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没有理由地喜欢埃尔温·布鲁克·怀特的文字。 怀特的文字如空谷幽兰,似崖壁凌霄,看似柔弱、婉约,实则清新、空灵,就 像一条涓涓小溪,在长满青草的山川里静静地流着,一直流到你的心灵深处。 埃尔温·布鲁克·怀特,是美国随笔文体的伟大的奠基者和执著的践行人。 怀特毫不做作地,甚至有点沾沾自喜地称自己为“随笔作者”。他认为,“随 笔作者是些自我放纵的人,天真地以为,他想的一切,围绕他发生的一切,都会引 起大家的兴趣。此人陶醉于他的事情,就像喜欢观察鸟的人陶醉于他的郊游一样”。 怀特相信,随笔作者每一次新的出行,每一次新的“尝试”,都与上一次不同,带 他进入新的天地。他为此兴奋。只有天生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才会如此旁若无人、 锲而不舍地去写随笔。 “随笔”是一种独特的写作方式,注重表现自我,表达个人对生活、对世界的 感受。最早给它命名的是法国人蒙田。蒙田出生于1533年,他的父亲是法国南部继 承了丰厚家产的商人,有贵族头衔,当过波尔多市的市长。蒙田年轻时曾两度晋谒 巴黎王宫,希图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无奈机遇不佳,辗转又回到家乡。三十五岁 时,蒙田的父亲去世,蒙田分得了巨额遗产,成为了蒙田庄园的领主。三十八岁那 年,蒙田退隐庄园,过起了读书、写作的生活,希望“投入智慧女神的怀抱,在平 安宁静中度过有生之年”。蒙田主张追求人生的幸福和快乐,主张以自我为中心的 生活,成为创造自己生活的主人。他说:“世上最难学懂学透的学问就是如何享受 此生,在我们所有缺点中最严重的就是轻视生命。” 蒙田对自己在长期的读书、写作生涯中创造的“随笔”文体骄傲无比。他常常 对他的贵族朋友们说,对于你们的诞辰或其他喜庆之事,我没有什么更好的礼物, 只能写几篇文字优雅、内容充实的随笔送给你们。 这倒是真透出了隐居文人的酸腐之气。当然,怀特并不这样认为。他坚定地把 三百多年前的蒙田视为自己的偶像与老师。他说:“我穿破了许多件衬衣,并非每 一件都适合我,但每逢我灰心丧气时,衣橱里,掩在所有东西的后面,总会有一件 蒙田式的披风挂在那里,还散发一点樟脑的味道。”怀特的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 他决心继承蒙田的衣钵,让“随笔”这种文体在美国发扬光大。 在所有的公开场合,怀特把随笔写作称之为雕虫小技,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率性 文字。他自嘲地说,随笔作者,与家、诗人、剧作家不同,必须满足于自我设定的 二等公民身份。作家如果把眼光瞄向其他俗世的荣耀,最好去写、诗歌或戏剧,听 凭随笔作者去信手涂抹,满足于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享受无拘无束的存在。 随笔肯定是“敏感”的产物。这是可以从怀特的表述中导引出的确凿定义。怀 特认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进行随笔创作,一定是那些高度自我意识,焦虑不 安,对生活中细枝末节的感悟清晰深刻之人,才是写随笔的特定人选。 成年之后,怀特对自己的童年极不满意,他认为,他的童年就一直处于焦虑不 安之中,“我几乎事事都感到不安”。他有点儿不合群,羞于当众表达,愿意独往 独来,躲在自己的小天地,耽于思考和幻想。上学期间,他最犯愁的事情就是当众 朗读课文。好在他的老师喜欢用姓氏的字母为顺序,因而,一般情况下,还点不到 怀特的“W ”时,下课的铃声就响了。伴着这清脆的铃声,怀特总是要长长地舒一 口气。他觉得,这单调的铃声那么悠扬、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