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汉奸们的卖国三策 李士群虽然已经占山为王,但他深知自己资格太浅,在军统和中统方面的号召 力不够,拉不起多少人马,干不了大事情。 “怎么办?”李士群常常自问。 叶吉卿见李士群愁眉苦脸的样子,便问:“士群,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李士群把自己的难处告诉她。 “哟,我以为天要塌下来呢,把你愁成这样!”叶吉卿撇嘴说。 李士群知道自己老婆常多奇计,连忙说道:“好太太,你帮我想个办法吧!” 叶吉卿点燃一枝烟,姿态优雅地抽了一口,道:“你难道不能请一尊‘神’出 面撑起场面吗?咱们不必要名义,可以让他做名义上的上级,咱们只要能在底下捞 钱、有权力就行了。” 李士群恍然大悟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好太太,你真是女中诸葛! 我就去请丁默邨这尊神吧。” 李士群马上派翦建午去昆明请丁默邨。翦建午,湖南人,也是中统特务,与丁 默邨是同行加同乡,交情很好。 此时的丁默邨正在昆明养病。1938 年,丁默邨奉命“招待”共产党的大叛徒 张国焘,招来戴笠的妒忌。于是戴笠向蒋介石密告,说丁不仅贪污公款,而且还有 “通匪”的嫌疑。这一下对丁默邨打击极大,他被免去一切职务,只留下“少将” 的空头衔。牢骚满怀的丁默邨便借口养病,溜到昆明。 翦建午见到丁默邨后,将李士群请他去做上级的意思委婉地说明了。正在落魄 的丁默邨闻言大喜,当即束装上道,来到上海。 李士群、汪曼云设宴为丁默邨洗尘。一脸烟容、骨瘦如柴的丁默邨穿着不合体 的西装,故作正经地说:“共产党在大后方高喊抗日,其实,人人都能看到,抗日 只会亡国。因此,立夫先生这一次派我来做个开路先锋,看有没有其他救国的好方 法。各位必须严格保守秘密,要是让共产党知道了,事情就不好办了。还请各位原 谅,这是一条纪律,人人都需遵守。” 众人心里暗笑:明明是受戴笠排挤逃出来的,哪里是什么陈立夫派来的? 李士群忍耐不住,站起来激动地说:“我李士群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死心塌 地要当汉奸!我是诚心请处座来当上级领导我们的,请处座不必遮遮掩掩!” 一番话说得众人目瞪口呆。丁默邨十分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李士群拿出一叠钞票,一把手抢,掼到桌上:“处座如看得起士群,就请收下 薄礼,大家一起干;如确是陈立夫委派来的,那我是个汉奸,手枪就在桌子上,请 处座一枪结果我这个汉奸的狗命!请处座二者挑一!” 丁默邨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老弟何必这么激动呢?万事可以商量嘛。 我此来如果不下水,来干什么?只是……” 李士群一拍胸脯:“处座不必顾虑,当着大家的面,士群有言在先:以后处座 坐第一把交椅,任何名义都以处座为第一,士群追随于后!” 至此,这桩交易才真正达成。 1939 年的春节刚刚过去,丁默邨、李士群卖国心切,就由清水董三陪同,拜 会了日本驻华大特务土肥原贤二中将。在座的还有土肥原的助手晴气庆胤中佐。 土肥原久负威名,但在上海搞特工,只发动了一些流氓瘪三。连一个中统或军 统人员也未抓到,自感有失体面。此时听说两名“中统大员”投上门来,不禁大喜。 丁默邨、李士群满面谀笑:“中将阁下是特工老前辈,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土肥原对丁、李很是热情:“特工有一句格言:‘堡垒要从内部攻破。’二位 先生知道重庆的地下组织及其弱点,对上海的工作一定有高见。” 丁默邨赶紧讨好说:“高见不敢当,不过我有上中下三策。” 土肥原大感兴趣:“请丁先生说来听听。” 丁默邨清清嗓子,将他和李士群商量好的“三策”说出来:“下策是由我们开 张名单给您,全部抓光,一律枪毙;中策是请在香港的杜月笙出面调停,咱们与重 庆方面互不侵犯,只搞情报不杀人。” “请问上策如何?”