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总跟我过不去 本指望能让女儿在这清贫而恬静的环境中顺利走完高中的历程。想不到在女儿 上高中三年级的第一学期,却又刮来了一阵飓风,使我们平静的生活又一次泛起了 新的波澜。 女儿开学的九月一日那天早上,房管所又发出了搬迁的通令,除了和上次一样 咄咄逼人以外,更甚者是整个大院全部收回另作别用,没有给住户留一点周旋的余 地。 这次搬迁又使我产生了一个意外的梦。我想到开发公司手下的房屋多得是,要 是能给我解决一套平价房,我可以让某个有钱人帮我买上,产权归他,房子暂时由 我住。女儿明年如果能考上大学,单元房里上下水厕所都方便,只要女儿每周能回 来一次,我的生活问题就可以基本解决。如果能给我分到一楼,我还可以雇一个农 村的小姑娘,在窗口开个小商店,说不定还可以解决女儿上学的经费问题。为了这 一目的,我便和他们摊了牌,这些人误认为我想赖他们一套房,丝毫不给我协商的 机会。 开发公司这回是把整个大院全部租给了莲湖区工商局。商业人讲究的是经济效 益,一旦合同签成,一天也不能等待,动员的声势就更加浩大。通知发出一周后公 司又组织了一批强大的动员队伍,为了加紧攻势,从施工队调来了许多年轻工人, 每人还发了一只大手电筒,企图利用晚上居住者回家的有效时间紧追猛赶。 我已经有了上次的经历,便抱着坐观其变的态度,表现得特别冷静。负责动员 我家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位年轻的司机。女的说话还比较和气,那个小伙子简直 是一个二百五,第一次来我没跟他多说,第二次来就问我咋还不搬家。我谈了我的 经济情况和具体困难,并提出希望他们能给予照顾,那小伙子竟然说:“现在这社 会到处都是下岗失业人员,谁能照顾谁!东郊一个大工厂有一家三口,两口子同时 下了岗,没有一点经济来源,孩子上学还得花钱。有一天两口子商量着买了一些肉, 做了一顿好饭,给饭里放了毒药,吃完全家人都死光了。”听了他所举的事例,我 特别生气地质问他:“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母女这样活着,还不如干脆吃点毒药 一死了之更好!”一句话问的小伙子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做答,一气之下,他开始 不择手段地想办法让我搬家。 他先是找到了我嫂子的学校,嫂子当然不会搭理,我也义正词严地对他说: “别说你找我嫂子,就是找我哥也没用,我们虽说是姊妹关系,却已经各成一家, 我没有权利让我哥去负担我的家务事。你们单位是政府机构,它可以代表社会,求 助于你们倒是天经地义!” 一计不成又使一计,小伙子又追到给我介绍房子的建平哥家,威胁人家说: “这家人当初是你们介绍去的,如今一切都得由你们负责。到时候不搬,我们就把 人和东西全部拉到你家来!”建平哥为人老实,胆小怕事,听了此话赶紧跑来劝我 赶快搬家。我对他说:“平哥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对我的好处我感激还 来不及呢,咋能再去折腾你!再说量他们也不敢那样做。即便是做,我也不会让他 们得逞!”建平哥见我说话斩钉截铁,才放心地走了。 但是这回也彻底惹恼了我,决心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我抱着以不变应万变的 态度,静等事态发展,看他到底能使出什么伎俩。 那时我的小侄子李彤正好给我找了一些卡片让我加工,我急于干活挣钱。表现 得更加冷静,他们看我无动于衷,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无奈之中又去威胁我所在单 位的几个人。自从神州宾馆征用了我们单位的地盘,我们把厂子移到田家湾后,单 位已经彻底停产。听说在那里除了搭了一个工棚放机器,只盖了一间临时办公室。 留下几个女工作人员临时处理一些日常事务。这几个人听了动员者的话,一时不知 所措,也赶紧跑来找我问情况。 按说能借机搬到厂里去住倒是好事。但是,那时女儿正在八十二中上高三,我 咋能丢下女儿大老远地住到东郊去;我离了女儿,一个人在那与世隔绝的恶劣环境 中咋生活。