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的大兵 临终的托付 前往唐家山桃园村二社的路很是崎岖,因这地方低矮,处在一个山窝塘,进出 山就一个羊肠小道,地势相当的偏僻。 夜雾茫茫,山路弯弯,他们一行十一人摸着黑夜行走,虽有电筒照路,时不时 的却有人摔跤。时而爬山,时而下坡,有时还跨过小河沟。刘华山引着大家正走着, 他突然就停了步。张排长上前跟着他的目光一望,心里就惊奇了,“你咋个带路的, 走到这湖泊边了?” 望着白晃晃的一大片湖面,看不到尽头,刘华山呆痴痴地说:“我,是晓得的, 走这过去,翻两个小山就到桃园村二社了,咋个突然淹水了呢?” 事情很明白,张排长上前望了望说:“对不起,我误会你了。很明显是这唐家 山的堰塞湖淹到这了,说明这个堰塞湖的危险正在急剧加大。你想想,还有别的路 么?” 刘华山叹息一声说:“路是还有一条,但要绕着走许多的冤枉路,而且路烂甚 至没有路,我有四、五年没走了!” “没有路也得走出一条路来!”张排长把刘华山一拉,“争取走快点,天亮之 前赶到!” “是这样呀?”刘华山摸了一下脑袋说:“那就朝这边走,可就更不好走哟, 走得快,顺利的话,天亮一定赶得到。” 走不多远,一阵电闪雷呜,天就下起了暴雨,淋得大家睁不开眼,刘华山挨着 张排长商量说:“这雨太大,咋个走呀?这前面有个山洞,进去躲躲,雨小点又再 走。” 张排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甩,顺着刘华山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有一个山 洞。他把手一招,招呼众人迅速地钻进去。张排长让大家进了洞里,他在洞门口望 着黑沉沉的天,自言自语地说:“这唐家山的气候怪呢,先还是明秀大月亮,转眼 之间变天,还电闪雷呜地下暴雨,该是等不久就晴了?” 刘华山却摇头说:“这个老天爷猜不准,也许下到大天亮。处于这种情况,又 不是你执行命令不得力,而是天老爷打扰,即使不能按时到达,也不算违反军令呀!” “不,军令一刻不能误,再说解放军救灾民是十万火急的命令。这样吧,等五 分钟出发……。”哪知他的话没说完,只见山洞晃了晃,他敏锐地意识到余震来了, 就急忙喊:“快点跑出洞,跑出100 米站住。” 张排长看到战士们跟随刘华山跑出去了,扭头见一位战士还在穿鞋,他就一把 拖起,顺手捡起没穿上的鞋,跨步就跑。刚跑出洞,只见山洞“轰”的一声塌了下 来。泥石混杂着洪水卷起泥石流冲起很远。张排长回头一望,一座大山已是塌了一 半,他对刘华山说:“这地方不能久留,赶快引我们走!” 暴雨倾盆,泥泞的山路溜滑难行,在张排长的记忆中,这是自己从军以来遇到 的最恶劣天气,也是一次最艰苦最具实战意义的一次急行军,每走一步都是如此的 艰难。 刘华山摆头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又把脸上抹了一把,眯缝着眼望了望,挨近 张排长说:“你看,前面的路更不好走,要经过滑坡地段了,可能稀泥多,陷得很 深,搞不好拔不出腿哟!” “还有别的路吗?”张排长担心地问:“走这安全吧?” “要说安全,恐不安全!”刘华山抹了一把雨水说:“这是唯一的路,没得办 法了,要不,只好掉头往回走!” “不行,闯也要闯过去!”没有半点犹豫,他就下令喊:“全体注意,大家脱 鞋子,裤脚挽高点,拉开距离闯过去!” 战士们的速度很快,脱了鞋子,挽起裤腿,也都站在了大滑坡边。 张排长跑到前面抬头观望,见这里是一片低洼地带,雨水和着稀泥积在了一团, 表面看显得平坦坦的,显然已是形成了一个大泥潭,不过塌方像是平息了。他意识 到这是一个机会,赶在再次塌方到来之前闯过去,就把衣袖一挽,就要第一个去带 头,却不料被刘华山拦着:“慢,我去!这情况不明,我先开路,后面跟上就行!” 没待张排长开口,刘华山已是跳进了泥潭,脚就陷进了很深,但他没停步,拔 出腿又往前行。开头几步,陷进稀泥还不深,可越到中间地段就越陷越深了,甚至 陷进膝盖落进大腿了。这时就更困难了,必须是快点拔出腿来向前迈进。他就担心, 一旦越陷越深,就可能埋进泥潭起不来。此时,刘华山就头脑打转说:“大家照顾 前后左右,互相拉一把,拖一手,脚踩在石块、石板上,陷得就不太深,但要注意, 千万不要划破了腿!” 战士们在一个接一个的行进中,你拉我拖,行成了一个连续不断的互帮互助生 命接力,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终于跨过了这段生死存亡的大泥潭!