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策失误 1962年,兰州是副食品供应越来越紧张,蔬菜也供不应求,城市居民的粮食计 划供应每月减到二十四斤。每人一月供应半斤糕点,肉类几乎看不见。因为副食品 太少,人们肚子里没有油水,主食就觉得不够吃。俗话说:“一顿不饱十顿饥”越 是吃不饱越是觉得粮食少。那时没有胖子,根本没听说过“减肥”这个字眼,人人 都是能吃得“大肚皮”。 那时,市场上没有经营茶叶的就是有卖的,也没有人去买,人们享受不了,肚 子经常吃不饱,越是喝茶叶水,越会感到饿,就是渴了,也不想喝白开水,都是喝 咸水。那时商店有卖酱油块的,很方便,买来用开水一沏就可以当酱油。由于有些 人总觉得吃不饱,就经常用酱油块沏水来充饥,巧铃就有这样的亲身经历。不过这 东西不能常期喝,喝久了就会全身浮肿。 1961年,出现了农民自发的“包产到户”,在许多方面适合中国农村生产力的 状况和大多数农民的需要。安徽省委主张对形式加以支持和引导,实行“包产到户, 责任到人”的制度,当时叫“责人田”,效果较好,顺民心,合民意,很受广大干 部们的欢迎,充分调动了广大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农业生产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恢 复,粮食产量大幅度增长,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那时城市居民和工人的口粮标 准一再下降,困难状况还没有好转,因此农村会议很有吸引力,许多工厂的工人纷 纷返回农村,争取分二亩责任田。当时流传着“七级工。八级工,不如农民一沟葱。” 1962年,巨川突然接到原墙老家大舅的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母亲大人、大姐: 你们好,自从去年农村解散了食堂,实现了责任田,农民的生产情绪十分高涨。 今年小麦又获得大丰收,家里打得粮食都吃不完。由于农民解决了吃饭问题,副业 生产搞得也很活跃。家家都养了猪、羊、鸡、鸭,鸡蛋、鸭蛋满抽屉。现在街上卖 什么的都有,市场繁荣,物质丰富,。农民家家都有菜地,吃不完可以拿到街上去 卖。市面上各种蔬菜水果肉食品等应有尽有,可以随便买卖,价格也便宜。农民现 在也能吃上白面了,生活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我也申请回家务农了。 你们在兰州的生活如果不如咱家,我劝你们还是趁早回来,别在兰州受苦了。 回来做生意也不难,在原墙街上租间门面,肯定不次于在兰州的生意。根据我说的 上述情况,你们考虑考虑,尽快做出决定。 一切平安! 子勤 1962年六月五日 看了这封信,全家人确实怦然心动。目前家乡的生活和兰州的情况相比,真是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尤其巨川在兰州修锁修钟,虽然有活干,但是修手表的活仍 然很少,因为大家都不了解巨川的技术,看他年纪小,一开始修锁,后来又修钟, 最后才修表,不相信他。加之市民们工资都少,舍得买表的不多,戴表的人更少, 所以修表的生意不太好。他就想:何不回家试试?只要有技术,到那里都不怕,在 那里不是做生意?只要能挣钱,全国各地都可以去。现在自己的技术很全面,这行 不行干那行,水流千里归大海!自己迟早是要回家的,总不能一辈子在外乡漂泊吧? 巧玲看到表哥刘巨川打定主义要回原墙,心里也没有底。她担心此番回老家, 不知道到底是福还是祸。这时,她已经在初中部修业期满,初三毕业考试在全班名 列第五,这样的优秀成绩考取高中部肯定不成问题。目前表哥的病已经好了,虽然 他的一只眼睛视力下降得很厉害,另一只眼睛恢复了原来的视力;她也放心了,她 一门心思上高中,继续深造。在初中三年的苦读,姑妈和表哥的接济,不就是想达 到这个目的吗?