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阳光厂破产的消息是在春节前就已经传开的。但由天不是正式的信息,所以人 们都只是在议论。曾经有人问过厂领导,厂领导都回答说“集团有这个考虑和计划, 到底破不破产还没有接到正式通知。” 春节过后的厂务会一开,阳光厂破产的问题就明朗化了。瞬时间,工厂风气云 涌,刮起了一场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暴风骤雨”。 二天以后,有人在厂门口打出大幅标语“阳光不能破产,破产死路一条。” 紧接着在标语的周围贴出了各种各样的大纸报。“谁破产就砸烂谁的狗头!”、 “谁为阳光厂负责?”、“厂领导为什么要领我们走向死亡?”、“把阳光厂的害 虫清除出去!”、“职工何罪之有,我们如何生存!?”、“关心职工生活是阳光 厂最大的稳定。” 随着厂门口职工集聚,有人提出去办公大楼找厂长说理,于是办公大楼被围了 起来。 尤海涛是在开完厂务会以后,带着崔主任坐飞机去云南开会的,职工把办公大 楼围住时他并不知道。林峰和锺尉霞见人们涌入办公大楼,就赶忙走出去劝阻。虽 然人们情绪激动,但还比较有理智,几个领头的听林峰说厂长不在家,就说“请你 马上通知尤海涛,让他立即回来,我们厂坚决不能破获产,他要对我们广大职工负 责。” 林峰马上拨通了尤海涛的手机,接电话的是崔主任。 “崔主任,厂长和你在一起吗?我有急事找他。”林峰说。 当电话里传出尤海涛的声音后,林峰把工厂发生的事向他做了汇报。尤海涛听 完汇报以后说“你立即给集团主管局汇报,我马上往回返,你和在家的领导商量一 下,先和职工对话,一定要保持冷静,维护稳定。” 这时,站在旁边的领头者廖卫国一把抓过电话大声说“尤海涛,你把职工往死 路上领,广大职工坚决不答应,你赶紧快回来给大家讲清楚,否则一切后果由你负 责!” 放下电话以后,林峰对大家说“你们选几个代表留下,其余的人先回去,我召 集一下其他几位领导一同来和大家对话怎么样?” 人群中经过商量,留下六个人以后,其他人就都退了出去。林峰一一拨通了其 他领导的电话。 在拨通纪青电话后,纪青赌气的说“我不去!他们爱闹事就闹去,等厂长回来 再说。” “我已经和厂长通过电话,他立即往回赶,他让我们在家的领导先与职工对话, 防止事态扩大。你是厂长明确过的常务副厂长,厂长不在家由你主持工作,你不来, 恐怕不合适。”林峰说。 “那……好吧!我马上到。”纪青不情愿的答应。 …… 几位厂领导先后到了办公大楼,围观的人群都闪开路上他们进去。纪青在走廊 上看到人群中有公安处梁处长带着几个保卫干部在场,心里稍为有了底。进了会议 室以后,他摆出一付盛气凌人的架势,对六个代表说“你们想干什么?弄这么多人 来,聚众闹事你们要负责任的!” “我们是来问一下,工厂为什么要破产?你们这几个领导要把我们往那条路上 领。”廖卫国放大嗓门说。 “老廖,你闹什么?你可是中干……”纪青说“有什么事回公司再说……” “我们是关心工厂大事,怎么是说闹事?”廖卫国毫不相让的说“难道我们关 心工厂有罪吗?你说说,你们这届厂领导这几年干了些啥事,为什么工厂会走到今 天?” “对,纪厂长,你先说说摩托车为什么会成今天的样子!你有没有责任?”几 位代表立刻站起来喊。 “摩托车怎么样,轮不到你们问,我有上级,你们想干什么?”纪青的痛处被 人一揭,有些恼火大声的喝斥对方。 这时围在走廊上的人们被激怒了,忽拉一下挤进了半屋人,把纪青围了起来, 有人大声喊着“真他妈不是玩意,现在还摆厂长架子,揍他个混账王八蛋。”于是 有人伸出拳头往前挤。 廖卫国见状,大声的对人们喊“大家冷静,理智一点……” 但是,事态已经失控,纪青已经挨了几拳,几脚。 