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不长在 企盼只是企盼,老天的安排却从来不讲情面。1983年的5 月19日,那是一个星 期天。头一天薇薇就抱着元元回了娘家,吃过早饭,父亲留守在家,母亲、大妹、 妹夫、小妹和我带着蔷蔷一块去莲湖公园看月季花展。 下午回家看见父亲就着花生喝闷酒,吃过晚饭说头晕便去睡觉了。到了半夜, 父亲突然用不清晰的口齿说他动不了了,弟弟听见赶紧跑了过来,父亲已经尿了一 床。弟弟和弟媳妇打电话叫来了急救车送父亲去了四院。 我那可怜的母亲对这突然降临的灾难顿时失去了招架的能力。天啊!小妹才上 大学一年级,我又住在娘家,如果父亲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将由谁来支撑!谁又 能支撑得起! 从此女儿再也享受不到爷爷时时刻刻的关心和照顾。星期一早上,送走了女儿, 进了门市部,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痛苦,索性爬在桌子上痛痛快快抽泣个够。 几个年轻人莫名其妙地问我出了啥事,我只说了一句:“我爸病了!”竟不知如何 才能把话说清楚。母亲把元元送到门市部,急着去医院看父亲的病到底咋样。整个 家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一切都乱了套。 父亲被送到医院已经神志不清,大小便完全失控,经检查为脑血栓形成,虽说 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后果一时还无法推断。父亲病倒后忙坏了全家人,最得力的要 算弟弟和弟媳妇,他俩不怕脏不喊累,守护着重病的父亲,特别是薇薇,拿出她泼 辣、干练的本领和母亲一块给父亲洗洗涮涮,帮母亲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段,得到了 全家人的好评。弟媳妇的作为胜过我们这些当女儿的,使我在钦佩和感激之时,更 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愧疚和不安。 母亲除了管理家务还得给医院的人送饭、替换着照顾父亲,已经累得身心憔悴, 连续虚脱了几次。父亲的病是一场持久战,哥哥、弟弟、妹夫为了不影响工作,每 天晚上只好轮流守护父亲,大妹正在妊娠初期,经不起这突如其来的精神打击,致 使反应特别强烈,呕吐得滴水难进,最后只能住院治疗。一家人忙得不可开交,为 解燃眉之急,暂时把元元送到了外公家。小妹也利用她的休息日为这场家庭战役努 力作出奉献。这是一场全家人共同遭受的劫难。惟独我只能袖手旁观。 半个月后的一个星期日,父亲已经恢复神志,无能的我怀着一颗愧疚的心,带 着女儿借着送饭去医院探望父亲。父亲住在住院部一楼的一间大病房里,我的车子 可以绞到父亲的病床边,弟弟到病房外去吃饭了,我坐在车子上不知该跟父亲说点 啥。父亲让我叫弟弟给他拿便壶,我想把车子靠近点,伸手在床下拿给他,他说啥 都不让,还只管催着我带女儿回家。我流着眼泪出了病房,恨自己不能为父亲尽一 点孝心。 转眼间,女儿已经在托儿所待了两年,这次放假意味着托儿所将完成它对女儿 的教育使命。七月十五日是办退托手续的最后一天,为了不再给家里人添乱,我下 午提前下班去办手续,最后一次接女儿回家。 回想女儿这两年的托儿所生活,其实是把孩子最难管的阶段交给了她的老师和 阿姨来完成,不仅使我得以安心工作还使女儿受到了在家里难以完成的幼儿启蒙教 育,使她安全健康地成长到三岁零八个月,给她的良好成长奠定了基础。如果再送 进幼儿园,收费都没有这家托儿所便宜,我实在没有经济能力。 我怀着对老师和阿姨的感激之情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进入了托儿所的大门,进 门时小朋友已经所剩无几,女儿站在大门口焦急地等着家里人来接她回家。阿姨用 吃惊的目光望着我,万万想不到家里人会让我来给女儿办退托手续。她们帮我去办 完该办的一切,又把女儿的东西卷好放在车子上。临出门时我想向阿姨说几句感谢 的话,却发现阿姨们对她们的工作已经习以为常,还没等我开口就急着去忙另外的 工作,对自做多情的我根本无暇顾及。只好勉强让女儿去跟阿姨道了一声再见,怏 怏地出了托儿所的大门。 我望着因为回家高兴得欢蹦乱跳地走在车旁边的女儿,嘴里唱着颂扬妈妈的歌, 心中升起了无限惆怅。父亲的病已经搞的全家人乱成了一团,谁还有心管这不懂事 理的孩子,今天把她领回家,这不明摆着又给家里添了一份负担。她要是个东西, 我可以把它放到谁家去存一段时间,好让我度过这段难关,可这活生生的孩子谁又 愿意劳心费神去承担! 霞姐为了给一家人减轻负担,答应先试着帮我管几天,我如释重负,心存感激。 想不到这小家伙在托儿所过了两年的集体生活,放纵任性的脾气却依然无改,到了 姐姐家一会儿也不待,哭着闹着要回家,姐姐为了跟她拉关系,还专门领她去逛动 物园,回来后她还是不向姨妈表示友好,没办法,只好把她又送了回来。 出院后还在不断呕吐的大妹,只好把这小祸害带到她家去住了几天,在妹妹家 她也是整天闹着要找妈妈,搅得人家全家厌烦。幸好小妹放了暑假,这才使问题暂 时得以缓解。 在家里她也是一不留神就会节外生枝。有一个阴天的下午,下着星星点点的小 雨。女儿在家里玩得好好的,突然不见人了,家里人在大门口喊了半天也没见应声, 到几个她经常去玩的院子问也没人看见,家里的几个人急得乱了套。弟弟骑着车从 菊花园一路过来,找到门市部也没见人影,焦急地在我跟前发着牢骚。我也恨女儿 太不争气。门市部的人都催我赶紧回家,我回家对找女儿也无济于事,还得面对一 家人焦急的面孔。只好在心里自我安慰地想,说不准她已经回家了,决定等下班再 说。又过了一会儿,想不到大妹竟然领着我的那个小祸害走进了门市部。原来大妹 看弟弟回家没了辙,就一个院一个院地往巷口找,刚走到巷口时碰到了住在六号的 同学大安,没等她开口大安就急急忙忙地对她说:“你快去撵你蔷蔷去,我刚才在 端履门碰见了,拿着一把小伞不紧不慢地往东大街那头走。我问她干啥呀,她说要 去给她妈送伞,接她妈回家。我叫她跟我回,人家说啥也不跟我走,硬往回拉还跟 我急,让大街上的人都看我。我回家有急事,也没功夫跟着她走。打算先赶紧回来 给你家人说一声,正好碰见了你。”大妹听了,对大安说:“那你先去给我家人说 一声,我去追蔷蔷。”说完话大妹就往端履门追,拐到老孙家泡馍馆门口,才远远 瞅见蔷蔷扛着她的小伞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让人想不到的是,我平时上下班总是 走菊花园,这个小淘气竟然别出心裁地绕道从端履门来接我。说着话已经到了下班 时间,回家到了大门口,前院姑姑笑着对我说:“李春霞的功成了,你娃都会给你 送伞了,真是了不起呀!”听了姑姑的话,我哭笑不得地说:“不等我的功成,早 就被这小害人精淘死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