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不应该放弃(4)
有时候我们的命运就是因为一些小小的事情而大大地改变。那最小的错事也造
就了一生最大的懊悔。
后来知道小妹结了婚。
听到了消息的那天,我就独自地喝了啤酒。然后就想要干一件坏事。结果自己
开车去了一个叫做德家舞的脱衣舞夜总会。说来没有人相信,来了美国这许多年,
却没有去过脱衣舞吧,没有看过脱衣舞,只是整天埋头在实验室里。
记得在肯塔基,一个同学从纳什维尔打工回来,吹嘘那里的脱衣舞是全裸,眉
飞色舞地讲舞女是如何如何地美,看时可以离得如何如何地近。如何只用了一美金,
那舞女就会将你的头放在她的两乳之间。讲得所有男同学都跃跃欲试,就要结队去
看。于是中国同学们凑伙,开车三个小时,到田纳希州的纳什维尔去看脱衣舞。
纳什维尔是美国乡村音乐的首都,全美国音乐明星,特别是想成明星的歌手,
都要到那里闯荡,也就把纳什维尔闹得遍地是音乐,满城是歌星。就是小餐馆里,
也有歌手演唱乡村音乐,而且演唱的质量都很好,比其他地方大酒吧里大做广告的
周末音乐会的质量还好。那乡村音乐唱的就都是穷人的爱呀情呀,婚姻的烦恼,家
庭的故事。土得好纯朴,情意也好真实。演员也就很同观众亲近,以亲密观众为演
出目标。所以乡村音乐就很近人,喜欢的人都很动情。那乡村音乐的首都理所当然
就很开放,娱乐行业也就发达。加上田纳西一方山水养了一处妖娆,田纳西的女子
就丰胸细腰,丽得如西域天仙,美女比比皆是,较了其他地方,真的是不可同日而
语。据说纳什维尔的脱衣舞也就高出别的地方一大截。
并非我假装圣人,那天真的是系里有事,我没能跟他们去。他们回来就兴奋地
大讲特讲。后来我就到了密西根,忙着资格考试,然后又是取得博士资格的“泛考”。
接着就选导师。真的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有想到要去那样的地方。
知道这个德家舞的脱衣舞吧还有一个可笑的故事。
一个女同学周末打电话来,说是要我陪她去看舞蹈。她是学法语,在外语系作
助教,教美国学生法语。周末闲得无聊,她就看报纸上有一则广告,那广告作得很
含蓄,不懂行的看去就觉得像是什么舞蹈表演。Deja Vu, 是法语,好像有点似曾
相识的意味,她就自作聪明地要去看。我就跟了她按着地址找去。进去了就见一个
全臂膀上都有纹身的彪形大汉把了门。她就去问,这里是什么表演,大汉就委婉地
解释,说只是男人看的舞蹈,女孩子最好不进去。我马上就懂得了,拉了她就往外
跑,她还傻乎乎地莫名其妙。我就告诉她这是演脱衣舞的地方,大汉其实告诉她这
里不要女孩进去,她可还傻乎乎地,似乎要拼命往里闯一样。她就说她没有往里闯,
只是要问问清楚。
我便决定光顾德家舞,就独自开车去了。见大大的霓虹灯,灯下面有着:“100
个美丽女孩,还有2 个丑女”的广告标语,就奇怪这大的广告牌我们上次怎么就没
有看到,闹了那样一个笑话。我壮了胆子走进去,还是一个大汉把着门,很有礼貌
地说要5 元的门票。我便交了钱,慢慢地走进去。
门道里很黑,只见酒吧里惨白的荧灯,里面传来慢柔的音乐,像是那一个经典
电影里的插曲,给我一种走进黑社会地下酒吧的战战兢兢的感觉。我慢慢地走进门,
眼前豁然一亮。一片黑黑的酒吧里,舞台上月光一样洁白,只见一个美女孩,轻轻
地柔柔地舞着,荧光洒在她身上,全裸的玉体洁白地像石雕,飘飘的舞步随了音乐,
有节奏地四射着无尽的美丽。我看呆了,没有我想像的“坏”的感觉,只有一种从
未有过的美感,只觉这有一种对美的崇拜和敬仰。我慢慢走近、更近,眼睛没有离
开台上的舞女,便坐在了前台。眼睛习惯了黑暗,也就看出了周围的环境。整个吧