一看人们动手打纪青,公安处梁处长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用身体护着纪青,几个人把他带出了会议室。那些人虽然跟在后边大声喊叫,但由 于公安处出面,到底心虚,没再动手。 会议室剩下的厂领导相互看看,都没有说话。林峰对几个人说“这该怎么办… …?” 见大家不吱声,程建华站起来对廖卫国说“老廖,厂长不在家,常务副厂长也 不在了,我们几个都做不了主,是不是给大家说说先回去,等厂长回来再说?” “好吧!那咱先走吧!”廖卫国也没想到,由于纪青的态度会出现刚才的事态。 毕竟是中层干部,听从了劝阻。于是人们纷纷散去。 第二天,早晨,集团主管局亢副局长一行三人来到阳光厂。为了安全起见他们 住在了市里的宾馆。安排好住宿后就赶往工厂。 见到林峰,简单了解情况后,立即召开在家的厂领导会议。但是林峰四处找纪 青都没找到,派人去找了陈东凤后才知道,昨天晚上他出差去了河南。亢副局长只 好与剩下的几个人商量以后,决定与群众对话。 当林峰把廖卫国等几个代表找来后,随着而来的是大批的群众,把会议室挤的 满满的。亢副局长在众人面前很难控制秩序,他稍一张嘴讲话,立刻遭到人们的咒 骂。整整一天,上级来的三个人说的口干舌燥,但毫无结果,直到天黑也没有得到 有效的对话。几位厂领导陪在旁边,时而帮助局长做些解释工作,但根本没有任何 效果。人们只是在借机发泄自己的不满意,大骂厂领导、大骂尤海涛,同时提出一 些令人啼笑皆非、道听途说得来的问题。 值得庆幸的是人们虽然情绪不好,但没有出现过过激行为,与亢副局长讲话还 能保持尊重的态度,这让几位把心一直提在嗓子眼上的厂领导多少放松了一些。 看到天色已晚,人们才陆续散去。 一天水米没沾牙的领导们又继续商量对策。 “亢副局长,我觉得咱这个搞法有问题,”程建华说“与群众的谈话对象不固 定,真正的对话根本无法进行正常对话,我看咱还得依靠组织,通过中层干部与职 工对话。” 锺尉霞也说“对,这样下去,再说三天也肯定说不出结果。” 亢副局长非常疲惫的说“眼下只能这样了,先对着话再说,等尤厂长回来吧! 尤厂长什么时候到?”他问林峰。 “明天早晨五点的火车,我已经安排车去接了。”林峰回答。 尤海涛下了火车以后,直接去宾馆见亢副局长,在宾馆一同吃早饭时简单碰了 一下情况,然后回厂。 这一天的情况更糟。一如前一天的情况,人们把办公大楼围的水泄不通,亢副 局长和尤海涛被围在会议室脱身不得,整整说了一个上午,也没有说出个任何结果。 前来对话的人中,又增加了一些白发苍苍的离退休职工,老厂长卢玉堂也出现在人 群中。 卢玉堂拉着亢副局长的手声泪俱下的说“我当厂长的时候,这个厂是全市数一 数二的好厂。就这十多年,工厂糟踏的不成样子,职工生活苦不堪言。江总书记提 出三个代表,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应该代表人民的利益,你们要把这个厂破了,我 们这些老家伙是死不明目呀!” 由于受老厂长的情绪感染,许多人放声大哭起来,对话实际上已变成了对厂领 导的控诉会。 “我虽然已经快80岁了,但这个厂可是我们这些人一块砖一块砖建起来的,这 几年我们也没聋,也没瞎,一步步的看着你们把厂搞到这个地步,我们的心象刀割 一样疼。你们要是把这个厂破了,我这老命不要了,也要和你们拚到底!”老厂长 的话句句如针扎着每个人的心。 看到如此局面,亢副局长和尤海涛小声商量以后对大家说“大家的心情是可以 理解的,但解决问题应该有一个正常的渠道,照这样说下去我们再说几天也解决不 了问题,我建议今天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下午,请各单位选出一至两名代表,晚上 七点还在这里召开正式对话会,有什么意见,请大家给代表说,相信我们一定给大 家一个明确的答复。” 