土肥原听得津津有味。 “上策是成立一支规模较大的特工部队,以毒攻毒,将中统、军统在上海的地 下组织一网打尽,为我所用!” 土肥原沉思有顷,说:“这是帝国陆军的一件大事,我看就取上策吧。” 李士群看看已是到了“火到猪头烂”的时候了,就接过丁默邨的话说: “现在要做的是,中将阁下出钱出枪,并要对租界当局施加压力。至于情报和 人员,我和丁兄包了,日本方面尽可放心。” 这涉及到日本陆军的对华政策,不是小事。土肥原不敢马上做主答应: “计划极好,我极为佩服。不过,你们能否提供一份有价值的情报作为证明, 让我向东京军部请示?” 丁默邨、李士群早有准备,二人马上将厚厚一叠的《上海抗日团体一览表》献 上。 《上海抗日团体一览表》中把一切都写得清清楚楚,诸如共产党的抗日救国会、 国民党上海地下特别市党部、青年抗日会、妇女抗日会、人民阵线、别动军司令部、 “蓝衣社”、三民主义青年团的负责人姓名、特征、住址、各团体的经费来源,都 注得明明白白。 土肥原一看大喜:“二位先生办事效率真高。” 了默邨满脸放光。李士群也很兴奋,索性进一步表表忠心:“我愿把我的亲生 儿子送到日本去做人质!” 土肥原笑笑:“李,你何必如此,没有必要吧?” 丁默邨横了李士群一眼。 李士群尴尬地说:“那是为了表示我和重庆对抗到底的决心。” 丁默邨又提出一个问题:南京维新政府所打的五色旗在中国人心目中没有号召 力,只能骗一些在北洋军阀里混过的老头子。中国人相信的是孙中山和青天白日满 地红旗。丁默邨、李士群不愿与南京维新政府发生任何关系。 土肥原对此不能决定。他当即命令晴气庆胤携带材料飞往东京请示。 陆军省军务课课长影佐祯昭大佐接待了晴气。他专门负责做汪精卫的工作。听 完报告,影佐十分高兴:“汪精卫快要脱离重庆了,他到上海就有人保护了,真是 一举两得!” 影佐将这份计划列入到整个“汪工作”中去了。 1939 年3 月,日本大本营参谋总长根据影佐的“汪工作”报告,下达了《援 助丁默邨一派特务工作的训令》。 土肥原接令,结束“土肥原机关”准备回国。离开之前,土肥原在“重光堂” 设宴与丁默邨、李士群、叶吉卿话别,晴气作陪。 土肥原干笑两声:“今后的上海就交给你们几位了,好自为之吧。我走后,影 佐祯昭大佐马上就来,他是负责‘汪工作’的。你们要先筹备好特务机关的一切, 待汪精卫到上海后,便与他合流。” 众人齐声应道:“是!中将阁下。” 土肥原的训令中对丁默邨有如下要求:(1 )制止在租界进行的反日活动,但 注意不要和工部局发生摩擦;(2 )不得逮捕和日方有关系的中国人;(3 ) 和汪兆铭的和平运动合流;(4 )每月给予丁经费三十万元,并给予手枪五百 支、子弹五万发,炸药五百公斤。 晴气庆胤选择了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丁默邨、李士群率领手下搬了进去。 七十六号原来是国民党将领陈调元的花园洋房,上海沦陷后即被日寇没收。陈 调元曾任山东省主席,搜刮民财无数,建成了豪华、宽大、气派的七十六号洋房, 现在倒便宜了丁、李二人。 由于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上海一直存在着租界。日本、法国、英国等国的 祖界相互分割,中国的一些抗日团体和人士便以英法租界为基地,开展抗日活动。 沪西极司菲尔路是英帝国主义越出租界强行修筑的,因此马路中间的治安由租界的 捕房管,两边则由中国警察局管。谁要是在马路中间作了案,只要逃入弄堂,租界 巡捕便束手无策了;同样地,在马路两边犯了案,只要逃入马路中间,便可逍遥法 外。 丁默邨、李士群搬进七十六号,占尽了地利之便。他们将七十六号作了精心的 安排,架设了机关枪,设立了优待室、刑讯室等。在网罗了一帮流氓恶棍后,便择 吉日开张了。上海人从此就把七十六号叫做“沪西歹土”。“歹土”者,坏地方之 谓也。 七十六号开张不久,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活像一座铁塔金刚的人物前来 拜见李士群。 李士群又惊又喜:“成德兄,你怎么来了?” 