听说过哥哥 回家探亲的消息。 暑假时,晚霞姐放假回了王曲,还带走了弟弟,祖母还住在三爸家。那年的初 夏母亲继弟弟之后又有了一个女儿,也就是我的大妹莉霞。 一天早上大约十点前后,母亲抱着两个多月的妹妹去剃胎发,朱奶奶家也没有 人在家。小院内只有我一个人坐在井边阴凉处的大洗衣盆旁,洗着母亲洗剩下的一 些小衣服。就在这时,随着脚步声,一位健壮的小伙子向后院走来,他穿着短衣短 裤凉皮鞋,一只手提着一个装有菠萝的大网兜,一只手提了一个旅行包。就在我俩 双目相对的瞬间,他叫出了我的名字,我也急切地喊了一声“哥!”哥哥吃惊地问 我:“你就敢肯定我是谁?”我害羞地低下了头。 哥哥进屋放下东西,又出来陪我坐在盆边的小凳上,要帮我洗衣服。我焦急地 说:“你别动手,这水太脏,再说已经快洗完了。”哥哥看我着急得不行,便没有 插手,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听奶奶们说,内裤、袜子之类脏物不能让大男人们洗, 我怎能让刚进门的哥哥干这些脏活呢! 哥哥向我询问家里的人和事,我一一做着回答,彼此之间没有一点陌生感。哥 哥说:“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樱桃糖,这回我还特意给你带了一包。”我若有所思 地告诉哥哥:“爱吃樱桃糖的事我已经忘了,经你一提却好像又想起那酸酸甜甜的 红圆球。”哥哥望着我积满泪水的双眼,仿佛发现疾病的苦涩已经占据了我的整个 心灵。是的,对美味我已经不再渴求,我渴求的是能让我的行动得到自由,还渴求 人们对我的理解和爱护。 离家八年的哥哥不仅要走亲访友,还要忙着和少年时代的伙伴聚会交流,短短 的探亲时间,转瞬就要结束了。他很少有时间陪我。看着哥哥匆匆来去,我心中享 受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和快乐。假满该走的那天晚上,很多人都聚在我家,亲人 们都想和哥哥多待一会儿,可是谁也找不出令人高兴的话题。我也舍不得离开哥哥 去睡觉,和亲人们共同承受着离别的忧伤,为了不让泪水滚出眼眶,我不敢抬头看 哥哥,更不敢和哥哥说话。 暑假的探亲生活使哥哥重新感受到家的温暖、亲情的珍贵,1959年的春节哥哥 又回家探亲了。就在哥哥走后的深秋,母亲参加了工作,当了食品商店的营业员。 寒假时晚霞姐回了乡下,淘气的弟弟也不沾家,阴暗的大厅房里常常都是只剩下我 一个人,心中感到无比的孤独和凄凉。每当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时,哥哥总是耐心 地陪伴我坐在火炉边,给我讲他在朝鲜的生活、东北的老乡以及他所经历的部队生 活,直到家中走进了第三个人,他才匆匆出门干自己该干的事。 随着哥哥回家次数的增多,我们兄妹之间的理解也在逐步加深,我向他倾诉自 己在家中的苦闷和烦恼、不能上学的后患和未来生活的惨淡。哥哥望着我委屈的泪 眼,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的眼里永远都是一屏水。”尽管他理解我的心事,同 情我的处境,但却只能是满脸的无可奈何,实在无法安慰我。只能说:“你的思想 太复杂了,为什么总想那么多?”可是这一切由得了我吗?长期承受疾病的折磨, 耳濡目染的都是家庭生活和世俗纠葛,虽然还在孩提时代,所接受的却都是灰暗的 人生。 为了让我能在长期的家庭生活中保持一个少年的健康心态,哥哥想方设法地关 心我,爱护我。每次探亲总要给我带一两样新奇的礼品:精致的德国口琴、时尚的 英雄钢笔、漂亮的日记本……还寄给我许多纪念邮票和信封,鼓励我给他写信。探 亲时,他尽可能地抽时间陪我,和我交谈。记得我的第一封信就是写给哥哥的,当 时我用了一个竖着的信封,因为把收信地址和寄信地址写反了,结果信又被退了回 来,致使我对自己的无知感到特别害羞。 哥哥十四岁参军,多年在部队生活,但这丝毫没有淡化他对兄妹之情的注重。 从他那充满同情和关爱的眼神里,我想起了祖父、父亲,觉得这样的情愫在李氏家 族是一脉相承的:善解人意,注重情感。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