尽管已经围了一天半,但人们都明白这种形式无助于解决问题,在几个人的倡 议下,人们渐渐散去。 接下来,领导们留下来商量晚上对话的事。 程建华提出“晚上,灯光不好,人乱,最好放到明天白天搞。”他的言下之意 是怕出安全问题。 “怕什么!”亢副局长立即把程建华的话顶了回去“职工都着急,我们怎么能 按就班的工作,迟早也要面对职工,越快越好。” …… 临时会议结束以后,程建华到了锺尉霞的办公室。 “真没办法,一点意见都听不进去,我真担心晚上会出事。”程建华叹口气的 说。 “会有什么事?”锺尉霞说“要是有事,这两天早就出了,你是不是想的太多 了。” “你想想,白天来的人大都是在岗的职工,这些人多少有些纪律观念,到晚上 那些下岗以后在城里打工的人都回来了,还不来凑热闹?” “哟!这个可没考虑到,那……”锺尉霞茫然的不知所措。 “唉!我算是把这个局长给得罪了,他根本就是把好心当驴肝肺。”程建华一 边说,一边拿起电话。 “喂!梁处长,这两天工厂的事你们公安处可要保持冷静,在关键时刻要履行 好自己的职责。”程建华对着话筒说“……对!前天你们表现的很好,要不是你, 说不准会出啥事。今天晚上就拜托你,多配一些警力,一定要确保领导的安全。” …… 晚上,吃过晚饭以后,尤海涛陪着亢副局长等人从招待所往办公大楼走,在灯 光下他看到人群中有许多陌生面孔,心里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壮着胆子随着亢副 局长进了办公大楼。 这时,早已下岗到城里打工的夏刚,穿一件皮夹克晃晃悠悠的在人群中说“既 然是对话,那我们也进去听听,大家都是代表。” 他的话立刻得到了人们的响应,人们都往办公楼走去。 夏刚边走边对尤海涛喊“厂长,你说说这些年你贪污了工厂多少钱,为什么工 厂能走到今天,为什么不顾我们工人的死活,光管自己捞。” 因为有人带头,人们略为有所顾虑的想法被丢掉了,一些大胆的人开始响应夏 刚的行动。于是平日里平平常常的人立刻变成了另外的人,都口吐脏话,情绪激动 的向前涌去。 进了办公楼,尤海涛听到身后的叫骂声和脚步声“打!打这个大害虫。”、 “把我们都害苦了不能给他面子,打这个混球。” 这时,站在走廊里的保卫人员,立刻上前挡住了后边的人群,尤海涛心里一慌 立刻打开自己的办公室的门钻了进去,顾不上再管亢副局长,并且把他们也关在了 门外。 尽管也听到人们的喊声,亢副局长并没有慌。几个人依旧是走进会议室坐下等 待职工选出的代表的到来。而此时,走廊上响起了砸门的声音,人们并没有进会议 室,而是围在了尤海涛办公室门口,在大喊大叫着。几个保卫站在门口极力劝阻大 家。 混乱的人群中,一些恶意的人开始砸各个办公室的玻璃,走廊里顿时玻璃破碎 声四起。这时夏刚大声喊“一部份人到楼后边去,从窗户进去。” 随着他话音,有一股人向楼外涌去。人们绕到了楼后。夏刚从地上捡起一块砖 头,向上扔去。立刻,厂长办公室的玻璃被扔上去的砖头砸碎了。 有人带头,立刻就有人响应随一阵猛砸,厂长办公室的玻璃瞬间化为乌有。紧 接着,夏刚组织几个年轻搭起人梯爬上二楼。 人们都憋住气紧张的看着二楼的窗口,都希望尤海涛被上去的人揪出去打一顿。 然而,人们的期待没有出现,当人们架着人梯攀上二层以后,却发觉里边没人。 尤海涛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法离开办公室的,谁都无法说清。 出人意料所发生的动乱,闹哄哄的一直持续到深夜。亢副局长在会议室束手无 策,只好任由人们在走廊里闹腾。由于会议室门前有保卫人员把守,人们无法进入, 几位领导才免去了一场灾难。 等到走廊上安静下来,亢副局长从会议室出来,看到除去几位厂领导外,闹事 的人已经离去。他对林峰说“你马上准备几辆车,进城去我那儿开会。” 说完后,他去推尤海涛办公室的门。门朝里锁着,再敲着喊尤海涛,里边却静 稍稍的没人回答。