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丹在音乐声中长眠——著名影星赵丹之死 赵丹,我国著名电影演员。从30 年代起,由赵丹主演的电影《十字街头》、 《乌鸦与麻雀》以及解放后拍的《李时珍》、《海魂》、《烈火中永生》、《林则 徐》等影片普遍受到国内外观众的赞誉,在国际电影节上逐为我国争得多次荣誉。 赵丹一生曾两次入狱,一次是遭到反动军阀迫害,系狱5 年。 另一次,在十年浩劫中,被“四人帮”关押5 年多。1980 年10 月10 日, 赵丹死于癌症。在著名电影演员赵丹逝世前的几个月里,他的许多老朋友都去医院 看望了他,他们的回忆文章,记述了赵丹的最后岁月。 著名作家李准听到赵丹同志有病的消息,是1980 年6 月,当时李准在河南, 曾两次打长途电话到医院询问,黄宗英让赵丹亲自和李准讲话,回答还是那个豪爽 的声音:“没有事,排除了。7 月间他从安徽拐到上海去看赵丹,到上海后,先打 电话给黄宗英,想不到她听到李准来了之后,竟在电话里哭起来,一直哭了两三分 钟说不成话。李准像一个兄弟批评嫂子那样大声地说: “你这样不能控制,能经得起大事吗!”黄宗英哭着说:“下午你见他就知道 了。”黄宗江替黄宗英解释说:“这事情,太大了!她确实担当不起……”下午, 他们一起到医院,第一眼看见赵丹,床上像躺了一个消瘦的青年。 三个月前,他们在一起时那种豪纵奔放、高睨大谈的神情不见了。这不由使李 准一怔。大家约好都不要流泪,黄宗英嘱李准多给赵丹讲些笑话。李准勉强讲了在 黄山的笔会上大家起绰号的笑话,赵丹努力大声地笑着,当时大家心里都比刀子割 还难受,他们想安慰赵丹,赵丹却在用笑声安慰他们,李准清楚地知道赵丹这个人 害怕看见别人哭,害怕别人心里痛苦,即使在生命临终前,也害怕别人哭,赵丹写 的“天下都乐”这四个字,是他作为一个真正的人道主义者的生命“宣言”。 那次在医院临别时,他们又握了一次手。赵丹小声对李准说:“李准,我对不 起你!”李准忙说:“不,不,我对不起你。”他们讲这些话,内心是十分沉痛的, 刚打倒“四人帮”后,李准在北影见到赵丹,十五六年没有见面,大家激动得说不 出话来。李准说:“只要你还活着!”赵丹说:“只要你还活着!”在“文化大革 命”前,赵丹想演李准写的《吉鸿昌》,没有实现,成为憾事。后来又约李准写一 个《三兄弟》喜剧,把赵丹和谢添、魏鹤龄三个人写在一个戏中,由沈浮导演,这 个计划又没有完成。“文化大革命”后,大家重逢在和熙的阳光下,都想着要大干 一番,为国家为人民真正做点事情,没想到赵丹竟是如此坎坷,如此薄命。 著名作家曹禺1980 年9 月12 日的半夜,接到电话,他听到张瑞芳急促的声 音,说第二天下午4 时在北京医院门口,她托人在门前等着,可以一同进去看赵丹。 翌日,他们来到医院,宽宽的甬道上,寂静无人。找到赵丹的病房,他的门上 悬着“严禁会客”的木牌。他们在门前倏然停下来,揣测着进门后,他已变成什么 样子。 他们轻轻敲开门。赵丹躺在病床上,左边挂着输液瓶,闭着眼睛,动也不动。 一年前曹禺在和平宾馆里遇见赵丹时,他的身体极好,脸似乎园园的了,穿一身漂 亮洒脱的西装,从楼上跑进饭厅,笑呵呵地招呼曹禺,浑身的精力鼓得要爆出来。 像是个生气勃勃的二十几岁的小伙子! 现在,一脸胡茬子,清癯的面庞黑黑的。虽然瘦了,两颊凹下去了,但气色还 好,神态安详,不像病得那样重。 他们轻轻挨着赵丹的床沿,他忽然睁开眼。