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 厂领导了解到白师傅不在时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鉴于厂里人手不够,便给白 师傅增加了许多额外工作,这样以来门市部经常都是我一个人上班。 门市部是厂子的窗口,稍有不慎就会造成负面影响。在这里得长点脑子,说话 办事一定得有理有据,既要对单位负责又要对雇主负责。我很羡慕白师傅无私无畏、 落落大方的工作作风,在努力学习的同时也经历了一些想像不到的人和事,增加了 我的见识也锻炼了我的胆识,使我领悟到自尊自爱聪明机警是保护自己、对付社会 上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所必不可少的东西。 有一天下午,以前在我厂工作过的一位女子来看白师傅。进门时身边还跟着一 位和她年龄接近的男士,看俩人的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一进门她就向白师傅介绍 道:“这位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俩是在钟楼遇见的,多年不见了,说着话一块走到 了这里。”接着又特意补充说:“我这同学在蓝字八一零工作,喜欢读书,博学多 才。遇到他时是从新华书店买书出来。” 爬在桌边刻活的我听到说他喜欢读书,又是刚从书店买书出来,便产生了好奇 心。往那人手里一看,果然拿着一本16开的精装书,说话间他把书放在了桌子上, 我问他可不可以让我翻一翻,他很礼貌地推了过来。书名是《宋代诗词选》,我翻 开一看,是影印的小楷毛笔字手抄本,而且排列方法也很奇特,每一页都是由一首 诗一个版块的几个版块拼起来的,里边有好多诗我都没有见过。我不知不觉地看着, 两个人竟然该走了。书的主人看我对此书很感兴趣,就亮出他的公鸭嗓子说:“我 刚买的,还没有看,如果你喜欢看,等过几天再给你送过来。”我当时想着他只是 随口搪塞,也就笑了笑未加可否。递书时我才注意到,此人跟河南戏里的芝麻官像 得不得了,黑黑的猴脸上架着一副圆形的黑圈近视眼镜,两只耳朵支棱着,无肉的 骨头架子上松松垮垮挂着一身军便服,整个一副怪像。 想不到他说话还算数,没过多久他还真的把那本书给我送来了,我和白师傅都 感到很意外。隔了几天我休假,他又到门市部去了,说是要取他的书,白师傅让他 改一天再来拿,他却急得不行,只好给他说了我家的地址,他还真跑到我家来了。 那天我父母都在家,我在厅房里坐着,他刚跨进前院我就瞅见了,请他进屋坐,他 目光愄怯地看着我家人,扭扭捏捏的想进又不进,小声小气地问我把书看完了没有。 我赶紧让妹妹进里屋取来递给他,希望他赶紧走,免得看得我难受。 我实在是想不通,书是你借给我的,我没有上班过两天再来要也不晚,用得着 跑到我家来!既然来了就堂堂正正进来要你的书,犯不着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儿,一 点男子汉的风度都没有,让我都感到在父亲面前挺没面子的。 过了些天,有一天白师傅不在他又走进了门市部,我低着头刻活不想理他,他 进门却对我说:“我刚从新华书店过来,看到门口人很多,进去一看,那里正在出 售一批中国古代文学大作,其中还有二十四史。”听了此言我不由得问他:“单买 《史记》可以不?”他说:“可以。你是不是想买?”我又问:“一套《史记》多 少本?多少钱一套?”他说:“我也想买,正好问了价钱。一套是十本,每套十元 钱。你如果想买,我现在就可以替你去走一趟。”我当时要书心切,也顾不了许多, 就掏出十元钱请他帮我买一套。过了不长时间他还真的抱着一套《史记》给我送来 了。告诉我买书的人特别多,也许一会就卖完了。我向他表示感谢,他很随便地说 :“不用谢,只是为你跑了点路而已。我还得赶紧去给我自己也买一套。”说完就 匆匆而去。我感觉今天的这个人和去我家那天简直是两个人。 从那以后,他又来过几次,奇怪的是每次来都是白师傅不在。买书以后我对他 的印象有所好转,知道他起码有高中以上的文化程度,所在单位又是知识分子成堆 的地方,自己又喜欢看书,听他聊聊也许挺有意思,谁知他每次说话都是吞吞吐吐 让人摸不着头脑,全没有知识性的话题,令人感到很无聊。 有一次他的话题竟然转向了我,问我有没有结婚的想法。我当然不能和一个我 并不了解的男人瞎说,就很冷漠地说:“这好像不是你该问的。”