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辱负重向前熬 我操守着谦卑的言行,名不正言不顺地寄居在年迈的二老的屋檐下,用一腔求 生的热血和一颗真诚的心,在周围人们冷热不同的目光中,肩负着养育女儿的重任。 只知道得咬牙吞血一天一天往前熬,却不知道哪天才是出头之日。 为了息事宁人,我常常得把对女儿的爱深深地埋在心底。有一次,弟弟们削了 一个从广东捎回来的大菠萝,分给全家每人一块,女儿去巷子玩了,人们把她这小 人物竟忘了。那时西安人吃菠萝还不普遍,面对手里的菠萝实在想留给女儿,又担 心说出来会招惹一家人不同的想法和不必要的闲言碎语,于是又自我安慰地想,少 吃一块菠箩也不会影响她的成长,何必惹事生非。我在沉思中咀嚼着,一块黄澄澄 的菠萝下肚竟没吃出一点味,却联想到因为我无能所造成的对女儿的许多愧疚。住 进过渡房后,每到菠萝成熟的季节,西安到处都是菠萝,只要出门碰到菠萝摊,我 就会给她买一块,以此来慰藉我的亏欠的心。 回家后,物资不断上涨,因为有刻版的进项,我改为每月给母亲交六十元生活 费。有一次母亲对我说:“薇薇给我说‘妈,俺以后也开始给你交生活费,俺姐娘 儿交六十,是天天在家吃饭。我和元元经常去四院住,新学也靠不住天天在家吃饭, 俺也给你交六十。’我还不知道要不要。”听了母亲的话,我说:“妈,你最好别 收你儿媳妇的钱,你们是一家人,儿子吃老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我爸现在随时 都离不开他俩照顾,你又何必让媳妇心里不舒服,更何况你儿子背着媳妇也不是没 给过你钱。我跟他们可不一样了,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家里不能帮 你干活,还得给你添乱。家里能收留我,已经使我感激不尽了。吃饭交钱更是理所 当然。” 在我家父母和姊妹兄弟都是至亲,不管他们对蔷蔷的管教是否得当,都是真诚 的。最难对付的是薇薇的父母,这两位老人经常来我家看外孙,每次来总是无事生 非,搅得家里不安生。有一次元元的外婆在妇女儿童商店买了一斤廉价处理的酒心 巧克力,送来后发现大部分都流了酒。薇薇抱怨母亲不该拣便宜。那老太太索性把 不流酒的给她外孙女拣出来,把一大半流酒的全给了蔷蔷。蔷蔷看到自己的比妹妹 的还多,特别高兴。元元却得意的说:“别看你的多,其实都是流酒的。我那都是 好的。”女儿受到愚弄,我的心里很不平衡,便对女儿说:“蔷蔷,你去把巧克力 还给奶奶,就说你不喜欢吃!”女儿说啥也不干。我当时是既恨女儿不争气,又不 好直接揭穿伤了两家的和气,影响我和薇薇的相处,心里感到特别窝火。 还有一次,蔷蔷和元元在书柜子跟前玩,淘气的蔷蔷把脸夹在玻璃拉门一头, 元元看见了也想试一试,元元把脸伸进去,蔷蔷把拉门往紧推时使得劲大了一些, 把元元的脸夹了一道红印。那天元元的外公正好在我家,竟从薇薇屋子里跑过来, 非常生气地训斥蔷蔷心狠手毒。当时我真想为女儿讨个公道,又考虑到那一家人本 身就缺少理性,一旦伤了他的面子,会搞得全家都不得安生。只好忍气吞声。 蔷蔷生就放纵任性的脾气,元元又倍受外公一家人的娇惯,两个人在一起难免 有纠葛,经常搞得弟媳妇心里不痛快,她便心直口快地对母亲说:“俺姐通情达理, 跟谁都能合得来,要不是因为有蔷蔷,将来让我姐跟我们生活在一起,保证没有一 点问题。”母亲告诉她:“你姐活的就是她娃,不是为了她娃,凭你姐的脾气,她 能看着谁的脸活。”知女莫过母,母亲能理解我。聪明的薇薇一定也会理解,我之 所以总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其实是忍辱负重。 父亲的病非但没有起色,反而因为长期卧床不起,肠胃和心脏的功能越来越差, 不是尿得满床湿就是拉得满床流。整得母亲大盆小盆地洗个没完,我眼睁睁看着却 不能帮母亲,还和女儿给母亲添了许多负担和麻烦,自然只能在愧疚中承担母亲发 出的全部委屈和牢骚。 有一次女儿开电视时弄断了天线,母亲一气之下骂我们母女是害人精,败家子, 不知道要把她害到何时。我知道电视是母亲在那煎熬的日子里唯一的一点享受,母 亲骂得那样凶狠又使我感到一时无法忍受。正在不知所措之际,霞姐和胡子姐夫进 了门,使当时那几乎不可收拾的场面得以缓解,我流着眼泪求姐夫尽快设法帮我配 一根天线,免得继续影响母亲的情绪。善良的姐夫非常理解我艰难的处境,第二天 商店开门就买了送来并帮我装好,总算解除了我负罪的心理和母亲的满面懊恼。 那个时期我就像一只负罪的羔羊,随时准备承受因为我们母女给家中增添的负 担和麻烦而造成的不愉快。有一次弟媳妇曾在我跟前说:“你都是快四十的人了, 咱妈动不动就为一点小事给你发脾气,你咋从来都不吭声?”我无奈地说:“是我 把咱妈害得太多了。”我深知母亲实在太苦了,为我付出的又最多,在父亲生病期 间只有我天天伴随着母亲,我们在生活上互相补偿,在精神上互相依赖,在相依为 命中共度难关。母亲生就牢骚过盛的脾气,她不给我发又能给谁发。 总之这个家已经够艰难的了,我却还得借此宝地落脚谋生,自然有义务为这个 家,为父母多承受一些,这也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只求它不再生出多余的灾难。 可事情偏偏却又接踵而来,就在父亲躺在床上的日子里,先是母亲得了胆囊炎和阑 尾炎,接着是母亲骨折、元元骨折,弟弟开车出事,房东催我们搬家……事情越多 就越是人心惶惶。家里的所有人都可以出出进进,有弛有张,唯独我只能在这条风 雨飘摇的漏船上卑微地期待着能早日走出自己命运的低谷。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