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专最后的一个学期,我申请回家乡实习。 那是1998年10月19日,我请假回到了家。那天,我看见村后有人在建房子,我 房子是伍叔公的,但我不知道承建方是本村的恶霸拾来。 拾来是村中最凶最霸道的人,他依着他母舅是大村大姓,又仗着自己当包工头 有点钱,在村中行凶作恶,肆无忌惮。 我是读建筑的,看见伍叔公建房子,就想抓住这个机会到工地去实践。上屋顶 时,我向工人问了一些绑铁方面的问题,他们都乐意告诉我。我想着怎样布置、操 作,便用尺量了起来。其实,我并不知道他们测量时己放错了线,我丈量时并不声 张,只是默默无言地把尺子放回原地,想着怎样去改正。 待晚上回到家后,我告诉母亲说我去村后看工人绑铁学了不少东西,还打算明 天再去呢,母亲脸色大变,她说这是村霸拾来建的怕是我惹了祸。拾来80岁的爷爷 春禧祖也在我家中坐着,他听到我的话后也甚是吃惊,说我惹了大祸。 复天的夜晚来得很迟,晚上七点钟后,天黑了下来,夜色开始拉上了黑幕,乡 村躺在一片宁静的深渊里。天空没有月亮和星星,只有几只莹火虫飞来飞去,点缀 了乡村的悲凉和静寂。 忽然,有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从村东头响起,紧接着是一阵来势凶猛的肆无忌惮 的脚步声。 狗紧随着脚步声的后面狂吠,把路边的鸡吓着“咯咯咯”地忙着飞入森林中去。 那群人手中拿着棍棒,杀去腾腾地向我家走来。 那群人找到我家,见我不在家时又来到我爷爷家找我。他们找不到我不罢休, 打不到我不解恨。 我刚从厨房里喝水出来,我撞到了他们,他们黑沉沉一片地围住了门口,每人 手中都拿着棍棒,像戏中升堂时公差手执棍棒助威的气势。 那群人中,为首的叫陈河,他黑着脸,来势汹汹地把我逼到圆桌旁。“你是景 阳吗?你怎么去踩坏我的铁?谁叫你去的?”他声嘶力竭,似一头发疯的野狼。 “是,我就是景阳,如果我踏坏了你的铁,我愿意赔给你。”我嫉恶如仇、视 死如归地盯着面前的陈河。 “你是景阳,我打你怎样?”说完,他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打狗也要看主人, 我知道陈河是故意打我的,本来,我没有什么错,拾来在村中行凶贯了,如果他不 因为一点小事打人的话,似乎他们那孤假虎威的本领就不存在了。 我势力单薄,敌不过那些行凶作恶的人,我知道今晚一定要受皮肉之苦口婆心 了,所以陈河打我时,我没有还手,也不敢叫在大厅看电视的人,只好硬着头皮, 不屈不挠,让他打。 陈河给了我两巴掌后,便站到了一边去了。此时,走过来一个“活阎王”不说 一字半句,行至我面前就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几点火星在我眼前闪来 闪去。我怒气冲冲,但敢怒不敢言,除了躲闪,还是躲闪。 “活阎王”一巴掌打过来后,紧跟着就用左脚向我的腹部踢来,还好,我躲过 了这一脚,我忙开始乱窜,像一匹逃亡的野狼躲闪。他见我逃窜,无情地追着我打。 我被围在厨房里,慌乱中我碰到了一个装了许多水的胶盆,流了一厨房的水,“活 阎王”更生气了,像头张开血口的野兽,愤怒着,暴跳着。把我逼到柴草垛里,柴 草垛里放了许多木柴,我只好停下来,双手做投降状,要求活阎王放过我,哪有可 能?“活阎王”趁我举手投降,他一打过来,打在我的左肩膀上,痛得我差点哭出 来,接着她又飞起一脚,踢在我的右肋骨上,把我踢倒在地上。 这时,二弟出来小便时看见一群人站在厨房门口,仔细一看,等看清这群人正 在打我时,二弟忙叫出在大厅内看电视的人,听到叫声后,在大厅内看电视的大大 小小的男男女女几个人忙围了出来,但他们来迟了,我己被打倒在地上,这群凶恶 的狼,也从厨房出来了。奶奶说:“什么事啊?” “活阎王”说:“景阳去工地踩坏了我的钢筋,今天,我要教训教训他。” “他不懂你们的规矩,既然己踏坏了你的钢筋,叫他赔给你不就行了吗?“爷 爷说。 “赔,能赔多少钱啊!