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1)
那时我所知道的新诗都是文革时的诗歌。
初中毕业后在油毡厂里当熟练工,才十七岁,每天搬60斤重的油毡,要搬四百
多卷,而一月才赚23元钱。那车间里粉尘大时30米以外就看不见人。油烟能熏得人
一擤鼻子就见黑色的东西。
我从小学就开始写学校的墙报,也就各种各样的美术字都能用各色的粉笔写出
来。工厂里有墙报,好像是每周换一期,我就脱产一天做墙报。总是要伸手就来地
写几首诗来填空白。有的像打油诗,有的却还有一点意境。竟然有老工人要抄我的
诗。一问清楚,原来是给上学的女儿用。因为那时无论是写思想汇报,还是做作业,
写什么讲话稿,都要有了诗才好。
那时最喜欢贺敬之和郭小川的诗。常学贺敬之的气派和郭小川的闲静。他们大
都是用了易懂的句子写了易懂的意境来,让那妇幼皆懂,老少都爱,也大多都有韵
脚。那写墙报就是我在工厂里最大的享受了。有时甚至有女孩子跑来告我她喜欢那
首诗。我就不好意思地脸红,但也好不得意。
我们有一班工人秀才,聚在一起就谈书。从《红楼梦》讲到《红与黑》,从雨
果侃到巴尔扎克和托尔斯泰。还有一位红学家,大讲而特讲红诗。我便是在他那里
学来了金陵十二钗的诗的奥妙。就都凑热闹来写诗,写了便互相来看,也是好有一
番苦里有乐的情趣。
如下这几首诗便是我所谓的新诗:
早晨的太阳
太阳曾像早起的外婆
将我的一天
从炕上抱起,
扔进滚着炊烟
飘着饭香的
晨光里
鸭唱着,
像京剧老生,
四方的步子
迈出了哲理
不曾想温热的蛋
被我偷去
院里的花
笑起来
乐弯柳腰
泪逗绿衣
今天早起的太阳
却只远远望了
天涯的我
像外婆已逝的白发
洒一缕轻轻
隔窗的
叹息
活着
还是多一点幽默,
给空虚的肉囊,
穿一件潇洒的衣裳;
还是多一点奔放,
给枯燥世界,
加一线快活的亮光。
还是多一层想像
在平淡的世上,
弄一声非常的音响;
多一缕幻想,
艰难地走,
也哼一曲童年
那梦境般的家乡小唱。
快活地过活吧,
即使拙笨的我,
也欲轻快地拙笨出,
一点拙笨的爽朗。
欢笑地走吧,
用那并不美妙的色彩,
给这不很美妙的自我,
画一张更不很美妙,
却独独特特的
与众不同的肖像,
留在这也不美妙,
但无法留住的,
变幻无常的世上。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