可是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 表哥、姑妈、奶奶他们都要回家了,自己若一个人在兰州一无亲,二无故,断 绝了经济来源,还怎么去上学呢?爸爸信上说家乡怎么怎么好,农民怎样怎样富裕, 她总是半信半疑。她埋怨爸爸没有考虑到女儿将从此再没有上学的机会了,既然大 家都愿意回老家,她也只好随着大家了。她暗暗打算回去后跟表哥学点手艺,学会 了技术,不也是个吃饭的门路吗? 巨川做出了从兰州回家乡的决定,传到了七里河区手工业管理局,局领导很快 派人亲自到他家,劝他不要盲目做出回家的决定,并说:“这里的居民对你很信任, 都很热情,手管局的领导也很想挽留你。我们准备在百货大楼对面腾出两间门面房, 再给你招收几个徒弟,开一个修理锁、钟、手表的门市部,不是很好吗?现在像你 这样技术全面的人很缺,在这里是有发展前途的,回农村集市有什么意思呢?恐怕 你会后悔的。”巨川说:“我已经办好了回老家的户口和粮食关系,决定回去了。” 手管局的两位同志连忙说:“没关,没关系,我们保证负责再重新给你们落上,不 要回去了。” 当时,手管巨的同志是好言相劝,真心实意地想挽留他,可巨川却一意孤行,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一一婉言谢绝。当时他有自己的想法:在兰州这么大的城市里,, 比他有本事的技术人员多的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总认为自己的技术是自学 的,开展修理业务的时间又短,担心自己的技术不过硬。在大城市里,只能算一般 的技术,哪能显着自己,如果回到农村集市上,肯定是数一数二的水平。当时他头 脑简单,听信了大舅的话,光想到回家怎么怎么好,别的也没多加考虑,以至于上 午接到大舅的来信,下午三点就办好了户口的迁移。 再三天之内,巨川办好了全家四口人的一切手续,急忙踏上了回安徽太和县原 墙的旅程。然而回到老家每多久,他才发现家乡的实际情况并非像大舅信上所描述 的那么美好,责任田又取消了,还是公社化,大家在一起劳动,只不过市场比较繁 荣,卖什么的都有,都很便宜,吃的方面是比在兰州强多了。 由于巨川一时头脑冲动,草率地做出的决定,着实吞下了一枚苦果。兰州市里 的困难局面,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不到两年的工夫,就恢复。往日的繁荣,听兰 州的朋友来信说这情况,巨川真是后悔莫及, 大舅来信反映的情况是1961年农村出现的大好形时,确实是实情,只是好景不 长而已。1962年,一些形“左”实右的人对责任田横加指责,说是搞复辟倒退,犯 了“方向路线错误”1962年三月,党中央召开了扩大会议,即著名的“七千人大会” 时任中共安徽省省委第一书记的曾希圣同志遭到严厉的批判,并被撤消中共了第一 书记的职务。因此具有强大生命力的责任田被扼杀在摇篮之中,使农业生产又回到 吃大锅饭的老路。广大农村几层干部和农民思想困惑,纷纷埋怨农村的政策为什么 说变就变。大舅一个农民又怎么会知道中央内部的事情呢? 最遗憾的是巧玲,他继续升学的机会化为泡影。她从同学门的来信中得知,她 原来的班级同学们百分之九十都考上了高中,按她平时的学习,考取高中是百分之 百。她始终抱怨爸爸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刻来一封不该的信,诱发了巨川全家回家 乡的决定。巨川在兰州生意干得好好的,硬是放弃了,一门心思非要回家,搞得自 己无所适从,这难道真是命运的安排吗? 巨川哪里知道,安徽农村出现的“好形势”会昙花一现呢?这主要还是因为他 年轻好胜,没有用一分为二的观点分析问题,只考虑到有利条件,没想到不利的情 况,草率地做出了回乡的决定。 巨川回到原墙后,第一件事就是抓紧落实城镇户口及粮油关系。因他年轻,也 不太懂,在兰州办理户口迁移证时比较匆忙,只知道把户口迁到原墙,就可以享受 国家供应粮了,也没有预先与原墙方面联系过。原墙镇办理户口安置的人员便有意 刁难,说原墙是农村集镇,百分之九十八的是农村户口,(实际原墙也有城镇户口, 像国有百货商店、食品公司、医院、学校、和镇政府工作人员,还有以各种商业为 主没有土地的居民,都是吃国家供应粮。)