天刚 蒙蒙亮,风停雨住,四乡八里显山露水可见风景,却也显现出大地震肆虐狂獗的千 疮百孔,尤其是四面山岭上的塌方垮山,以及泥石流狂奔泛烂的山谷,一片狼藉, 更让这凄凉的景色难以触目。 这个时刻,张排长率领的尖刀班战士和刘华山一道虽是到达了桃园村二社,可 他们早已累得不像人样儿。全身上下像是从泥水里捞出来似的,再也分不清是汗水 还是雨水了。看他们全身不仅头脸糊起了泥巴,就连绿色的迷彩服也成了黄泥巴一 样的迷彩色。 气没喘一口,脚没站一下,大家最关切的是受困灾民的生死。可展现在他们面 前的却是一大片的水淹地,有的地方虽还可以涉足,有的地方可就不知短浅了。四 处一望不见灾民的人影儿,张排长就放起声音喊:“老乡,我们是解放军,解救你 们来了,你们在哪儿呀?” 喊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喊了多久,这才见到一片地势稍高的树林边,有一个 老头依着树干在招手,却听不到声音。 张排长喊了一声:“有灾民,快去救人!” 走到老头面前时,张排长蹲下身子拉住他的手,"老人家,我们救你来了!" 老人气息微弱地说:"终于盼到救星,解放军来了……。"谁知他的话没说完, 身子一软就昏倒地上。张排长小小心心地扶住他,其他战士和刘华山就在附近林子 里搜寻其他的人。 拿出背包里的营养乳汁,张排长口一咬打开瓶盖就喂给老人,一瓶快喝完时, 老人就在缓慢地苏醒。这时,一名战士前来报告,“我们找到了十七个灾民,可他 们全是受了伤的,目前都是处于昏迷状态。” “快,拿出你们的营养乳汁给他们吃。”张排长说着这话的时候,老人从张排 长手里拿过瓶子说:“我自己来,太感激解放军了,要不是你们救我,我差点挺不 过了……。” 从老人断断续续地话语中,张排长知道了这儿的灾情很严重。地震发生以来的 这些天,全社已有125 人死亡,目前活着的就他们十来个人。前两天来了一个说话 神神秘秘的白衣天使,真是个女中豪杰,不仅救出了一个名叫周艳红的姑娘,还救 了我们大家的命。当时也是饿得人昏迷了,她跟着这的一条大黑狗去下面的桃子园 摘了一些桃子,给我们吃,这才缓了一口气的。可昨天来了20多个逃难的学生,说 起这些孩子也凄惨,地震震塌了教室,把他们全埋在了废墟下,砸死砸伤了三十多 个学生。冯老师一边把受伤的师生转移走,一边就在学校里搭了棚子让孩子们住下, 吃住都是他一人承担,就等着孩子的家长来认领。但过了四、五天,家长和亲友只 来领走了三个学生,眼下还有21个学生无亲人来领,对此,冯老师很着急。他就去 探访,这才晓得,这的两个村子在强烈地震的一瞬间,全都沉陷下去变成了一个唐 家山湖泊,很明显,这21个学生的亲人也都遇难了。她强忍悲痛,不让孩子们知道, 以免他们的心灵受到太大的打击。谁知刚回到学校时,一个强余震袭来,学校后面 的山梁山崩地裂地塌方垮坡了,没到半小时已是掩埋了大半个学校,与此同时,学 校下边的唐家山湖泊也在猛起地涨水,眼看就要淹到学校的操场了。此时,冯老师 就做出决定,要带领学生们大转移。开始,他是打算把学生转移到中心学校去,可 走了半天的路这才发现去中心学校的路已被垮下来的山石堵死,根本去不了。后来 决定去找乡政府,可去乡政府的道路也被堵了走不通。后来听到收音机讲,绵阳和 江油安置了很多的灾民,于是,他就决定带领学生往江油转移。谁知走了两天两夜 到达唐家山时,突然遇到余震塌方,他沉着机智地带领学生闯过了险区,却不料一 个学生行动迟缓了一点掉在后面,一块巨石飞滚而下,见到事情危急,他就一个箭 步扑上去把学生一推,他却脚下一滑跌倒,那飞石滚来砸在了冯老师的头顶。同学 们惊喊惊叫地扑上去拉起时,冯老师已是血流满面地说不出话,只是向着学生班长 比划,要她团结同学,走出危险地,找一个大人带路,引领着去江油。没一会儿, 冯老师闭上眼睛壮烈地牺牲了。 冯老师的悲壮牺牲,令同学们哭天嚎地的悲痛欲绝。在班长的带领下,同学们 把冯老师抬到一个宽大的草坪上,大家用手刨一个墓坑,把冯老师缓慢地放了下去, 然后每个人采一束鲜花放在冯老师的身旁,哭着为冯老师送行。 坟墓建成之后,学生们都一齐地跪到了冯老师的墓前,向着坟头跪着磕了三个 头,随及站起向冯老师敬了少先队队礼,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说:“冯老师,你为我 们死的,我们永远永远记得你。