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津:追踪
——与助考公司和高考作弊者的近距离接触(1 )节目主角程鹏——
程鹏,男,大约23-26 岁之间,中等个头,戴眼镜,很斯文的样子。高考前夕,
他在山东潍坊、寿光、东营等地的中学校园里发放名片,上面写的是:“山东助考
公司东营潍坊地区
负责人 程鹏”。据称,该公司实力雄厚(每个学校发放的广告名片超过百张),
服务到位(名片发送到学生手中或课桌里),行动迅速(只要一个电话,工作人员保
证在半天之内与您接头,上门讲授作弊手段,还可提供作案工具),而且质量一流
(保证考题答案准确率在95% 以上)。
因为以上种种的宣传,这个“助考公司”在当地名气还挺响,考前,程鹏象梭
子一样在潍坊、东营等地往返穿梭,忙着收钱和传授作弊手段。
我们得到消息时已经是2002年7 月4 日下午。7 月5 日下午到了潍坊,此时离
高考只有1 天半的时间了,我们的心情就和等着作弊的考生一样急。当天下午曲长
缨就以学生家长的身份和程鹏通了电话。程鹏似乎很忙,问老曲:“你那儿有几个
孩子?”老曲当即断定程鹏一定是生意兴隆,孩子少了他懒得来,于是赶紧说:
“多了,好多呢!至少也有俩仨的,男孩女孩都有的。”怎么听都像是一对人贩子。
两人遂约好6 日早晨9 点见面。
但程鹏真的是很忙,第二天早晨老曲和他通电话时,他说已经到了潍坊,但正
在接两单生意,让老曲再等。10:30,程鹏终于露面了。他很年轻,但不爱多说话,
人也很狡猾老练。他和老曲的谈话进行了不到30分钟,我们那该死的偷拍机就引起
了他的注意。他左看右看,问老曲:“这是你的包吗?”老曲只好说是,程鹏就站
起身,说,你得让考生自己来,你什么时候能把他找来,你什么时候再给我电话,
说着就往外走。老曲心又不甘,但也不能不让人家走呀,只好客客气气下楼相送。
幸好之前我们还备了一部车在楼下等着,一瞅程鹏下来就觉得不妙。那时老曲性子
可真好,一路点头哈腰,还要给程鹏开车门呢,程鹏走了还跟人挥手,说“再见再
见——”
(2 )跟踪接力赛之一
我和朱邦录赶紧就追。程鹏果然是已经发觉,看来他是不想和老曲“再见”的
了。他马上关了手机,随后坐着出租车直奔长途汽车站,买了一张去东营的汽车票。
我站在程鹏身后,就也买了一张票,听他问售票员中途在寿光下车票价能否便宜?
售票员说不行,都是通票。程鹏很沮丧,这小子也真够有闲心的,居然为此跑到车
站办公室,跟主管人员理论了一番,结果当然是无功而返。
那时我一直和朱邦录在车站里,为了怕程鹏看见,隔着20几米远还通电话,互
相商量着怎么办,就在这个空,程鹏坐的车突然出站了。这下可把我急坏了,赶紧
三步两步冲上去。当时我玩命拍那个车门,大喊:“等等,我要上车!”估计状如
泼妇。车门总算开了,可偏偏后面一辆车的司机不干了,他也冲上来,一把抓住我
的手腕,说:“不行,他的车已经开了,你是我这车的客人,你不能上他的车,得
上我的车!”嗨,真是越忙越添乱!当时程鹏就坐在座位上瞪大眼睛看着我呢!前
面的车又缓缓开动准备走,我就抓住那车的门把手不松手。我说,不行,我就要坐
这辆,怎么着,我偏走,就不等,我有急事不成?我们村死人了!就等我回去才能
出殡!(后面两句是准备说的,还没说)撕扯再三,他才算放了手。但坐下没两分
钟,这辆车的售票员又过来了,这个没眼力劲儿的家伙居然一屁股坐在程鹏旁边,
冲我呲牙咧嘴地说:“我早看你买了票,为啥不上车?在车下不停地打电话,就看
着你可疑!”听他说这话,程鹏就也扭头看我,当时我心里那气呀!表面上还得努
力做出心不在焉的样子说:“我等的人没来。”
车终于开了。
中午12点多钟,车到寿光,程鹏下了车,我当时不敢跟得很紧,怕他起疑,就
赶紧给朱邦录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就听到朱邦录神经兮兮的声音:“看见了看见
了,呦,他上公共汽车了,你自己待着吧,我们去追!”就这样,我辛辛苦苦追到
寿光,一句话没说,就让他们给甩了,我只好在车站附近买了些饮料,又逛了几个
服装店,悠哉游哉而已。
(3 )跟踪接力赛之二
跟踪追击接力赛的第二棒是朱邦录,他和老曲跟踪程鹏到了一个小旅馆,看到
程鹏进了店,遂断定,这里是他的一个临时落脚点。俩人当即记地址,做记号,学
着电影里那狗特务是怎么干的,依样炮制了一番。但很快这一切都做完了,百无聊
赖之下,朱邦录发现路边有个卖桃的,于是决定买些桃子充饥,老曲坐在车里等着。
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程鹏背着包出来了!说是迟那是快,老曲以中弹一般的
速度轰然倒在后座上(怕被程鹏看见认出),朱邦录也真的像一只猴那样,抱着他
的桃,嗖一下窜上了车的前座。跟踪又开始了。
12:40,程鹏来到大街上,向着一个方向频频挥手,原来又有新的生意上门了。
大摄朱邦录当即决定出击。但程鹏等人正好站在马路边,声音嘈杂不说,周围还没
有隐蔽物。朱邦录夹着个包,在程鹏等人旁边团团乱转,转得老曲直眼晕,转得我
们司机看了直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小声念叨:“怎么能看不见呢?怎么能看不见呢!”