既然不可能往那里搬,我又何必得罪厂里的干部,便对她们说:“我一 个大活人,还能由他们摆布。放心吧,我的事我会承担,决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几个人听了我的话心里踏实了许多,见到我和女儿一贫如洗的生活,想到我除了领 取每月的劳保工资从未向厂里提出过任何额外要求,也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回去后 把我每月的工资从原来的一百二十元一下提高到一百六十,算是对我的特别恩惠。 和上次一样,有些长期没交房租的人一见动员便赶紧搬走了,其他人知道这回 是全部搬迁,留着也不会有任何希望,也都忙着另找栖身之所。前排的一家人搬家 时给我送来了一大块矿蜡,停电停水以后我把它放在一个盘子里中间夹了一根棉芯, 女儿晚上回家只好借着它的光来学习。弟弟知道后给我们送来了二十根大蜡烛外加 一箱方便面。 停水以后整个大院没有了一滴水,女儿只好到开发公司家属院的车房去提水, 不但路远还得跳跃拆房后堆积的烂砖堆,只好找来两个十斤的塑料桶提,才不至于 洒完。建学弟的家离我们很近,每次来总要帮强强多提些水存起来。有一次来正好 碰到了动迁人员,这些人便纠缠着弟弟不放。我告诉他们:“弟弟只是我的亲戚, 临时给我帮点忙没问题,要想解决衣食住行我不可能依赖他们。”搞得弟弟再也不 敢来看我们。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拆房没揭屋顶,只打了前后墙。原来的房子都成了一排排 的桥洞,到了晚上废墟加黑洞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开学以后女儿的学习特别紧张, 白天上课晚上还得参加学校的补习班,九点多才能回家。虽说门口增加了许多保安 人员,院子里却很少有人,我担心女儿的安危,每天晚上都挪到路边面对大路巴望 着女儿平安而归,直到看到女儿骑着车子在路口喊一声:“妈!”才算松了一口气。 那些动迁人员说:“这么大的烂院子就住着你们母女,你也不害怕!”我说:“在 生存线上挣扎的人,哪儿还顾得上害怕!”那个开车的小伙子一急竟威胁我说: “你要是再不搬走,我们就让推土机来推房子了,到时候看你咋办!”我也毫不客 气地说:“多年苦难生活的煎熬,我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只要你能来推,我 就坐在房子里等着!” 搬到南区后,电线杆就在我家的旁边。转眼到了国庆节,女儿在学习之余感到 无聊,一急之中决心要上房接线,白天怕房管所人看到会阻拦,等到晚上把挂衣服 的竿和拣来的竹竿接在一起,再把两根接长了的电线分别缠在用硬铁丝弯成的钩上, 上了房顶往电线上挂。天黑看不见又下来给我拿了一只手电筒,让我对着电线给她 照亮,结果不是钩小了挂不准,就是钩大了一弹就又掉下来,竹竿的接头又开了几 次,挂了几个钟头也挂不上。竿举得女儿只喊胳膊困,我肘着手电筒坐在下面也冷 得直打哆嗦,劝女儿挂不上就算了。女儿生就的犟脾气,一旦做了决定就非挂上不 可。就这样一直挂到快十二点总算让家里的蜡烛完成了它的使命。第二天房管所的 人发现了,我理直气壮地说:“这回的电可跟你们没关系,你们没权利再给我们截 断了!”几个人看了看无奈地走了。 改良房屋的民工拆的拆、建的建,泥沙和废墟把我家围得水泄不通,基建用水 给我家带来了许多方便。那些工作人员看我平心静气无动于衷,竟然组织了十来个 人来动员我。我把自己想要一套平价房的愿望坦诚地讲给了他们,这些人根本不愿 意为了我的事下功夫。 又过了几天,他们派了一个人来和我谈判,说:“买房的问题一时不好解决。 是这样,你的女儿不是已经上高三了吗?最多再有一年,你们母女的生活就会有一 个转折,在这期间我们出钱帮你在学校附近租一间私房,等你的孩子毕业了你再另 想办法。”来人态度一转变,我突然感到自己就像一个穷极生疯的无赖。当时一旦 去租私房就得付出我全部的工资,我和女儿眼下的生活也确实是问题,这样一来我 起码可以一年不愁房租问题,一年以后女儿毕业了再另做打算。于是我让女儿去叫 来了大妹,让她和开发公司的人一起在附近找一间适合我身体情况的院落。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