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妈妈 合并前幼儿园里有一位老年妇女叫贺秋云,人长的五大三粗,说话声音也特别 大,在幼儿园里是一位干粗活的老保姆,合并后被安排看大门、管茶炉。 老人出身于贫穷的山村,幼年时被卖为童养媳,因为倍受虐待又出逃到一户财 主家去当佣人,财主的老婆不会生小孩,便借用她当了繁衍的工具。除了怀胎哺乳, 所有教养儿女的事都由大老婆包揽,她在财主家只能充当洗衣做饭拉驴磨面的下人 角色。解放后老财主被镇压了,她为了帮大老婆承担养家糊口的职责,来西安给一 家有钱人当保姆。为了供样三个儿女长大成人,她把自己每个月当保姆的工资全部 捎回了老家,“文化大革命”开始后,雇保姆被视为剥削,老人只好被公社安排到 幼儿园里来干杂活。 靠她竭尽全力地接济,两个女儿出了嫁,儿子还上了大学毕业,甚至连大老婆 去世也是由她出的安葬费。尽管如此,因为她没有亲手抚养过自己的儿女,儿女们 跟她一点也不亲近。在她的一生中只有无休止的奉献,没有被人爱护过、尊重过, 更没有享受过温情。 她有一颗朴实善良的心,也做了一生好事,却显现不出一点温柔和随和,平日 里性情急躁,不善于表达和交流,谁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为人勤劳对工作认真负 责,不管是份内还是份外,只要认为不公平,她都要管,管起来又是简单粗暴。厂 里几个比较调皮的男青年嫌她管得宽,故意戏弄她,整得她大喊、大骂、大哭,结 果还要遭领导对她的批评指责。 我经常在厂里住,和她接触的比较多,她的年纪比我母亲大很多,我就叫她贺 妈妈。她看我行动不方便,冬天的晚上贺妈妈帮我封炉子、打热水;夏天还操心着 给我点蚊香。对我照顾的特别周到,遇到下雨天贺妈妈看到我上厕所艰难还要给我 拿便盆。出于对老人的感激,我把贺妈妈的身世讲给了父母亲,他们听到后对贺妈 妈非常同情。从此后家里只要做了好吃的饭菜,就会多盛一些让我给贺妈妈分一半。 夏天的时候,家里人每次吃西瓜都要给我送,为了方便总是把西瓜瓤削下来装一大 饭缸,还提醒我和贺妈妈共同分享。 有一次春节前贺妈妈准备去嫁到三门峡的女儿家过年,临走时没有装东西的包, 我让她到我家去取旅行袋,那天我母亲正在家里熬鸭汤,鸭子还没有煮熟,只好先 给她调了一碗鸭汤让她趁热泡馍吃了暖暖身子。回到厂里她高兴地对我说:“你爸、 你妈真好,一点架子也没有,对咱这穷苦人不下眼观。” 我理解贺妈妈的心,感激她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对她很尊重。她受了委屈我也 开导她、安慰她,劝她只要尽好自己的职责,不要多管闲事,我们相处的和谐亲切。 有一段时间厂里让干部晚上轮流值班,妈妈就来车间和我睡在一个案子上,我俩拉 着拉着家常她就打着呼噜睡着了,我却被吵得翻来覆去好长时间都睡不着。 厂子搬到古迹岭后,李厂长照顾我留在门市部上班,贺妈妈还经常来门市部看 我。到了新的环境,人们对她更不理解,每次来都是牢骚满腹。简单粗暴又没有一 点文化,门房的工作也难以胜任,只好在厂外租了一间农民房居住。冬季的一天, 她在炭市街买了一堆价格便宜的疤痕梨,还拿出几个让我和白师一块吃,我们三个 人说说笑笑吃得特别开心,想不到这次见面竟成了我们娘儿俩的最后分离。没过几 天,贺妈妈因为缺少安全常识,死于煤气中毒。听到这个消息,我感到非常吃惊, 却并不十分伤心。白师问我:“老婆跟你那么亲,你咋一点也不难受?”我说: “她没有一手拉扯儿女长大,母子之间亲情淡漠,又远离儿女享受不到一点天伦之 乐,在单位也不善于和人交流,如今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住在厂外,工作中又是出力 不讨好,在她的一生中只有熬日子,得不到任何享受。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身体 又那么笨重,真要是久病卧床又有谁能侍侯她!这种死虽然很不幸却没有受长罪, 对她来说倒是一个归宿。她的安息使我感到心里少了一份牵挂。”白师听了我的话 若有所思,我俩在沉默中过了很长时间。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