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对于怀特的畏葸和扭捏,怀特的姐姐大为不安。她认为,一个大男孩,没有任 何社交能力和技巧,是连个朋友也找不到的。姐姐鼓励他走出家门,走出他“沉思” 的小天地,甚至经常把怀特扔到女孩儿堆里去,而怀特总是惊吓不已,闻风而逃。 姐姐锲而不舍,决心开化这个木讷的弟弟。一有机会,她就打开家里的留声机,一 把抓过怀特,在客厅里摇来摆去,跳起了交际舞。姐姐牢牢地抓住他,似乎是在贴 身肉搏,而每一次,怀特总是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挣脱姐姐的胳膊。 一天,姐姐拉上怀特,去纽约参加与朋友们的约会。为何叫上自己,怀特自己 也记不清了。他想,也许是为了平衡男女比例,也许是如果没有家人陪伴,父母不 会同意姐姐自己前往。不管怎么说,那是给了怀特极大刺激的一个下午。怀特家住 在纽约郊区,纽约市区是他很少涉足的富贵繁华之地。在他的记忆中,只是跟着父 亲去过两次竞技场剧院,看过几场日间电影。姐姐与朋友们会合后,提议去广场饭 店的茶点舞会。怀特感叹道:“那儿的场面确实让我大开眼界,由不得你不兴奋。 桌子靠近舞池,人们可以坐下来,其实是身在舞池中。”舞会上供应一种肉桂烤面 包片,怀特吃着面包片,观看着女孩子和男人拥在一起,翩跹起舞。优雅的音乐, 华丽的场面,怀特想,这就是高雅的生活了。那天下午,他感觉有些什么东西在他 心中发酵。 他是在想他暗恋的一个女孩了。那是位邻家的女孩儿,叫艾琳,一个文静、清 秀的姑娘。那一瞬间,怀特决定,一定要邀请艾琳去一次广场饭店的茶点舞会。于 是,他认真记住了广场饭店的位置,研究了茶点的种类和价格,以便应付不时踱到 桌前的服务生。 怀特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终于鼓起了给艾琳打电话的勇气。这三天他并没有 白过。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在这三天里应该做的一切,怀特都做过了。他不厌其 烦地安排好了每一个细节,准备下足够的钱,察看火车时刻表,挑选衣服,凑齐一 身自以为体面的行头。于是,这天晚上6 点过后,在父母和姐姐哥哥们都下楼吃饭 的时候,他走进了他们家二楼的大储藏室里。怀特家的电话就装在这里。 在摘下话筒之前,怀特又默念了一遍他早已准备好的第一句话和第二句话。 “你好,我找艾琳。”她来接电话时,再说:“你好,艾琳。我是埃尔温·怀特。” 怀特终于拨打了电话号码。不出他之所料,接电话的正是艾琳的母亲。 “我可以同艾琳讲话吗?”怀特用低沉、颤抖的声音问道。 “请稍等,”艾琳的母亲说。片刻思索后,她又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我叫埃尔温。”怀特说。 她离去了,等了好大一会儿,艾琳的声音响起:“你好,埃尔温。”这不是怀 特设想了无数遍的对话,他一时没了着落。不过,他还是一丝不差地照说不误。 “你好,艾琳。我是埃尔温·怀特。”不等艾琳再说话,怀特就把他的邀请径 直提了出来。艾琳似乎有些茫然。她让他等一会儿,显然,她是同妈妈商议去了。 最后,艾琳回来告诉怀特,她愿意与他一道去参加广场饭店的茶点舞会。怀特匆忙 说:“很好。我周四下午三点一刻再给你打电话。” 接下来的约会对这两个年轻人来说,都是一场身心折磨。他俩庄重地走向火车 站,一本正经地搭车,羞涩得不敢互望一眼,只是盯着对面的椅座。从中央火车站 穿过四十二街向第五大道行进,乘汽车去五十九街,最后是广场饭店、肉桂面包片、 舞曲和怀特莫名的兴奋。这兴奋,以至使他失忆了。他只是模糊地记得,他领着艾 琳进入舞池,笨手笨脚地跳了两三支舞曲,越是想保持优雅、体面,越是跳得跌跌 撞撞。6 点的时候,怀特回忆说:“我们浮出来了。”他想都没想其他的余兴消遣, 比如请艾琳吃顿晚饭或是在纽约市中心逛逛大街。怀特只管闷着头领着艾琳回到他 们居住的弗农山小镇。7 点刚过几分,就把饥肠辘辘的艾琳原样奉还了她的父母。 其实,那天傍晚,就是怀特想请艾琳吃饭,恐怕也不可能了。整整一个下午,怀特 亢奋得汗流浃背,浑身早就湿透了。任何餐馆的老板都可以拒绝他入内的。 多年以后,当怀特以“一个美国男孩的下午”为题回忆起那段情窦初开的岁月 时,他的随笔写作已是得心应手,炉火纯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