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纷是个苦命的女孩子,幼年就失去了父爱,她母女四人相依为命,过上了清 穷的生活。 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僻偏的小镇,别人不会因为小纷一家人的清穷和孤苦而得 到帮助,相反,小纷母女四人在其父亲去世后就受着非人的折磨,受尽了人世间的 凄苦。别人的嘲笑声,讽刺声,每天不绝于耳地冲击着失去一个男人做基柱的家庭。 他们因为一只失散的小鸡也会被别人辱骂,因为一只小狗吠也会被别人驱打,人世 间的悲欢离合一齐重压在这相依为命的一家四口的肩上。 小纷从小就懂事了,每次见到生活的重担压着母亲时,她就偷偷流泪,她不忍 心生活的风风雨雨折磨自己心爱的母亲,多次跟母亲商量退学,但都被母亲拒绝了。 母亲不忍心自己心爱的女儿幼小心灵受到伤害。母亲即使受苦受难也不会让小纷退 学。在家里,母亲每天都语重心长地教育子女,嬉皮笑脸地面对生活。母亲靠卖菜 度日的,怎么能每天一个脸孔呢?不过,没有知道底细的人是绝对不会从母亲慈祥 和蔼可亲的笑脸背后看出这位寡妇的清穷、痛苦与悲伤。无论人生是多么坎坷,无 论是多么地难过,母亲一样勇敢地维持着这个危危可岌的家。就是这样,母亲的性 格一直熏陶着小纷的情操。 提起小纷父亲的死,我真的不想去写,我没有勇气去提及这件伤心的事,我真 的不想去打扰她的父亲在天堂安息着的灵魂。 小纷的父亲在她八岁的时候就走了。父亲的死给一些不知真相的人留下了饭前 茶后闲谈的笑料。其实,她父亲是病死的,被一些人增添了一些神话色彩。 听说1985年的一天中午,毒阳如火,热烘烘地烤着大地,几片残云干涸地挂在 天边,不愿意飘走,故意停留下来看这个世界即将发生的悲悲苦苦,聚聚散散的凄 苦故事。小纷的父亲和几位同事出差回来的路上,看见一条碗口粗的蛇横在路中间 吓唬过路的人,他们便把这条蛇打死了,然后煮来吃。过后,小纷的父亲就得了重 病,卧病在床,不吃不喝,小纷母子到处请医生给父亲治病,就是无效,半年后父 亲就死了。 那是我听说而己,到底小纷的父亲是如何死的,我无从知道。因为我无法从小 纷口中得知她父亲的真正死因。 父亲死后,便丢下了靠卖菜维持活计的母亲拉扯着小纷姐妹三人。父亲厚葬后, 家里就没有什么钱了,靠她的母亲卖菜去养活一家四口,生活清贫得实在过不了。 一天,母亲去跟父亲的顶头上司商量,要求把父亲的职务让大姐来顶替,顶头 上司后仰在滕椅上,手指夹着一支香烟口中吐着烟雾,睁着“二郎腿”半眯着“斗 鸡眼”瞟着花容月貌的母亲,然后站了起来,在坐在长凳上的母亲面前走来走去, 捻着山羊胡须道:“好说,好说,只要山姑你懂得“规定”,我即刻帮你办好手续。 ” “规定,什么规定?”母亲内心纳闷,暗暗地琢磨着顶头上司的弦外之音。当 她抬起头看见他那双火辣辣的死盯着她的“斗鸡眼”时,她明白了许多,通身冷了 半截,双手不自觉地抱着前胸,倒退了几步,怯怯地望着他,小心地提防着他的侵 犯。 “既然你不诚意,算了吧!我并不是逢人之难,先下手为强的人。”说完,他 摆摆手,做出准备送客的手势。 “算了,你先回去吧!你啥时候想通了,我就啥时候帮你办好。”他挥了挥手, 把山姑送出了门口。 山姑,第二次去要求顶头上司办理代理班手续是她丈夫六叔死去的第二年的春 天。 那天山姑早早起了床,梳好了头发,整理好衣领,稍略打扮了一下就找顶头上 司去了。 山姑从顶头上司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己经是下午五点钟了,她满脸泪痕,身上 惟悴,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家。一回到了家,她就和衣仰卧在床上,大脑一场空 白,无声的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流,眼前浮现着一场又一场生与死,痛与恨,肉体 与灵魂的博斗。 这时候,小纷还没有放学回来,别人家的灶堂上面己经炊烟缕缕了,但山姑还 是没有精神起来生火做饭。