我打他以后,他会放聪明一点,他要跟我斗,哼,还嫩 着呢!”陈河几乎吼道。 奶奶说:“不是这样的,他是读建筑的,毕业了回来学习,见你们在工地施工 就去跟你们学习!” “实习?实习不到大工地去,偏要到我工地去?我就是要打他他能怎么样?我 想看看他以后是否还要逞强”“活阎王”肆无忌惮地说。 其实,恶人是不用找什么理由都要打人的,他们无法无天,把自己的巴掌估计 得足可以遮住天下。 接着,“活阎王”说:“如果我工地做不好,还要景阳留着脑袋等我来取呢!” 说完,便似一阵龙卷风呼啸而去了。他们出去后,二弟忙走过来问我伤势如何。我 说“没关系。”二弟瞪着我说:“还说没关系,嘴巴都出血了,还不知内伤有多重 呢?” 奶奶说:“你不知道这群人恶着吗?上次在南洋村,也是一位老公子路过他们 的工地,不知道说了什么话,也被这群人打得死去活来。他们到哪里,打人到哪里, 你何苦要上他们的工地呢?” “我怎么知道是他们的工地呢?如果我知道的话就不会上去了。”我自吃喝其 果地说。 爷爷找来几个“跌打丸”要我服酒吞下,我说:不要了,没问题。”我生气地 回到大厅,坐在床上喘着气,我知道他们故意来打我,但我势单力薄,拿他们没办 法。 这时母亲闻讯赶来了,一见到我红肿的嘴巴就哭了起来。“打狗也要看主人, 这群人欺人太甚,我就叫你在家里静坐,你何苦要去惹祸呢?”母亲对我苦口婆心 地说,她一边说一边哭,把我的心揪得紧紧的。 一会儿,兴叔也来了,他手里拿着水烟筒,对我说:“这帮人你也惹,你读这 死书本来就没用的了,这个社会恶人甚多,你就是不相信,还没读到几年书,就以 为能飞起来了,不吃一堑不长一智,这回知错了吧” 他丢下这句话就出去了。 兴叔一贯都是这样教我,但今天这种情况,他还说话激我,让我吃不消。说真 的,我好需要别人安慰我理解我,可他们口口声声都在责怪我,难道我真的错到了 极点了吗?我哽咽着,想着想着,不争气的眼泪就悄悄地掉了下来。 兴叔出去不久,二弟就把屋主伍叔公叫来了。伍叔公在他老婆的引领下,走了 进来,坐在院子里。母亲和奶奶走过来,围住伍叔公,母亲说:“伍叔,你说这是 什么回事吗?今天下午景阳才回来,上了一回工地,就给拾来叫人打得这么惨,这 还是世道吗?” 伍叔公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听说景阳上工地踏坏了他们的钢铁,还 用尺子来量距离呢!你们不知道,他们建的房子少了2 公分,我昨天还扣了他们一 万块钱呢?今天景阳又去量他们的尺寸,他们才过来打人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默不作声地。 奶奶问伍叔公道:“伍叔啊,这帮人以后还打景阳吗?”奶奶还在担心我以后 的安全。 “不会了,我回去再和他们聊聊。”伍叔叔公又说道:“叫景阳明天去拾药吃, 打伤了别留着痛,知道吗?景阳!”伍叔公加重了语气,他想让我按照他的要求去 做。 回到家里,我坐在大厅的床上,喘着粗气,母亲坐在床边,哭着道;“你好好 地今天才回来,不在家里坐,又去工地惹事生非被人打伤了,祖公怎么没长眼,让 别人欺负,天什么时候才开云,这个家的人才有出头之日。”母亲一边说一边哭着 把“跌打丸”送给我,要求我吃了下去。我不想再伤母亲的心忙当着她的面把药吞 了下去,之后我六神无注地坐在床上,团团怒火从心中升起。我吞不下这口气,我 受不了欺负,我想到了报仇,我想把拾来砍死…… 第二天早上,我睡在大厅的床上。母亲正在做饭,爷爷进来了,一见到我就喊 道:“景阳啊,你好些了吗?好些了吗?今天你去看看医生拾些药回来吃,别留着 疼。”听着爷爷的话我很感动,毕竟他60多岁了,知道我被别人打了,还很早就起 床来看我。我说:“好受些了,昨夜吃了药没事了。 哪里是呢?其实,昨夜被打到的地方,今天才痛得要命呢!嘴疼、右肋骨疼, 肩头疼,我像一条被病痛折磨得快要死的狗,低着头舔着流血的伤口,流着凄凉的 眼泪。我连路都不敢走了,双脚酸痛得千斤重,想抬也抬不起头,但为了安慰爷爷, 让他放心去种田,我才骗他说我没事呢! “你一定要去看看医生,别留着疼哦!”