而迁到原墙就是迁到农村,自然也就变 成了农村户口。巨川拄着双拐亲自到镇上去找主要领导说理:“我们在兰州多少年 都是吃国家供应粮,为什么迁到原墙就非要变成农村户口呢?我的户口是从大城市 迁来的,落到农村集镇是合情理的,你们为什么不给落?不管巨川怎么说,他们就 是不给落商品粮。镇领导一再坚持,迁到原墙,就是迁到农村。无奈巨川又跑到太 和县找县长、县委书记说明情况,县领导很同情他的遭遇,耐心地给他解释:“你 的户口从大城市迁到小集镇,按理说是应该给落的,只怪你们自己在迁户口时没有 把情况写清楚,如果注明迁到原墙镇按国家商品粮供应就行了。现在已经是这样办 迁的,按规定是不能落成商品粮户口的,但是考虑到你是个残疾人,能自强自立、 自食其力也不容易,我们现在只能照顾性得安排你一个人的商品粮,剩余的三个就 不能办了。我今天给你们镇上写封性,叫他们给你落实一个人的户口,,你回去吧! 听了县委书记一番话,巨川也没有别的办法,落一个人的比一个人不落好,他 只好把县委书记的亲笔信带回原墙,交给镇政府,让他们办理。谁知镇领导看过信 后,仍千方百计找借口,对残疾人一点没有同情心,一个商品粮都不给落。那时, 巨川太年轻,对社会,不了解,不知道请客送里礼,只知道认死理。认为县委书记 批的为什么不执行?别看他文化低,却敢说敢讲,谁都不怕,和镇领导、办理人员 摆事实、讲道理。这些农村干部,头上像顶着圣旨一样,说话时总摆着一副官僚嘴 脸,农民们都怕他。但巨川却不怕,你拍桌子,我也拍,镇领导被说得垭口无言。 但是县官不如“现管”,就是不给你落户口,你有什么办法呢?户口落不上,就买 不着平价粮,只有买黑市粮了。既然回来了,就要做定居的打算,再回兰州是不可 能的了。“既来之,则安之”。面对现状,刘巨川只得认真考虑,如何安排好一家 人的生活了。 巨川在大城市里呆了多年,哪里知道在计划经济的年代,商品粮户口是多少人 梦寐以求的啊!人们把商品粮供应本叫“旱涝保收本”,只要有了商品粮户口,工 作、升学、参军、就业甚至找对象都有了资本。虽然是县委书记亲自写了信,让镇 里给落巨川一人的户口,但是不花几个钱“明白明白”,硬讲理,最终还是行不通。 巨川气得要命,真后悔不应该回来。 气也没用,户口不给落就算了,现在最主要的是找门面摆摊挣钱,只要有钱, 什么都能买来。他抓紧时间在集镇中心租了一间门面和一间住房,写上招牌,摆上 摊,操起了老本行——修锁、修钟表,这些活吴子贞也插不上手,只能每天做饭、 洗衣,照顾儿子的起居生活。 巨川的修理铺开张以后,活也不少。他是个聪明人,见什么会修什么,他又学 会了修手电筒、打火机、钢笔等,收的活做不完。只是修手表的活太少了,。在兰 州这样的大城市里戴手表的人尚且不多,何况在这么小的集镇?戴手表的人真是屈 指可数了。当时巨川在兰州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这里除了镇上几个领导干部有手 表,其他一些国营单位的工作人员、小干部、或以商业为生的居民,每月三二十元 工资也舍不得买手表。凡是戴手表的人,都宝贝得不得了,即使有点小毛病,都习 惯地送到县城里去修,也不敢让他修。修理闹钟的也不多,一月只能修三五个闹钟, 挣不了十元钱。农村人都是看太阳过日子,没有摆闹钟的,再说干农活也用不着看 时间。 巨川回到原墙以后,自学的修表技术无处发挥,时常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 感觉。原来在兰州没回来以前想的是:回来后,在一个小集镇上能显出自己的技术。 但是修钟表没有活,再有技术也不行。现在想起来真是错打了算盘,后悔莫及。幸 好修理小五金的收入还可以,头两个月下来,也能挣个二三十元,足够过日子的, 加之那时开放了自由市场,只要有钱,虽然价格高了点,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到,生 活还算不错。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