忽然,她哇地哭了起来,头发披散在后脑壳上,她出卖 了坚贞,她对不起死去的丈夫,她想到了死,她想到了悬梁。 女人啊,处于生与死的命运线上挣扎的女人啊,失去了男人做家庭基柱的女人 啊,你怎能受得了风风雨雨的折磨?你怎能支撑起危危可岌摇摇欲坠的灵魂城堡? 你就这样没有勇气,你就这样忍心抛弃你可爱的亲人,抛弃这个需要你来支撑的家 吗? 山姑找来一条绳子,把绳子的一头拴在床杆上,然后在绳子的另一头扎了一个 圈,便把头伸进去,接着她跳下了床,于是,她便被悬在空中了,绳子把她绑得紧 紧的,把她的脖子拉得红肿红肿,求生的欲望使她本能地用双手握住绳子,想减轻 绳子对脖子的拉力。现在,她后悔了,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而换来的痛苦以及即 将离开人世的恐慌。她后悔自己无力保护自己的贞操,人格以及尊严。可是,她一 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失去男人做后盾的女人,怎么能逃得过命运的折磨呢? 幸好,小纷放学回来了,她一回到家就叫了一声,“妈”。一直以来每当放学 回来,山姑不在市场卖菜就在家中生火做饭了,可是今天,她找遍了菜市场,就是 找不到母亲的影子,家里的门关着,并且灶堂还没有生过火的痕迹。小纷感到不对 劲,并且家里的凳子被人挪动过的迹像引起了小纷的怀疑,她感到情势不妙,慌张 了起来。她一慌动,脚步就乱了,她忙推动母亲虚掩的房门,看见母亲双手握着绳 子双脚用力地挣扎着。小纷己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母亲悬梁了,对这种事情她感到不 是很刺手,她马上搬来凳子,垫着山姑的双脚,然后用刀割断拴在床杆上的绳子, 山姑就顺势站到凳子上了。 “妈你这是何苦呢?你有什么事想不开啊?”小纷站在母亲的面前无比怜爱地 望着山姑。 “小纷……”山姑有苦说不出来,只是怜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头,一把眼泪一把 鼻涕地痛哭了起来。 “妈,你有什么事想不开,告诉女儿好吗?”小纷拭干了眼泪,深切地望着母 亲。 “小纷,去做饭吧,妈没事了,我想歇一歇,静一静。”小纷把山姑扶到床上, 然后冲了一杯白糖水送给山姑。 一连几天,小纷问起山姑发生了什么事情,山姑就是摇头,她不想把自己脏的 灵魂加重女儿的心灵负担,每次都是漫无关心地应付女儿,小纷对守口如瓶的母亲 无计可施,也就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慢慢地,就再也没人提起这件让人伤心的 事了。 一个月后,大姐上班了。上班那天山姑一大早就起了床,炒了几个女儿爱吃的 菜,全家人坐在饭桌上津津有味地吃饭,为庆祝大姐顶替了父亲的职位。 山姑把一大块鸡肉夹到大姐的碗里:“吃吧!以后要好好工作,这个家就靠你 了。”山姑的声音有点沙哑分明是强忍着一身的痛苦与无奈说出来的,带着几丝的 凄凉。 “妈,你也吃一口吧,我以后会好好工作,经常回来看看你的。”大姐望着母 亲,信心十足地说,分明是她还没有知道母亲的事,她听不出母亲的弦外之音。 山姑低下头,小纷也低下了头。大姐似乎发觉了什么,问道:“妈,你怎么啦? 小纷,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妈只是说妈老了,这个家靠你们维持了。”山姑急急地说。 “是的,是的,妈很爱这个家,也很爱你,妈希望你以后多多回来看看妈。” 小纷控制着情绪,皮笑肉不笑地帮腔着。 大姐上班后,日子就好过了一些,大姐经常回家,经常带些好吃的好喝的东西 回来孝敬山姑,带钱回来给弟妹读书。 两年后,大姐嫁人了,嫁到了另一个小镇去,当了一个在工商局工作的人员的 妻子,往后,大姐就少回家了,只是逢年过节,她才回来看看山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