这时崔主任从自己的办公室找把钥匙打开了尤海涛办公室的门, 里边却是空的,没有人。 “林厂长,打一下他的手机,看他在那儿!”亢副局长说。 林峰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对方“喂!厂长,你在那儿……噢!这样,你在厂 门口等我们,亢副局长让进城去他那儿开会。” …… 凌晨一点钟,几辆小车驶入亢副局长下榻的饭店。 大家在房间里坐下后,亢副局长紧皱着的眉头连连说“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会闹成这样。大家说说,看该咋办……?”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人说话。尤海涛此时垂头丧气的坐在床边上, 一付狼狈相,估计是跳窗户出去时扭伤了什么地方,他一个劲揉着脖子,来回转动 着。 “我说一下。”程建华见大家都不吱声就说“我觉得应该抓组织,利用中层干 部,层层做工作,如果光靠我们几个人是不行的,应该依靠组织的力量把局势稳下 来。另外,我还要说一下我说过的话,晚上最好不要与群众对话,光线不好,容易 出事。” “我看程厂长说的有道理,”锺尉霞接过话说“我们现在打被动仗,老让职工 在办公大楼折腾,我们至少还有今天坐在这里的人,为什么不分头下去,分工负责, 把各单位先稳下来。如果这样下去还会出事儿……” “我觉得也是,这样被动挨打的局面必须尽快扭转。”林峰说“明天我们都分 头下去,把处室的领导也配上。” 最后大家都先后发言,同意程建华的意见。 “那好!今天的事我有责任,没有重视程厂长的意见。”亢副局长说“就按大 家说的意见办,咱现在把单位都分一下,一个人负责一片。” 在讨论分工的时候,亢副局长才发现少了纪青一个人。“纪青在关键的时候跑 了,这样的干部太不象话,林厂长,你想办法通知他,让他马上回厂,如果明天回 不来就不要再当领导了。” 尤海涛马上对纪青去河南做了解释说“纪青去河南出差是我同意的。” 尽管厂长已经做解释,但依然没有消除大家对纪青临阵脱逃的看法。 接下来的几天,由于组织得力,大家分头下去做工作产生了效果。经过解释, 职工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虽然对破产问题仍有不少人不理解,坚决反对,但基本 上保持在理智状态。尤其是在离退休职工的思想工作方面,经过亢副局长亲自与大 家对话,使大家逐步了解到工厂的经营状况和严峻形势。 人们的话题开始由不承认现实,转到了破产的具体政策上。有许多人都表示 “工厂走到这一步已无回天之力,没有任何办法,该破产就破吧。但一定要安置好 职工。” 在分片包点作说服工作的同时,班子成员多数认为应该对廖卫国进行处理。但 亢副局长考虑怕对他进行处理又会引起动乱,所以把大家的意见压了下来。最后提 出应该有人去做一下他的思想工作,至少他不再跳出来组织和煽动人闹事。 纪青是在林峰通知他以后,按要求的时间返回工厂的。但在廖卫国的问题上, 他始终没有什么表示。当尤海涛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时,他吞吞吐吐的说“这个人 就是个炮筒子脾气,一点就着,我给他谈恐怕不会有效果……” 大家见他是主管领导还是这样的态度,也都不做声。会议进入沉默状态。 “要不我找他谈谈?”程建华见大家都不吱声,轻声的说了一句。 “那好吧!就由程副厂长去谈。”亢副局长定了下来。 …… 程建华找廖卫国的时候,他正从家里出来。大老远的见程建华走来,就热情的 喊“程厂长,我想找你聊聊,你可得替咱工人说话。” “正好,我也来找你,就到你家谈吧。”程建华笑着随廖卫国返回家中。 “程厂长,我首先向你道歉,我老廖这些年可是瞎了眼认错了人。”