丢下这句话,爷爷的脚己划出了门槛。 “谁要你这么好,一大早就左一个看医生,右一个看医生啊!如果你做父母站 得正谁敢打你的孙子?所谓的家和万事兴,兄弟的不和,孙子才会被别人打!”母 亲责怪着爷爷。 确实如此,我父亲五兄弟,如果兄弟团结,婶婶和睦,拾来哪敢这么行凶,赶 到我家里来打我?奶奶和爷爷就是这种糊涂人,重富欺穷,把一份子孙当黄金,把 另一份子孙当粪土,才致家庭不和睦,让人乘虚而入。 爷爷听了母亲这样话不高兴,他边走边道“别人来打景阳,你叫我怎么办呢?” 他委屈地走了。 中午,父亲从海洋回来了,母亲把情况告诉了他。 父亲不听还好,一听就气,他大声地喊道;“我操他妈的我真的不相信拾来在 村里这么行凶,无缘无故就把我孩子打伤了。我去报警,拼了老命也要跟拾来讨回 公道。”说完,父亲怒气冲冲地想去报警。我忙从屋里出来,劝住了父亲。 “你怎么不报警啊,你干嘛这么傻呢?拾来都来家里打人了,他到底欺那件啊?” 父亲声音沙哑,如果他不是男人的话准会痛哭起来的。 “爸,你怎么那么冲动啊,报警你认识谁啊?你有钱吗?现在什么社会了你知 道吗?报警又怎么样?你能把拾来怎么样呢,人家打的是我而不是你啊,爸。” 父亲瞪着双眼望着我,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他说;“亏你说得出来,是 打你不是打我,你是我的孩子啊!拾来是欺我才打的你啊!你气死我了,我知道, 我当父亲的不中用,我才出海捕鱼挣钱给你读书,我为的是让你有出头之日能帮我 争一口气,今天,我才知道生错了你这个不孝之子”父亲气得脸红耳赤,他痛苦地 用手打着自己的胸口,抱着头蹲在墙角边放声大哭起来。 我错怪了父亲,我一直以为父亲只知道每天出海捕鱼挣钱,但谁知道他的用心 良苦呢?“我为的是让你有出头之日能帮我争一口气”父亲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 刺着我的心。我错怪了父亲,我真的不该伤父亲脆弱的心啊!我惭愧地低下头,恳 求父亲的原谅。 父亲站了起来,他问我是否吃了药,我说吃了。他说下午去看看医生,拾些药 回来吃。说完,他就到爷爷家去了,吃完中午饭,父亲又出海了,他说今天天气好 要赶着去捕鱼了,我和母亲劝不住他,只好让他推着自行车出门去了。 其实,父亲是吞不下这口气,不忍心呆在家里便撤谎出海呢!我知道深深伤到 父亲那颗心了,但我又能说什么呢? 下午,我去看民法通医生,法通医生切着我的脉,说我被人打得很重,要吃很 多药,最后,他问我是哪里人,为何被人打得这么伤。他正问到我的痛处,所以, 我完完全全地告诉了他。法通医生说:“拾来和你是同一门内人,妈的,他那么行 凶,如何对得起祖宗。现在,还有什么兄弟,我以为拾来是个正人君子,原来他是 位衣冠禽兽,伪君子。”他大骂了一顿,接着他问道;“拾来答应给你赔伤吗?” 我说:“没有,我不要他赔那几十块钱,我用我的钱拾药吃算了。” 从法通医生的药店出来后,我径直去找进叔。进叔在镇医院第二门诊部上班。 在门诊部门口,我见到了进叔,并且和他谈起我昨天的事情来。 还没有待我把话说完,进叔就扳起脸说道:“我不相信,拾来会平白无故叫人 打你,如果你不是逞强,人家怎么会三更半夜就去家里打你?你以为自己好了不起, 还没有学会走路就学会飞天了。” 天啊,以前关心我、支持我的进叔己变得面目全非了。进叔,你还记得以前兴 叔平白无故地被呕打的事吗? 进叔,凝皱着眉头,顿然又张开了,“你的情况和兴叔的不同,大人的事你不 要管,你这件事是因为你太逞强了,才致被人打的。” “进叔,你相信我也好,不相信也罢,反正这件事已过去了,我也不可能要你 去和拾来计较什么,不过,我相信我没有错,待雨过天晴后,你会知道拾来是什么 人,并且我要让拾来知道,这笔帐,我迟早会和他算的。” 说完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诊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