当然这话是对程鹏他们说的。
后来,朱邦录总算在旁边5 米远的地方找到了一根电线杆,后面是个商店,前
面有个卖盒饭的。朱邦录就把镜头从那电线杆和盒饭的空儿里伸了出去。正美呢,
头顶上突然冒出嘹亮的歌声,把老朱吓了一跳,才发现头顶电线杆上吊着个大喇叭,
后面的商店里正在放音乐。后来朱邦录说,他当时气得想跳上电杆,施展祖传无敌
鸳鸯腿,把那喇叭踢碎——当然,是不可能的。好在10分钟左右,歌声停止了,但
喇叭里又开始播广告,大意是说什么除脚臭鞋垫,5 元一双,疗效显著等等。这样,
我们这段偷拍的录像里,画面绝对精彩,就是同期声惨不忍闻,前半段是某港台歌
星的悲怆歌声,后半段则充斥着“脚臭脚臭、鞋垫鞋垫……”
程鹏和他的客户交接了大约20分钟,分手后,他转身向着电线杆走来,朱邦录
正被“脚臭”和“鞋垫”搞得晕头转向,就这样,俩人打了个照面。程鹏接着走,
朱邦录赶紧跟上,走着走着,程鹏突然又转身回来了,俩人又打了个照面,这下老
朱没办法了,只好转身进了旁边一个厕所,没想到程鹏也跟着进了厕所。据老朱后
来转述,既已如此,他干脆横下一条心,大大方方撒了一泡尿,料那程鹏也不敢怎
样!据说两人在过程之中面面相觑,审视良久!
程鹏又起了疑心,朱邦录是不能再跟踪了,好在情况已经摸得差不多,我们决
定放弃程鹏,改跟踪考生和家长。这时,曲老夫子上场了。
(4 )跟踪接力赛之三
我在商店闲逛到下午1 :10左右的时候,接到了朱邦录的电话,他跟我说,
“你打车到电信商城来,接替老曲一下,他已经跟了很久了。记住要仔细辨认,老
曲他——呃——他没穿衣服。”
我当时也蒙了,我就没想老曲怎么会不穿衣服!我满心想的是工作交接的事:
“老曲没穿衣服那还用仔细辨认吗?满大街能有几个不穿衣服的呀?”于是我就跟
朱邦录说:“没事,你放心吧,我认得出来。那还不好认吗?”
等看到老曲时我才明白,什么没穿衣服呀,是没穿外衣而已!没劲!
原来,老曲上场去跟踪那考生母女,但程鹏又追了上来,当天老曲穿了一件很
鲜艳的红格子衬衣,朱邦录赶紧给老曲电话,说程鹏就在你身后,还没发现你,快
快快——!老曲听了这话顾不上别的,为了隐藏目标,当街就开始脱衣服,幸好里
面还有个挎栏背心。老曲把衣服脱了,卷成一卷包在胸前,就这样光着半啦膀子跟
了好几条街。也算为革命做出了牺牲。
截止到7 月8 日,一切该跟的信息都跟到了。
(5 ) 意外的结局
7 月7 日是高考的第一天,我们决定去报案。当时我们知道考生母女只给了程
鹏1000元钱,他们约好第一场考试结束后再联系的,如果作弊成功、答案满意,再
付后面的钱。所以,从理论上说,我们本来能够抓住程鹏的,但是——
报案的过程是不顺利的。第一场考试开始前的几分钟,我们找到了当地公安和
教育部门的负责人。当我们心急火燎地反映完情况后,他们先是愣愣地看了我们几
分钟,挤出几句话“不着急、不着急……”随后缓缓地说:“我们办案是要讲究证
据的,你们有证据吗?”
朱邦录急道:“有有有呀!”
公安又问:“证据要确凿,你们的证据确凿吗?”
朱邦录又说:“确凿凿凿呀!”
对方又问:“你们保证考生的口袋里有手机吗?”
老朱说:“应该有的。”
公安又道:“没有怎么办呢?”
“去搜?”
“我们怎么好去搜考生的衣兜呢?”
……
问得老朱也傻了:“既然怎么都不能,那你们怎么办案呢?”
对方答:“你们记者去问一下嘛,她如果有手机,应该会自己拿出来的。”
“啊?!”
事实证明,这名考生自己是绝不会拿出手机来的。一直到考试结束后,我们才
在公安、教育等等部门负责人的带领下见到她,在6 、7 个男男女女的询问之下,
她矢口否认自己带了手机,其目光坚定、态度坚决都超乎我们的想象。经过十几分
钟的交锋,最后还是老朱更加“目光坚定、态度坚决”地指着她裤口袋上手机状的
隆起,要求她把口袋翻出来,她才不得已拿出了手机。
就这样,在一次次调查核实的过程中,考生家长终于也得到了消息,在公安部
门找到程鹏之前,考生爸爸一个电话打给了程鹏,把他痛斥了一顿。就这样,程鹏
再一次消失了,并且至今搜寻未果。
想在这里顺便一提的是,其实高考之前的20多天,寿光一中的老师们已经知道
程鹏在学校里发名片的事情,他们虽然开了大会小会说这件事,但其宗旨是告诉学
生这人是个骗子,骗钱的,不会拿出真的答案,而不是从弄虚作假的角度教育学生,
同时也没有在监考上做太多的准备工作。因此,这名考生才会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铤
而走险。她对她妈妈说:“不就是1000元吗?”而事发之后,她母亲第一时间的反
应是:“为什么有这么多警察?程鹏是个骗子吗?天呀,那我的钱就白花了,那可
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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