来者是中统上海潜伏组的负责人苏成德,他与李士群是在莫斯科留学时的同学。 因为嫌上司给的钱少,于是决心投靠李士群。 苏成德回答道:“抗战是抗不下去了,老板又不肯给钱,我这个组长没法当, 就前来投靠士群兄了。从此后,成德愿受差遣,做一番事业。” 李士群大喜:“欢迎!欢迎!” 苏成德当即将中统上海潜伏组的名单交了出来。丁默邨、李士群马上带领手下 捕人,把四十多人全部抓获。这些人被抓后,又马上仿效苏成德,全部投降了李士 群。七十六号顿时势力大盛。 王天木被调到北平后,满腹牢骚,愤愤不平。他只身去北平赴任,家眷仍然留 在上海。 王天木赴任北平后,仍经常往来于北平、天津和上海之间。他在这些地方朋友 很多,因此吃喝嫖赌,很是逍遥快活。 大上海的炎热已经渐消,正是寻欢作乐的好时候。王天木从北平来到上海,玩 了十来天。 陈明楚、马河图等人一直陪着王天木,出入酒店、赌场和舞厅。这一天,三人 从一家酒店喝得醉醺醺地走了出来。 陈明楚关切地说:“王大哥,我先送你回家吧。” “不用!”王天木推开他,嘟嘟囔囔地说。“老子独来独往惯了。谁敢寻老子 的霉头?” 陈明楚意味深长地说:“要提防赵理君打黑枪啊!”王天木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敢!老子就是送上门去,他也不敢动老子一根毫毛。” 王天木告别二人,哼着小曲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走。 此时已经是深夜,星河寥落,四周无人,这是一条小弄堂,居民都已入睡,黑 乎乎地一片。 王天木扶着墙,慢慢走着。 突然,在这极度的寂静中,王天木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嗒”声。这是打开快慢 机保险的声音。 王天木凭直觉得知,暗中已经有枪口对准了他的后背。王天木汗毛直竖,顺势 往前扑倒。 “砰!” 一颗子弹呼啸着,擦着他的头发飞过。 王天木惊出了一身冷汗。在这一瞬间,他的潜能充分发挥了出来。他一翻身, 拔出快慢机,仰躺着向弄堂口射去。弄堂口回了几枪,就不响了。 王天木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提着快慢机,飞也似地掠向弄堂口。 两条人影掠向另一条弄堂。 王天木呆在原地。从背影上,他已看出那两人是赵理君和李阿大! 第二天,王天木心有余悸地来见陈明楚。他破口大骂:“赵理君这畜牲,居然 真敢打老子的黑枪!” 陈明楚假作不信:“真有此事?” “我难道还骗你?”王天木把昨天晚上的事说了一遍。陈明楚叹了口气: “我早料到会有此事。” 王天木睁大了眼睛:“为什么?难道还有什么背后文章?”陈明楚拍拍王天木 的肩膀:“王大哥,你真的以为这是你和赵理君的私人恩怨?错了!呶,这是我从 赵理君那儿偷来的戴老板的手令,你看看吧。” 王天木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处决王天木!戴笠。”正是戴笠的手迹。 王天木脸胀得通红:“为什么?为什么?” 陈明楚幽幽地说:“上个月日本宪兵会同公共租界警务处搜查上海区十四个内 勤单位。虽然没抓到人,但赵理君乘机向戴老板打了报告,说你来往于北乎、上海, 这件事就是你告的密。戴老板就下了这道命令。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赵理君实 在是欺人太甚了。” 王天木仰天狂笑:“好!戴笠不仁,休怪我王天木不义!” 陈明楚问:“你打算如何?” 王天木冷笑:“戴笠偏听偏信,我不能再给他卖命了。他逼我到这一步,我只 有学苏成德,去投靠李士群了!” 陈明楚一拍胸脯:“好!王大哥此话正合我意。我也受够了赵理君那杀才的气, 咱们一起上梁山吧!” 当下两人商量停当,便率领马河图等部下,来到七十六号。 李士群见四大杀手之一的王天木来投,顿时喜出望外:“天木兄真是明智之极! 士群欢迎之至!” 王天木打个哈哈:“戴笠不仁,我只有追随李先生干一番事业了。天木不才, 有一点小礼物献上,这是军统天津站的名单。” 王天木恭敬而得意地递给李士群一叠材料。