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委书记杜昭说:“记者的屁股坐在什么地方?”
鉴于这种现实,当我即将离南昌去赣州的时候,在1977年的省委常委会上反对
判处李九莲死刑的江西省军区政委张力雄——解放战争中期,我任新华社江淮前线
记者时,他是江淮军区政治部主任,是我的老领导——为顾及我的采访顺利和人身
安全,叮嘱我一定要住在赣州军分区招待所,并给军分区政委——也是当年江淮新
四军的一位老同志打了电话。到了赣州,我才切实地体验到,我的老领导的叮嘱并
不是过分的。
在赣州,李九莲当年学习过的学校、当学徒工和第一次出狱后劳动过的厂矿,
以及她被关押过的看守所、监狱的人员,都积极协助我参观并提供我所需要的材料。
他们对李九莲不幸均表同情;他们对李九莲问题的分析,与王泽民、张力雄等同志
在省委常委会上的阐述几乎完全一致。惟独赣州地委和赣州法院的有关同志,对我
的查访采取了抵制或不合作的态度。
11月21日晚饭后,赣州地委书记杜昭、副书记李侦续等人,驱车来到赣州军分
区招待所与我谈话。虽然有时他们谈得也相当委婉,但都坚持认为李九莲是“现行
反革命”,“即使不是反革命,也是硬骨头造反派”,因为“谁当领导她就反对谁”。
对于李九莲在“批林批孔”高潮中,张贴《反林彪无罪》大字报的要求平反活动,
以及由此引发出“李九莲问题调查委员会”给地委造成的种种不快,他们仍然耿耿
于怀。他们甚至说,“如果她想一死了之,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骂毛主席呢? ”
我在采访提纲中,列出了李九莲案卷中出现的几个实情不明的人名,其中有的
也死于狱中,我想弄明白这些人究竟是些什么人。杜昭和李侦续认为这些人都很坏。
由此,转达地区法院对来访提纲有意见的口气说,“法院同志认为记者屁股坐在什
么地方,是来干什么的? ”
最后,他们的结语是,李九莲是反革命,只是不该杀而已。说得很轻巧,绝无
杀错了人的那种负疚愧痛之情。
我说我的屁股坐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的凳子上,是为“实事求是、
有错必纠”而来的。我说在赣州,在江西,很多人都认为李九莲第一次被拘捕时,
她自身并没有错。她那时才二十三岁,就能够猛然觉悟到“文化大革命”的种种谬
误,《语录》不离手的林彪是奸臣;而我们一些革命了几十年,完全可以称得上是
她父辈的人却还执迷不悟,把她当做“反革命”,往死里整,最后终于酿成了她身
首异处的悲剧,至今仍振振有词地为自己的失误辩解,这不论是对党、对人民,还
是对自己的良知,都是说不过去的。
这次谈话,延续了数小时。夜间十一点,我下楼送他们登车而返时,同志式地
拍拍杜昭的肩,请他们第二天晚上继续交换意见。杜昭也满口应允,结果第二天让
我白候了一个夜晚,后来我要求地委派人带我去走访李九莲的家庭和有关场所,也
遭到不明不白的拒绝。
看来,这个大冤案的彻底平复,非尚方宝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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