厅中心是一个大舞台,紧挨着舞台有椅子,坐下就可以近在咫尺地看舞女的一切美
姿。然后就是周围的小桌子和围绕的椅子。
我坐下,抬头看,从她的修长的玉腿看上去,那随音乐扭摆的细腰肢衬了那如
月的双乳,圆圆地涌出两颗樱桃来,那双月也舞了,同玉腿柳腰一起柔柔地和谐、
漫漫地美丽。再看上去便是她大大的碧眼和长长的金发。她舞过来,我就见了别人
拿出一美金的钞票,她走近,蹲下来,长发飘在那男人的脸上,手把了那人的头,
就将那美美的双月拥到那人的面上。他便使劲嗅她的体香,然后便将一美金别到她
大腿上的一个丝带下。
她来了,走到我面前,低头看我。我盯住她的蓝眼,她笑了,随意而自然。我
便拿出五元钱来,她蹲下来,我还是看了她的眼,摇了摇头,将钱笨拙地别在她的
大腿上。她真的笑了,很甜,便弯下头,在我耳边轻声说:“谢谢你。”我便说了
:“谢谢。”她慢慢地起来,不顾其他人手里挥着的钱,在我面前轻舞起来。
我从夜总会出来,晚风吹出了凉爽。街上的车少了,路灯漫不经心地照着街,
而街也是漫不经心地躺了,向前无聊地延伸。我也就漫不经心地开着车子,心里却
有了一种突来的坦然。
人生不就是一种交易么?我们恋呀,爱呀,不还是自觉不自觉地放了天平里称
一称么?家庭,学历,相貌,年龄,工资收入,房屋财产。那传世的才子佳人爱情
故事,不是那才子最终也要中举,成了高官么?那大家闺秀不是最终也门当户对了
么?为什么一方面装腔作势地唱高调,而现实还是一样地黑暗而自然。为什么我们
不能真实地面对真实的现实,公平地同现实交易呢?
这一元钱就买了一元钱的温柔美丽,不是很公平么?我们为什么要为人情冷暖,
世态炎凉而怨,而恨,而伤感呢? 其实这就是现实呀,我们自己不也是这样现实么?
美国人就把这一种现实做成心平气和的交易,不是很有效率,很合情合理么?我丢
失了我所决定丢失的,为了得到我想要得到的,这是我同人生的交易。我有什么怨
言呢?这不是很公平么?
我们为什么要下看红尘女子?世界上还有什么职业更诚实呢?她们用自己最珍
贵的身体给任何人以温暖,显了自己的美丽给任何人看,不顾年龄,不管相貌,不
问社会地位。从此以后我便同任何人争辩,她们是出卖身体,可是谁人不是出卖自
己?出卖自己的身体或身体的一部分?演员不也是出卖身体么?演技不是身体的一
部分么?教授是出卖脑力,运动员是出卖体力,政治家连灵魂都会出卖,那出卖最
纯美的玉体为什么就比别人低下呢? 特别是在这金钱和欲望泛滥的今天,多少人为
了金钱在卑鄙地出卖着自己。你去看《新语丝》的“立存此照”专栏,甚至几多科
学家都在大胆出卖。而这种纯净的,公平合理的出卖不该是可以尊敬么?
我便开上高速公路,任自己胡思乱想地感慨,也任夜晚的宁静把自己的感慨埋
没。我把速度提快,心里有一种尽情的感觉。我便想了很多,想了很深。
我悄悄地跟命运和解了。
也许因为没有得到,才显得更加珍贵;也因为时间和空间的久远,才显得那样
地纯净美好。也许她是对的,我们就没有缘分,或许只有这留给记忆的纯美的缘分,
诗一样多愁的缘分,并没有柴米油盐的俗缘。这不是也很好么?为什么有情人要终
成眷属呢?世上又有几多有情的眷属能终生有情呢?而我的这一幅油画不是更加永
恒么?那永恒的爱不是挂在博物馆,就是写在书里。
这不是爱的悲剧,我试图告诉自己,也试图说服自己感到悲哀的心情。
我不是很幸运么?有这样一张价值连城的小小的油画,在我的记忆里永远地显
示纯净的光彩。是的,我是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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