廖卫国一 边给程建华倒水一边说“直到今天我才算认清了,你是个好人,是真正为咱工人的 好领导,我可真后悔当初……” “别后悔了。”程建华接过杯子说“都过去的事了,别提了。” “我得当面向你道歉,你这个人批评人也好,办事也好都是为了工作,我这人 没脑子,却让人当枪使,要是当初你当了厂长,咱厂也不会走到今天。” “我说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提这还有啥意思。”程建华打断廖卫国的话说 “我找你是为了这次职工闹事的事,你是一个党员干部,怎么能带这个头?” “厂长,我承认起头是我带的头,可后边发生砸办公室的事可与我无关,”廖 卫国解释说“我就是对你们厂领导的决定有意见,咱厂再怎么能破产呀!” “唉!你当我愿意工厂破产?”程建华叹口气说“你看看咱厂职工的日子都苦 成啥了,再这么下去拖欠的工资会越来越多,有多少人会流离失所?这是不得已呀!” “可……你说,厂破了,咱职工都靠谁去呀?”廖卫国插话说。 “你应该学学有关政策,破产对大家并不一定是坏事。”程建华说“对工厂讲, 通过破产把债务核销掉了;对职工讲,破产以后愿意拿安置费自谋生路的就安安心 心走了,不愿意自谋生路的,还可以用剩余的资产进行重组,通过转换机制建立一 个新的企业,大家生活还是有保障的。只要好好干,今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你说这话我有看法,现在咱厂有产品、有设备都搞不好,将来重组了就能搞 好了?”廖卫国说。 “我问你,咱厂为啥能到今天?”程建华问。 “还不是没有一个好厂长,再说国家对咱厂也太不够意思了,十多年前咱厂都 给国家交钱,现在工厂困难,国家能不管了?”廖卫国回答。 “你说的不够全面。”程建华说“固然有一个好厂长,有国家支持是一些原因, 但主要原因不是这些。你想想,厂子没搞好厂长有责任,但我们大家就没有责任? 你看看厂里上上下下有多少人真正为经济效益着急?不都抱着一种反正资产是国家 的,搞好搞坏都无所谓的心态混日子。现在已经是市场经济,按照WTO 的规定,国 家是不允许象过去一样一直把企业抱在怀里,必须按市场规划去管理企业。我给你 讲这些,你可能认为是大道理。这样说吧,国家对企业放开了,不会再管了,你发 牢骚能对政策产生多大影响?绝不会因为咱有意见,国家就把政策改回去。咱只能 面对现实,思考我们自己的事情。要我说咱厂搞不好,根本的原因是在机制,没有 真正把职工利益和工厂利益捆在一起。” “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我这感情上就是接受不了,我在这厂都干了三十多年了, 厂子都是我们一块砖,一锹泥的建起来的,干了一辈子却把厂子干的破产了……” 廖卫国说着声音呜咽的的说,此时大滴的泪水涌出眼眶。 “廖师傅,我虽然比你年龄小,但对工厂的感情和你是一样的。都快三十年了, 我们一块来的388 个人也都把一切交给了工厂。一说起工厂的现状,真是心如刀绞 ……”程建华禁不住也落下了泪,他用手堵着嘴强压着痛苦说“现在是没任何好办 法。工厂走到这一步……” “我给你说个想法……”程建华等廖卫国稍微平静下来后,继续说“你们摩托 车的现状我就不用说了,大家肯定不满意,但是你不满意又有啥用?应该负有责任 的人不还在领导的位置上坐着。我觉得,阳光厂破产了,首先会把这些人的特权破 掉,过去大把花钱不心疼,以后不就花不成了。咱工人有啥损失?到那儿不都靠干 活生活?除非你现在就不想干活,光想占国家便宜,成天光想着混日子。破产以后, 还要进行重组,大家可以用自己的安置费置换出一些资产,组织起来重新生产。到 时候,资产是大家的,大家都珍惜,就不会允许损害大家利益的人存在。