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被打的事,像一颗炸弹在小镇里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小 纷的耳里。 秋夜,月淡星稀,树影婆婆,有几朵乌云浮在半空。一阵风吹来,岸上低矮的 松树,似万头野兽在黑夜里舞蹈,海浪滔滔一层层地向上冲涌,喧闹着,叫喊着, 似万马奔腾浩浩荡荡。在那遥远的地方,在那水天相接的海面上零散地闪着几点渔 火…… 我站着,右手握着松树,神情忧郁地望着大海。小纷望着我,想从我的表情中 找出那失落的情节。 忽然,小纷伸出手拖住我的手说:“景阳,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没事吧!” 她似问非问地道。 我背过身去,对她不理不睬。 远处,一层层奸讦而凶狠的海浪冲了上来,想把沙滩吞噬,却又退了下去。即 使它来时是那么凶猛,猖狂,但到后来始终是粉身碎骨,变成泡沫。 “哦,恶人就是海浪。”我沉默着,一种嘲笑的力量从心中汹起,我嘲笑恶人 的悲鄙和无能,自不量力。 看着这种神奇莫测的大海,望着它那浩翰的雄姿,听着那美妙的音乐,我心情 开朗了很多。 小纷说:“景阳,世事可为,不可勉为,看开点吧!” “小纷,其实这件事不会是我的错,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气,家人对我的不理解, 更加气煞了我,你知道吗?”我愤怒地。 “家人有家人的想法,他们完全是为你好啊!他们不曾也憋着一肚子气吗?但 他们实在没方法啊。你想想,那个做父母的谁不想自己的子女听话,不去招灾惹祸, 谁不想自己的子女平平安安?”小纷的话宛如一飘冰凉的清水,把我的灵魂和理智 泼醒,是啊,父母也同我一样憋了一肚子气啊!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我才 明白父母的良心用苦! “景阳,毕业了,你打算做什么?这个社会很现实,出路只能靠自己去摸索。 你也应该给自己的职业做个规划了。” “我打算去深圳打工,永远永远地离开这个人吃人的小镇。”我望着大海恨恨 地说,大有不到目的决不回头的气势。 “明天?这么快啊,你想清楚了没有?你还要实习啊?你还没有拿到毕业证书 啊?你出去打工吃得消吗?你急着干什么啊?”小纷气急败坏地。 “我哪里不急啊?我哪能咽得下这口气?我哪有面子去面对在我周围嘲笑我, 挖苦我,讽刺我的人呢?”我恶狠狠地说。 “景阳,在你周围的人,并不是个个都会嘲笑你,讽刺你,挖苦你的,包括我, 包括你父母亲以及你家里所有的人,只不过是你心里作怪罢了。”小纷苦口婆心地 安慰着我。 “你不要烦我,我己经决定明天就去深圳打工了,谁也阻不了。” “景阳,你不后悔吗?”小纷含情脉脉地望着我。 “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就像我读建筑一样,家里人 个个都说没有用,他们不帮助我,不支持我,更加没有理解我,我一样读到现在, 你说我会后悔吗?”我拿开小纷的手。 我们相对沉默着,空气凝住了,只有我的喘息声和大海波涛声交杂在一起。 “景阳,你的选择是对的,我不能阻住你,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说得对,你应 该离开这个小镇,去远方寻找你的梦,但是……”小纷低下了头,话也停了下来。 “但是什么?”我逼近他,“但是什么?” “但是……”她抬起头看着我,红着脸说:“我说出来你怪我吗?” “我不怪你,你说吧!”我双手扶着她的肩。 “但是,我……“她怯怯地,不待把话说完就低下了头。从她三番四次欲言又 止的表情,我己猜到了十之八九。 “小纷,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我实在做不到,我不能连累你,我是一个浪子, 喜欢到处漂泊,而你是个好女孩,你应该拥有一个有钱,有地位又懂爱你的人,他 会给你一个幸福温馨的家,但我给不了你。” “景阳,我不需要钱,我不需要地位,我只要你一个人,只要跟你在一起,哪 怕天涯海角,四处漂泊,我也幸福着快乐着。”小纷的眼睛亮亮的,有几点东西在 打转。 “小纷,……“我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也紧紧地抱着我,好像是怕我一转 眼就要离开她似的。但是,一会儿后,我把她推开了,我说“小纷,不能,我绝对 不能把你带走。” “为什么?是不是嫌我不会照顾你,嫌我没有文化……”小纷掉下了一颗颗晶 莹的泪水,怯怯地望着我。 “不是,不是,我怕这样会影响到你的名誉,你的母亲在家需要你,你的家人 需要你,对不起,你太好了,我不能连累你。” “景阳,你是不是怕我骗你?