等到我们再回北川家园时,一定为你树一块碑,刻 上你的名字,也刻上我们的名字,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决不辜负你的教育,一定会 好好读书,长大后建设我们美丽的家园……。” 老人流着泪讲完这感天动地的事儿,令解放军战士和刘华山都给流泪了。 见大家流泪,老人又接着说:“这多感动人的,老师太伟大了!于是,我们十 多个人提议,把桃子摘来全部分给孩子们吃。” “看到孩子们吃得香甜,我们心里也很欣慰。” “却没想到,这两天唐家山湖里的水一天一天地涨得快,很快就要淹到先前居 住的地点,我们迫不得已就搬到了这里。看到这种情形,老人和十多个灾民就商议, 我们缺手断腿的死在这里也是埋在了家乡的土地上。可这些学生不能死呀,他们是 我们的下一代,无论如何要救他们。再说冯老师生前是要把学生们带到江油去,我 们可不能违背死者的心愿呀!几个人就商议:请周艳红和白衣天使尽快带孩子们往 江油去。要不快点走,水淹来,孩子们去哪呀?这事刚说出口,周艳红和白衣天使 说啥也不走,说不能扔下你们几个老人、伤员不管,要死要活在一起。我们几个人 就急了,把他们捧给的桃子一摔,谁也不吃。这种情况下,他们和孩子们哭着向我 们一跪,这才带领孩子往江油去了。” 在了解灾情的同时,张排长叫一个负责医务的战士给伤员作了包扎治疗。在这 期间又与抗震救灾指挥部取得了联系,并按照命令,采取了有条不紊的救援措施, 先是把伤病员集中到一起,采用抬的抬,背的背,伤轻的就搀扶着转移到便于直升 飞机降落的开阔地带,还让战士打出一面红旗作为标志信号。就在这期间,一位头 缠纱布的重伤员紧紧地抓住张排长的手。他就急忙俯下身子对他说:“老乡呀,你 坚持住呵,直升飞机马上就到,把你送到绵阳去,很快会治好你的伤。” 可这伤员却摇头,声音极其微弱地说:“我叫邓民,有一件事要找一个信得过 的人托付,我晓得你们解放军最了解人,求你给我找一个,快点呵!……” 张排长轻轻地握了握邓民的手,“你等一等,这有个记者,他很正直,这次救 了不少的人,我请他来。” 这时,刘华山正在为涉水抬伤员的战士咔咔地抢拍照片,张排长老远就在喊: “刘华山,你跟我来!” 刘华山很不情愿地收起相机问:“啥事?” “就这伤员想见你。”张排长把邓民扶上一块门板躺下,刘华山看过去时,只 见张排长和一个战士抬着的一个伤员向他招手,他急忙举起相机又拍了一张,正要 再拍时,张排长就喊:“你,还啪啥呀?快过来,这位老乡有话说。” 刘华山走到邓民面前盯了盯,“老乡,你伤得不轻呀!你认得我?” 邓民眼睛痴呆地望着,示意他近前说话。 刘华山上前抓住他的手,“我也是北川人呀,是老乡了,有啥话,你说。”他 看邓民的眼神,是一种信任的目光,他就挨得近近地说:“看你岁数比我大点,我 叫你大哥。大哥,有什么事要我办?只要我办得到,拼了命也给你办好。” 邓民很是信任的一笑,伸手就从贴胸口的内衣包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刘华山, “老弟,请你交给县上的杨泽森副县长,一定呵!”他一把抓住刘华山的手,“我 拜托你了!” “杨泽森?我认识呀,保证给你交到!”见邓民还眼巴巴地望着,刘华山就接 着说:“杨泽森在江油担任大康镇镇长时,恰好我在那儿打工,我亲眼看到的,他 为老百姓做了许多的好事,后来升职上调时,百姓舍不得他走,都去送他了,结果 是送了一程又一程,他索性下车跟大家一起走,很感动人的。后来他到青莲镇当镇 长,我去那儿又见到了他,他还叫出我的名字握住我的手,我这打工的没职没权还 招呼我,可见他这人是多么的平易近人。不像有些人当官,官不大,架子却不小, 他要调走时,谁去送呀,巴不得叫他滚快点!”说着这话的时候,刘华山就想打开 包让邓民过目,彼此有个交接。可邓民摆手说:“这包里没啥东西,是我还债给杨 县长的,不用过目了,我信你,会……。”说到这儿时,他的声音突然中断。 张排长眼一望,急忙叫来负责医务的战士,“你快看,他咋啦?” 这战士俯下身摸了摸邓民的脉搏,又拨了拨眼皮,说:“他,他去世了!” 刘华山一把抓住死者的手,“大哥,你这么快就走呵?”他把他的手摇了摇, “你放心,我会交到的。”就把布包很郑重地揣在了自己的内衣口袋里,再一次地 俯下身拍拍死者的手,“大哥,你安心走吧。” 就在这时,天上传来了直升飞机的响声,刘华山、张排长、战士们都一齐地跑 出树林,向着天上的直升飞机招手。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