再加上建 立了与国际接轨的现代管理制度,能没有希望嘛……” “厂长……我明白了……”廖卫国被程建华的话打动了,说“我……我真没想 到这一层……” 见廖卫国心思已动,程建华继续说“我找你就是想劝劝你,不要带头闹什么事 了,就冲着你一手的好钳工,破产对你这号人才是最有利的。” 阳光厂一度时期出现的不稳定事态终于在大家反复做工作后解决了。 当亢副局长离开的时候,工厂已恢复正常,就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对 于破产问题就象打了预防针一样,渡过了反应期进入适应期。 二个月后,由集团主管局组成的破产工作指导组进厂,亢副局长又一次来到阳 光厂。 指导组进驻工厂以后,破产工作紧锣密鼓的开始了。 指导组进厂的第一个决定是,以党组的名义要求副厂级领导全部从各公司抽回, 不再兼任下边的职务。在中干会上,尤海涛宣布了临时指定的各公司负责人。会议 以后,马为民来到程建华的办公室。 “建华,有件事我觉得奇怪”马为民说“各公司的临时负责人都是原来的副职, 可你那个公司为啥派崔主任去临时负责?” “我也不太清楚,这是指导组和厂长定的。”程建华茫然的说。 “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将来重组以后,让你留在总厂负责全盘。这要是对你 的工作肯定的话是一种做法。另一种可能就是把你调走。” “不可能!”程建华说“经过这几年的挫折我已经把心伤透了,即使让我干, 我也不会干。把我调走可能性不大。破产企业是不允许这样做的……” “那这就有问题了,不过……厂长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看不出来?”马为民 摇着头说。 “嗨!想那么多干啥!”程建华说“只要工厂能走出困境,咱个人的事算啥! 大不了从头干起……” …… 指导组接受上次职工闹事的教训,在破产初期对宣传工作和思想引导工作抓得 很紧。程建华被任命为破产宣传组组长,工厂破产工作的宣传材料在他的主持下很 快出台。同时他又担任资产保卫组组长。保卫工作也在他的主持下,按照要求进行。 正当破产工作顺利开展的时候,纪青象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不住了。这些年虽 然摩托车已经彻底停产,近千人的公司绝大多数人员下岗,公司只留下不到100 人, 但对他讲这都是无所谓的事。他坐不住的原因是公司几千万的资产没了,同时公司 的账目非常混乱,难免在有些问题上留下尾巴。一旦进行审计,露馅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随着破产日程步步逼近,职代会马上就要召开,他日夜在盘算着如何才能躲过 此事。尽管他平日里也同其他人一样参加指导组召开的会议,但在内心里却在酝酿 着一个阴谋。 职代会召开以前,他组织摩托车公司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员在一起开会商量,他 说“公司成立的时候是按照独立法人在工商局注册登记的,应该说公司的资产已经 是公司职工所有,这次工厂破产要把属于大家的资产一同破掉,这是侵犯了职工的 利益。” “虽然公司是独立法人,但资产仍属工厂的,说是属于职工的恐怕说不过去。” 有的人说。 “我这有张发票,大家看看,”纪青取出一张发票让大家传着看了一下“这是 工厂当初把资产卖给我们的凭据。” “既然早已卖给了我们,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有人问。 “当时是为了躲避债务,怕债权人把这一块划走而搞的,为了工厂的稳定,所 以没有公开,实际上我们已经把出售这部份资产的税金已经上缴了。” “那……我们不参与破产行吗?”