李士群略一翻看,更是欣喜若狂: “天木兄刚进门就立此大功,以后更要倚重你了!” 王天木微微一笑,心想:北平站、天津站、青岛站的情况我都了如指掌。 为了不过于得罪戴笠,只献出一个天津站,就把你李士群乐的! 从此,王天木、陈明楚等人成了七十六号的人。 王天木对于才华出众的刘戈青始终不能忘怀,他自信与刘的感情很深,就写了 一封信给刘戈青: “兄于15 日被赵理君暗杀未中,查系老板命令,此乃太无天理是非,遂于翌 日开始自由行动,弟见信速返……” 在香港的刘戈青见信大惊,他知道事关重大,便马上来见香港站站长王新衡。 “王大哥,这里有一封王天木的来信,事关重大,请你马上转交给戴老板。” 王新衡看完信,脸色陡变:“王天木投了敌?!这事太大了。他和戴老板情同 兄弟,如何竟出此下策?转信恐怕大慢,先发电报报告戴老板吧。” 戴笠接到电报,大惊失色!王天木掌握的军统情况太多了,戴笠怕他的投敌会 给军统带来致命的打击。 “去叫吴安之来。”戴笠烦躁地踱着步,吩咐秘书。 吴安之不一会儿便来到戴笠办公室。 戴笠开口就说:“王天木投敌了!” “啊!”吴安之大吃一惊。 戴笠脸色铁青:“他还想拉刘戈青一起投敌,香港站已有了报告。” 吴安之似乎还未从惊讶中清醒过来:“太不可思议了!” 戴笠自己却明白完全是他的命令才逼叛了王天木,可是他此时已无法后悔了。 他命令吴安之:“为今之计,只有你速去上海。一面调回赵理君,一面劝说王天木。 我写封信,你带给他。你和他有老交情,他也许会听你的。” 吴安之应道:“是!” 戴笠写了一封信,当即委派吴安之为直属行动员,派他持信前去上海。 不几天,吴安之到了上海,首先去找赵理君。 赵理君这几天正被王天木指引的七十六号杀手逼得东躲西逃。见了吴安之,他 的脸上犹带惊惶之色。 吴安之对他说:“戴老板命令你回重庆,另任他职。上海区的事务由书记郑修 元暂理。” 赵理君脸上的横肉一跳一跳,他目露凶光,狠狠地说:“我不离开上海! 王天木这王八羔子,天天带着李士群的杀手追杀我。不干掉他,我实在出不了 这口怨气!” 吴安之摊摊手:“这是戴老板的命令,实在没有办法,我劝你最好还是暂避风 头。至于王天木,自有其他人对付他。” 赵理君无奈地说:“唉,便宜了这王八羔子!” 赵理君遵戴笠之令回到重庆,随即被戴笠委任为第三处行动科上校科长。 赵理君离开上海后,吴安之即派人与王天木约了个时间,持着戴笠的信,在一 家小酒店与王天木见了面。 王天木见到吴安之,微觉尴尬:“安之兄,你来了。” 吴安之因重任在身,便单刀直入地说道“我是奉戴老板的命令来劝你回头的。” 说罢,把戴笠的信递给了王天木。 王天木撕开信封,取出信一字一字看了。他的脸色铁青。 吴安之一边观察王天木的表情一边说:“天木兄,你英雄一世,何必做汉奸呢? 只要你回头,戴老板可以一切既往不咎!” 王天木冷笑道:“安之兄,个中曲折你有所不知,我是被逼得没法才走这条路 的。戴老板偏听偏信,一味偏袒赵理君,居然派他来暗杀我。我总不能不要小命吧? 不投李士群又有什么办法?” 吴安之心中也暗暗理怨戴笠处事不公,但又不得不为戴笠辩解:“戴老板是一 时糊涂。你和他多年交情,难道不能原谅他一次?” “哼,我倒肯原谅他,”王天木根本听不进吴安之的话,“只怕他不肯放过我! 请你转告戴老板,我王天木一身投敌,只带了几个亲信部下,北平区、天津站、青 岛站我都没有交出去。我是有情有义的,也希望他留个见面的余地。” 说了半天,王天木滴水不入。吴安之站起来拱拱手:“既然如此,小弟就告辞 了。你的话我都会转告戴老板的。” 看着吴安之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口,王天木怔了半晌。他说没有交出军统的情况, 只是撒个谎,李士群都已经把天津站的情报交上去了,天津站此刻也许正面临着灭 顶之灾呢。 王天木明白,自己已和戴笠结定了冤家。他的眼前浮现出戴笠那张阴沉的马脸, 他似乎看到了戴笠那血红的眼睛。 王天木仰脖灌下一盅酒,他打了个寒颤,赶紧起身回七十六号。 他的身影渐去渐远。风卷起深秋的落叶,在他的身后狂舞。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