你是不是还怀疑我对你的爱情?初一的时候,我 就开始爱上了你,但是我知道你成绩好,你的学途无量,我怕连累你,影响你,所 以我拒绝了你,我却在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你是否知道我那颗完全属于你的心不时 不刻地想着你?初二的时候,你转学离开了我,你是否知道,我很痛苦也很快乐? 痛苦的是我不能向你解释,不能向你表达我的爱意,快乐的是我不再影响到你的学 业,我为你能有这样的机会而高兴,每次想起你时,我就高兴得无法入睡,即使夜 夜失眠,也是一种享受。这时,我就高兴地闭上眼睛让你的影子填充我的心房,你 知道我多高兴吗?你知道我是多么地想念你吗?有好几次,我都想给你写信,但又 忍住了,每次都是没有勇气提起笔来。景阳,你爱我吗?”她忽然扑过来,抱着我, 两眼脉脉含情地看着我。 听着她的肺腑之言,我感动得差点流下了眼泪,她是爱我的,我怎么不动于衷 呢? “小纷,我也爱你,我爱你爱得天天失眠,爱得心好累好累!……”未待我把 话说完,她就用那双红唇覆盖了我的唇,我被她吻得全身火热热的,似乎有一团欲 火在燃烧。我措手无策地站着,让她爱情的信号搅动我的五脏六腑,搅动着我欲火, 我乱了分寸,开始抚摸着她的秀发,她紧紧地抱着我的腰,身上有一股强大的气流 向我逼近。她闭上眼睛,抑起了头,我的唇就吻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呻吟着,双手 抚摸着我的头发,然后用手指深深地扎痛了我的大脑皮层。她喘息着呻吟着,然后 用手去解我上衣的纽扣,我迷路了,开始在她肆无忌惮的温柔下迷路……忽然有一 股冷气从我心头升起,把我的理智拉上了彼岸,不能,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就无 法补救了。我控制着,提醒自己要赶快摆脱情火的燃烧,我推了推她,她还是不动, 仍然在欲望和幻想中遨游。 “小纷,小纷。”我用力拉开她的手,把她推倒在地上, 小纷对这忽如其来的变化感到口瞪目呆,她忍住屁股的疼痛,站了起来,用那 双被情欲烧红的眼睛看着我,“你不是真的爱我是不是?你嫌我下贱是不是?你分 明是在骗我是不是?”她逼近了我,样子真是吓人。 “小纷,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好吗?”她的眼神把我吓得冷了半截。 小纷逼了过来,“你不用说了,你不是真的爱我,分明是在骗我。”啪的一声 我被她狠狠的尝了一记耳光。 “小纷………”我被她打昏了头,惊慌失措地望着她。 “你骗我,你骗我,你为什么骗我?”她的粉拳像冰雹一样落在我的胸膛上, 然后她“哇”的哭了起来,双手捂着脸夺路而跑了起来。 “小纷,小纷你听我说………”我欲上步阻拦,但她已经跑出很远了,追是不 可能追得上了,我“呼”地吹了一口长气,扒着头发,蹲在了地上。 远处,海浪张牙舞爪,一层一层地向上冲来,然后又一层层地变成碎沫倒退了 下去。我没有勇气抬起脚来,更没有勇气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我慢慢地在沙滩坐 了下来,然后从衣兜里抽出一支烟,点上了火,一口一口地抽了起来,像吸血鬼一 样让自己的生命在手指间慢慢变成烬灰。 我知道,我和小纷的戏就这样演完了,明天我就要离开这个小镇,到外面流浪 了,恐怕以后无缘再见小纷了。 翌日,我很早就来到车站等车,我好想小纷一夜之间能回心转意,今天能来为 我送行,可是没有,我等了几个小时了,她还是没有来。 车来了,响着喇叭由远而近地开进车站,我心被揪得紧紧的,我知道小纷再不 来,我们的缘份就算到了尽头了。 车站里人来人往,有背着行襄外出的,有衣锦还乡的,他们在亲朋好友的簇拥 下热闹非常,而我孤孤单单地,没有人来为我送行,母亲没有来,小纷不愿意来, 此时我对小镇无所依恋,却又无不依恋,不知不觉间,一般凄凉的气息袭击了我的 五脏六腑,眼睛里好像有种滚热的东西在无声无息地沿着脸庞流了下来…… 车要启动了,乘客开始陆续地上了车,我整个人仿佛快被掏空了一样毫无知觉 地拦住门口,被服务员叫了几声才反应过来,忙装出一张笑脸,无精打采地上了车。 “小纷是真的不来了,小纷啊,我知道你所受的委屈,但我没办法啊!我不能 连累你啊!”我内心愁苦,但无主的眼神还是到处搜寻小纷的踪影。 车启动了,我还没有见到小纷的踪影,心开始滴血了,“小纷啊,你就这样负 气不来送我吗?你就忍心让我孤独地离开这个小镇吗?在这个小镇,除了我母亲, 你是最爱我的人了,你怎么………?我的心已经痛苦得支离破碎了,想都不敢再想 下去了。 车开走了,带着我的希冀,带着我的伤痕,在故乡的沥青公路上,快速地飞了 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