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 婆婆家离我家大约十几里路,却有着明显的城乡差别。我不知道这里的妇女生 小孩有没有特殊的营养待遇,只知道我的丈夫对这个家没有丝毫贡献,我没有资格 向这个家提出任何非份的要求。两位年迈的老人为他们的残疾儿子能娶妻生子而无 限欣慰,但是随着劳动力的逐渐衰减,对家庭已经失去了主宰能力。嫂子能几次三 番地去看我,回家后又能笑脸接待,已经够通情达理了。为了不给二老添乱,不让 哥嫂讨厌,我抱着入乡随俗、客随主便的原则谦卑地应付着婆婆家的环境。尽管如 此,我拖着不能自由行动的身体,又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每天等着人们把饭 做好送到手里,那种感觉已经让我无地自容,却又不得不厚着脸皮去承受。 回到他家两天后就是满月,公公也像我的父亲一样高兴,硬是把个满月做得比 娶媳妇还红火,不但请客吃饭,晚上还请了自乐班、乡乐队,把村子里的人招引到 庄院里外,锣鼓喧天、唱腔不绝、人声鼎沸。直闹到接近午夜,人们才三三两两地 散去。 我还是有生第一次经受这种场面,除了搞得我头大,更担心会惊吓了我那娇嫩 的小姑娘。公公遗憾地对我说:“今天不足的就是你娘家没有来人。”我解释说; “我家人从来都不主张给小孩做满月,再说他们也没有想到咱们能整成这样。”丈 夫在我跟前抱怨说:“屋里给娃做满月,还问我要了一百块钱。”我心想,你接我 回来就是为的这事,花点钱如今倒心痛起来。便没好气地说:“给你娃过满月,你 不出钱谁出钱!” 有几个家远的没能回家,婆婆让我匀一床棉被给客人盖,我让丈夫把他的被子 送过去,我俩凑合着合盖一夜,想不到竟提前给他开了绿灯。从这天起,我开始真 正感悟到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的多种负担。 到了乡下,我再也享受不到每天早上的牛奶鸡蛋,也不用再被母亲逼着去喝那 油腻的腥汤,每天早上都是玉米粥、黑馒头,配饭的菜是咸菜、酸菜和自己地里种 的红、白箩卜大白菜。午饭的面条有时加一些用粮食换来的豆腐。晚饭又是重复早 上的粥。这种枯燥无味的伙食,我家在自然灾害期间也未曾享用过,如此日复一日, 实在感到难以下咽。为了给女儿酿制足够的乳汁,我又不得不努力吞噬,但两个乳 房还是越来越松软。 一天中午嫂子问我想吃啥饭,我自然只能说“随便”了。嫂子说:“天天都是 面,我也不知道该做顿啥饭吃!”于是她把面和成稠糊糊,再倒进漏筐里挤压进开 水锅里,煮了一锅面疙瘩,调了些事先炒好的箩卜、白菜和豆腐,算是一顿改样饭。 疙瘩的大小不一,有的里面还是生面,一点味都没有,我向嫂子要了些带着冰茬的 酸菜又拌了些油泼辣子,在酸辣的刺激中吃了满满一大碗。这顿饭是吃得够饱,到 了晚上肚子还又胀又痛。 就这样熬了一个多星期,孩子的奶已经明显不够充饥,一直都是整天睡觉的小 乖乖,因饥饿而只管嗷嗷抗议。元旦前的一个星期日,丈夫在家里休息,中午闹了 一早上的孩子吃了点奶终于睡着了,丈夫也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噜。我因为分娩前后 消耗太多,紧接着又给孩子哺乳,贫血一直都没有恢复过来,到他家后伙食条件太 差,再加上生活环境不习惯,晚上稍有干扰就彻夜难眠。担心他白天睡足了,晚上 又得唠叨地让我睡不成觉,便把我哥给我的那台收音机打开想把他吵醒。这一着倒 挺灵,他果然起来抗议,让我别影响他的休息。一听休息二字我更上火,自然不会 听他的。于是他爬起来抢走了收音机,下床放到对面的书柜上,得意洋洋地又上床 去大睡。这次彻底激怒了我,结婚后所有的怨恨全冒上了头顶,下床到书柜跟前拿 下收音机,打开后盖把里边的零件揪得七零八落,以泄我心中的私愤。当他意识到 我的恶作剧下床夺到手时,已经无可挽回。 毁了他的日常生活伴侣,他气急败坏地举起拳头向我砸了过来,看那凶狠的架 势,似乎想一拳把我砸死。气愤中的我没有躲,也无力反抗,准备着承受即将降临 的一切。想不到那拳头落在我的肩上时竟一点分量也没有了。我突然产生一股爱的 暖流,意识到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心一软身上更没有了力气,顺势倒在了他的身上, 企图用温情弥补自己的错误,求得到他的宽容。而他不但没有托住我,还一把把我 推了出去,如果没有书柜子挡住,肯定会被摔在地上,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起了娘。 出手打我,是我自作自受,出口伤人,却让我难以接受。又怕闹大了惹得一大家人 都不得安生,于是便压低声音狠狠地对他说:“我揪坏的是我的东西,它的支配权 归我!你要是有志气就自己去买一台,犯不着在这里生气。” 为了尽快结束这场纠葛,说完后我出去上了一次厕所,又到嫂子房里坐了一会 儿,进屋后我上床时他竟然又平心静气的起来扶我,还有所抱歉地说:“咱妈咱爸 都说还是你懂事。” 孩子的奶一天比一天欠缺,我的心也更加不安。丈夫的姐姐元旦从阎良回家探 望二老,我把我和孩子的事对她讲了,她下厨房给我打了两个荷包蛋,按乡下人的 习惯给里边调了酱油、醋和盐,说是吃了可以生奶。我考虑到这一顿补品也解决不 了根本问题,要是天天吃,这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我怎么能忍心往下咽,只好 决定和丈夫到医院去再想办法。 到了医院,一派冰锅冷灶,阴乎乎的南屋,冷得人手都伸不出来,我更担心这 襁褓中的小生命怎能承受这严寒的侵袭。能吃的东西除了玉米糁和黑馍就是地上的 几个萝卜白菜。想请人帮忙买一些肉蛋之类的东西,医院里却空荡荡的,一个人影 也没有。 正准备劈点柴先把炉火生着再说,大妹莉霞竟然走了进来。母亲知道我带着婴 儿很难适应农村的环境,做了些肉哨子,趁着放假让大妹去他家看看我。到了他家 妹妹见我已经走了,又追到了医院。 感谢上帝,我和女儿总算遇难呈祥。趁着那天天气晴朗又时值中午,决定立即 和妹妹回家。让满脸阴沉的丈夫自己另想办法,为了孩子我已经顾不了许多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