有人问。 “我已经咨询过律师,律师说法律是以证据为依据的,事实上我们的确不属于 阳光厂,所以阳光厂破产不应该包括我们。” “要是不参与破产就好了,我们正发愁破产后怎么办呢。”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纪青说“我们这块资产要是不参与破产,那就是我们大家的。我代表大家在工 商局是股东,但只是一种形式,按人头分下去。应该看到现在这些资产如果分给大 家,我们每个人分到的资产可比工厂给的安置费要多的多,你们看该怎么办?” “经理,既然你说的有依据,不违反政策,那我们听你的。”有人提议。 “对!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干。” “我们大家一起去找指导组和他们交涉,坚决不能破我们公司。”纪青挽起袖 子说。 …… 正当指导组为破产前期工作忙碌的时候,纪青带着人围住了亢副局长。等他们 把问题搞清后,立刻傻眼了,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让他不知所措。打发走摩托车 公司的人以后,立刻召开会议研究对策。 “尤厂长,你介绍一下发票的事……”亢副局长说。 “当时……是为了躲避债务,怕法院强制执行,搞的假的……”尤海涛颞颥的 说“可纪青……他……真不是玩意儿……” “我看,这事儿没啥!”程建华说“国有资产出售要有国家有关资产管理部门 批准,没有批准是无效的。再说,摩托车公司提出不参与破产,那工厂的债务就应 该负担。可以给他们讲清楚,相信群众明白情况以后会转变态度的。这是纪青在里 边搞了鬼……” 大家觉得程建华的意见有道理,都纷纷表示赞成。 经过讨论,大家认为摩托车公司的问题并不影响破产工作的正常进行,所以就 把此事放了下来。集中精力研究召开职代会召开的事。 …… 接下来,由于大家辛勤工作,职工代表的思想基本做通,职代会上尽管有摩托 车公司代表的反对,但会议以多数票同意通过了阳光厂破产的决议。 …… 职代会以后,纪青再也坐不住了,干脆赤膊上阵,由后台站到前台亲自导演了 一场上访闹事的丑剧。 那天夜里,程建华接到了保卫处梁处长的电话,梁处长汇报说“摩托车公司明 天组织人员到市政府上访,人数不清楚。但听说都给发了钱……” “你立即向上级公安局汇报,”程建华说“我立即给指导组汇报。” 当程建华在电话里向亢副局长汇报完情况后,亢局长立刻从城里的饭店赶到厂 里,大家在一起商量着应对措施。决定想尽一切办法截止要去上访的职工。 天亮以后,梁处长已经拿到公安局对纪青等人的通知。通知要求纪青等人不得 组织人员上访,如果上访也须通过正常渠道,在规定人数内向政府逐级反映。程建 华看出一下通知后,对梁处长说“复印几份,分别送达本人。” 梁处长走了以后,程建华走出办公楼,只见三辆大轿车已经停在路边。上前找 司机一问,才知道是摩托车公司要的车。程建华马上把几个司机叫到一起说“今天 的车不能出,请你们把车入库,如果谁出车就追究谁的责任。”司机们一听说是拉 人去上街闹事,立刻都把车开回了车库。 劝回去大轿车,厂区的广播喇叭已经响起。就见摩托车公司的人陆陆续续的往 外走。于是指导组和几个厂领导都等在厂门口,劝阻人们回去。其中大部份听到劝 阻就回去了,但有个别人绕过劝阻继续往外走。程建华拉住其中几个人用好言相劝, 对方回答“我们不去参加,我们是进城买东西去……” 九点钟,公安处派去的警员打回电话来,说摩托车公司的人已经把市政府的门 堵了。程建华忙向亢副局长汇报。亢副局长有气无力的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由他去吧。” 过了一会,亢副局长安排锺尉霞和林峰进城,继续劝上访的人回厂。当剩下的 领导聚在一起时,人人都表情严肃,稍声议论着这件事。 “情况已经向市公安局汇报过了吗?”亢副局长问程建华。 “已经送去了书面报告。”程建华回答。 “那好吧,你再发一份传真给集团,我已经口头汇报过了,需要文字性的材料。” “好!我立刻去办。”程建华赶忙出去办理。 …… 下午,在市里的保卫人员打回电话,说那些上访闹事的人已经撤离。 一天没有吃饭而一直盯在公安处的程建华才稍稍松了口气,他用电话将这个消 息报告给指导组。 接下来的几天,破产工作由于纪青的干扰而受阻,只好停了下来。 在讨论处置方案的时候,程建华汇报说“市公安局我已经亲自去过两次,从对 方的意见看,因事态没有扩大,他们的意见是慎用警力。” “什么慎用警力!”亢副局长生气的说“难道非得出了人命他们才管。” 程建华停了一下说“他们建议我们采取党内纪律的处置方式,对纪青进行双规 ……” “那是另一个渠道的问题。”亢副局长说“现在的问题是,纪青已经是有组织、 有预谋,而且花钱雇人上街闹事,性质已经违反了治安条例。 见亢副局长正在生气,程建华只好不再往下说。 …… 纪青在组织人员围堵市政府大门以后,看到无人对他采取措施,更加有恃无恐。 他把所有上街闹事的人员请到饭店摆了几桌饭,饭桌上他举着酒杯说“怎么样?市 政府对咱们也是同情的,咱有理就什么也不害怕。” 这时有人说“市政府信访办不是没说啥,只是听听意见而已。” “这市政府没说啥,不就说明咱对了,要是咱不对还不马上把咱顶回来?”纪 青生气的说了那个人一句后,接着说“这件事,只要大家齐心,谁都咋不了咱们。 下一步咱就要把事情闹大,闹大了就好办了。” 大家听了都举杯,有人说“我们不管那些事,只要你经理天天给我们发钱,你 让我们干啥都行。” “那咱说好,明天是星期六……”纪青说“后天……大后天……是星期一,对! 大后天大家都去办公楼,就要用那天对付尤海涛的办法对付指导组。” …… 星期天的晚上,纪青在家与老婆孩子吃饭。 陈东凤说“我娘俩为你的事可是提心吊胆,你说这事到底能不能成功,你可把 握点。” “你放心,我没把握还敢这样干,我都咨询过好几个律师,连法学专家都请教 过了。他们都说我的理由能站住脚。” “是不是你尽朝有利于你的一面说,人家听你说的有理,也就顺着你说。”陈 东凤说。 “那能呢,我都是一五一十的说给他们的,又有那些材料,他们都认真看过的。” 正说话间,电话响了,纪青拿起电话。 “喂,纪副厂长,我是老亢,你能来一下尤厂长办公室好吗?我想就你们公司 的事和你商量商量。”亢副局长在电话里非常客气的说。 “好吧!,我马上到!”纪青放下电话后,把碗里的饭吃完后,边穿外套边对 陈东凤说“老亢找我谈谈,估计他今天晚上会让步的,要是他今天和我谈不拢,明 天就有他好看的。”说完推门而去。 …… 推开尤海涛的办公室,纪青没有见到尤海涛,却见亢副局长和另外三个人在里 边。 等纪青坐下以后,亢副局长说“我先出去一下,你们谈。”说完径自走出办公 室。 “我们是省纪委的。”其中一个人掏出证件打开让纪青看了看,然后说“由于 你涉嫌在担任摩托车公司经理期间的经济问题,经省纪委批准,现在对你实行双规。 请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向组织交代自身的问题。” 纪青立刻傻眼了,不由的低下了头,突然他抬起头大声说“我没问题,有啥事 就在这说。” “在这儿说只符合了双规的一个条件,还有一个条件是在指定的地点交代问题, 这不是指定的地点,所以你必须跟我们走。”那几人站了起来。 “那我得告诉一下家里。”说着纪青抓起桌上的电话。 “没有必要了,我们会通知你家里的,并且会派人把你需要的洗漱用具去你家 拿来,走吧!”其中一个按住电话。 纪青立刻没辙了,只好在三个人的陪同下出了办公楼上了一辆轿车。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