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是不可能的 1968年的冬天,厂子为了发展又和隔壁的幼儿园合二为一。合并后,我厂从原 来的五间民房一下子扩大为两个半四合院。为了便于生产,从前院推倒了通向王家 院的墙壁。机器房也从后墙开了一个门直通幼儿园的南厦房。我们这些工人顿时感 到天大地大、豁然开朗,却把个王家院落搞得不伦不类。 两个单位合并时幼儿园的头头坐了第一把交椅,别看文化程度不高,自认为出 身不错又是党员,对阶级斗争抓得特别紧,动不动就上纲上线,架着一副近视眼镜 头仰得高高的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派头。 印刷车间产值最高,作为骨干力量的年轻人也都在那里。为了显示她的领导地 位,总想在那里找找茬子,耍耍威风,年轻人本来就是无所顾忌,加上又是厂里的 生产主力军,对她都是敬而远之,视若无睹。她发现我和厂里青年的关系不错,一 心想让我给她当耳目。“文化大革命”期间,搞不好就会惹出“大是大非”问题, 我咋敢无事生非,自然就来个一推六二五,全说不知道。于是她认为我这团员不靠 拢组织,没有阶级斗争观念,在青年人中当“老好人”。 还有,幼儿园里有一位幼教老师叫J ,和头的年龄接近,早年是医学院的大学 生,因为上学期间谈恋爱,没等完成学业就退了学。为人聪明善歌善舞又会弹琴, 就是不拘小节。还在幼儿园时就和头互不服气,产生了很深的矛盾,形成了幼儿园 当时的派性斗争。合并后机器房人手不够,J 被安排上了机器,此人脑子灵活,动 手能力强,掌握技术快又能说会道,很快就和车间里的年轻人打成了一片。小肚鸡 肠的头看到后很不服气,又把她调到了装订车间分在我们组上班。组长看她精明, 就让她和我干齐页、过数、查号等操心活,我俩干活时互不相让争先恐后效率特别 高,休息时又能聊到一块,加上那人干活有神又勤快总是主动帮我搬搬运运,我俩 在工作中配合默契,无形中就相处得比较和谐。头的办公室离我们车间不远,过数 要光线好我俩又都坐在车间门口的案子边,头看见我俩谈笑风生更是耿耿于怀。 J 有两个女孩,家务事比较多,经常不能按时上班,厂里要求有事先请假,她 说家里有事一般都是出乎意料的,总是先斩后奏,按规定后补假条算旷工,J 说反 正旷工和事假都是一样扣工资你咋写都行。头经常在职工大会上不指名地对她批判, 想上纲上线又都是鸡毛蒜皮。J 不但不在乎有时还想方设法气气头,俩人的矛盾便 越来越激化。 J 不遵守纪律固然不对,但是我对头也没有好感,原因在于刚合并不久有一次 早上刚上班,头从办公室出来拿了一块猪肉,到车间对工人说:“今天上班的路上 我买了一斤肉,本来想着中午带回家去做,想不到又不能回了。谁要是想要我就让 给谁,要不到下午再拿回去就不好了。”有一个师傅听了说:“哪你就让给我吧。” 谁知付了钱接过肉,拿到车间一看,肉上尽是小豆豆,原来是一块米猪肉。我当时 很气愤,让她去找头退钱,那位师傅为人老实,敢怒不敢言,只能甘愿吃亏。从那 以后我对头损人利己的行为非常反感,自然也就对这位共产党员产生了不良印象。 过了一年多,经过三年的艰苦创业,几经合并的工人们的工资悬殊太大又参差 不齐,公社为了安抚一下工资太低的工人,终于履行了社办企业的第一次调资。考 虑到要保证企业的利润积累,调的幅度却特别小,不但只给二十五元以下的员工调, 还只分了二十四、二十六、二十八元三个等级。我当时认为既有三个等级,被调的 人也就可能各占三分之一,而我因受身体条件限制,有很多苦活累活都不能干,只 要能给我个二十六元就很有面子了。 调资工作开始后头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力,借此机会大做文章。干部会、组长会、 积极分子会、全厂职工大会开了个没完,企图借故整人。于是乎,J 的工资就被压 到了最低,她原来的工资是二十五元,这样一来,非但没有涨反倒降了一元钱,理 由是资产阶级臭知识分子思想严重、宣扬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思想意识,等等。 我呢,在头的眼里更是软柿子,不捏白不捏,竟然公开指控我不靠拢组织,政 治立场不坚定,不能和坏人坏事作斗争等罪名,自然也只能拿最低档次。这次算是 让我真正认识到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的意义。两元钱的差距我倒不在乎,一 大堆政治帽子却压得我喘不过气。 “文化大革命”时期兴整黑材料,一次调资是小事,要是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给我加在档案里,得让我背一辈子黑锅。当时我真想去公社讨个公道,又怕去了也 说不清,倒让公社的人认为我是为了几元钱去搬弄是非。再说县官不如现管,要是 让厂里的头知道了更得给我小鞋穿,到那时才是弄巧成拙。经过权衡最后决定还是 不去为好,听天由命吧! 过了没多久,公社把工资批下来了,对厂里报上去的名单改动特别大,我竟然 被改为二十八元。因为工资不能随便降,J 的工资也被批为二十六元。J 本来就觉 着自己怀才不遇、大材小用,这回就更不服气,找公社谈了自己的情况,不久就调 离了印刷厂,工资也被提升到二十八元。 涨工资时父亲正好还在单位接受隔离审查,我发工资后拿出十五元钱交给母亲, 并说:“妈,我现在增加工资了,应该交生活费了吧?”母亲说:“你爸说过不要 你生活费的。以前你的钱少,每月都花光了。现在正好可以把给家里交的这份存起 来,剩下的留在手头零用。”听了母亲的话我态度强硬地说:“让我把依靠大家挣 来的钱都放在自己的腰包里,我的心也不安呀!我们厂目前也在不断发展,只要我 认真工作,挣的钱咋说也能够养活我自己,为啥要存钱!这回我是交定了。”母亲 看我认真坚决,只好收下了。父亲回家后得知此事也没再说什么。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