他却很不知趣地 说:“我认识一位孤老太太,她倒是很有钱,因为得了瘫痪症,行动不方便,身边 又没有亲人,请邻居给她帮帮忙,买点东西,那些人总想占便宜,对她很不诚心。 我有时候去看看她,帮她做点事,院里的人还说闲话。”听他扯着公鸭嗓子唠叨我 特别反感,就不耐烦地说:“我不会活太久,不等变老就死了!”他看我不高兴没 有再多说,坐了一会儿感觉没趣就走了。 又过了几天,这位不速之客又来了,而且又是白师傅不在。我感觉他很无聊, 不想理他只管刻我的活。他却满不在乎地说:“我从门口过,看见是你一个人,就 进来看看你。”我不客气地说:“你好像经常在街上闲逛。”他说:“我一个光棍, 家又不在西安,厂里现在也不生产,就只有上大街闲逛。”我看他那阴阳怪气的模 样,估计他在厂里也不是合群的人。就说:“听说你们厂单身青年大有人在,你为 啥不和他们在一起?”听我一说,他来神了。问我:“你怎么知道?”我没吭声, 他的话匣子倒打开了,说:“我们厂是国家保密单位,好多年轻人谈了对象,最后 组织一调查不批准,只好完事。现在好些人干脆不找了。还有些胆大的,几个人一 伙,在外边找来下乡的女学生,一次一个人五元钱,把女学生留在厂里过夜。”这 样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感到既气愤又毛骨悚然,就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也 参与了!”他说:“我只是知道而已,让我干我还真没那个胆量。”接着又说了一 些他内心的痛苦,里边夹杂着一写关于性的话。因为我从来还没有听一个异性这样 讲过,心里感到既羞涩又紧张,一时不知所措,只是低着头干我的活。谁知他说着 说着话竟从对面椅子上站起来往我这边走,我终于发现此人是来者不善。 这时候我丝毫都不感到害怕,只是想着该怎样对付这个大色狼。当我看到他站 到了我身边手往我身上伸时,便不顾一切地喊了一声:“滚开!”因为出乎意料, 他吃惊地闪到了一边,但还是嬉皮笑脸地说:“外面是不会听到你的喊声的。”我 怒不可遏地说:“你不要认为外边听不见就可以胡作非为,要知道这里是门市部, 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而且我背后就是大玻璃窗,你敢保证在我和你撕打时就没有 人从外面看见。再说还有白师傅和你同学作后盾,你只要有不轨行为,到时候可别 怪我不给你面子!”他看我讲得有条不紊,知道我不是轻易能让他占便宜的人,只 好灰溜溜地走了,从此再也没有登门。 我冷静地想了想,感觉此人只是一个有色心没色胆的阿Q ,既然天下本无事, 又何必庸人自扰,就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不久我听白师傅说:“我听小映说,她的 那个借给你书的同学以给他村一个老太太帮忙为借口,在老太太跟前动手动脚,被 院子里的邻居赶走了。” 别看我们门市部没有后院,却还是两层楼房,而且楼上还比门市部大出了隔壁 眼镜店的一间小房。为了门市部的安全,厂里把眼镜店上边那块地方隔成一间小屋 让厂里的一个小伙子住在上面。夏天的时候白师傅在后墙根的楼梯下搭了一张小床, 说是中午我俩不管谁累了可以随便在上边躺一会。有一天中午又是我一个人,吃过 饭后感觉坐得挺累得,刚躺上床门市部的门被推开了,赶紧坐了起来,有一个三十 多岁的男人进门直往里走,我问他有啥事,他说是要印一点单据,说着已经走到了 床边,而且不请自坐在床边上,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样品让我看,要印的数量很少 而且要得很急,说话间只管往我跟前挤。我感到有点不妙,就不动声色地说:“这 样吧,楼上的人正在休息,过一会儿等他下来我再问问他是不是能接你的活。据我 估计接的可能性很小,要不你在外边转一会儿再来。”那人听我说完朝着楼梯口看 了一眼,说:“那我就另外去找,要是不行再过来。”说完站起来走了,我这才松 了一口气,其实那天楼上根本没有人。为了不让白师傅操心,我又没有把这件事告 诉白师傅。但是从那次以后我再也不敢去后边睡觉了。 其实门市部经常有人出出进进,不知底细的坏人谁也不敢胆大妄为。因此即便 只有我一个人,我的胆也很正。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