一看出曹禺和张瑞芳,便紧紧抓住 他们的手:“你们来了!”他顿时笑了起来,谈这问那,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阿丹,你气色很好。等你出了院,再见面时,一定要给我一幅你的画!”曹 禺不知为什么要这样说。他记得张瑞芳曾当着赵丹对他讲过,“你说他画得好比夸 他演得好,他要快乐得多!”“一定!一定!我正要开展览会,你看哪幅画满意, 你就拿哪幅去。”赵丹大笑起来。 赵丹不肯淡他的病,大家也不肯问他的病。见着老朋友,赵丹仍是很开心的。 平时,他们见面常常互相笑谑;这次,曹禺就在他身边犯傻。张瑞芳找话说了一阵, 其实,不知有多少心里话想说出来安慰他,但还是没有说够,终于被护士长催出去。 临行,赵丹定要和大家一个一个地握手,使大家心里难过极了。 著名戏剧家吴祖光1980 年10 月8 日接到黄宗江电话,说阿丹病危,说阿丹 本人和宗英都希望吴祖光去看看。 当吴祖光推开病房门时,静卧在床上右臂正在输液的赵丹低声叫出他的名字。 赵丹手心滚烫,显然正在发着高烧。然而他的手还是有力的,拉着吴祖光很久没有 松开。他问新凤霞的病好些没有,甚至还问到吴祖光儿子小欢写的电影剧本的情况。 黄宗英说他有时清醒,有时昏迷,而吴祖光最后看见的赵丹是十分清醒的。 接着赵丹让儿子赵劲拿来一本赵丹新出版的《银幕形象创造》,并以绿色水笔 用左手在扉页上写了八个字是:“凤霞祖光纪念阿丹”。 赵丹用了意味深长的“纪念”两个字,教人心酸。 赵丹的老朋友,在中国工作的苏格兰女专家白霞(帕垂希娅·威尔逊去看望赵 丹时,赵丹和他全家的好友方大夫和黄宗英正在那里。他们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 发现赵丹神色疲惫不堪,就准备离开。但是赵丹让他们别走。 他用尽全力在他的刚出版的新书《银幕形象创造》上为方大夫夫妇签名留念。 他平躺在床上,由孩子帮他捧着书,艰难地写下了他的题词和签名之后,又打 算在送给白霞的那本书上签名。可是那时,他已精疲力竭了。 “行了,”他的亲人们劝阻他。但是他却坚持要写下去。“行了,别写了!” 他们再次恳求他。赵丹对他们的恳求毫不理会,坚持继续写下去。他写写停停,停 停写写,直到写完他的签名。据黄宗英说这是阿丹最后的手迹。 赵丹是个出色的书法家,这一点可以从他即将开幕的绘画书法展览上得到证明。 但是那天晚上他的字歪歪扭扭,难以辨认,完全可以看出是出自一个垂危病人的手。 白霞最后一次到医院去看望赵丹时,只能从窗外窥探他几眼。他的生命正在慢 慢离开他的躯体。他说一两个字都很困难,但是在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天,他在昏迷 中却断断续续,清清楚楚地说到:“形式,内容……《王昭君》是女主角的戏(赵 丹曾被邀在电影《王昭君》中扮演匈奴王)……‘一盘棋’剧本还粗糙……坚持… …”著名电影演员金山10 月9 日午夜,听见电话铃声,他跳下床接电话,电话铃 中断了。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神态恍惚听错了,但又放心不下,想到8 日晚上接到赵 丹病危的电话,连忙打电话到北京医院病房探问,没想到赵丹是于3 时40 分逝世。 这时,差不多已将近4 点钟,他急忙赶到医院,赵丹的一些老朋友丁峤、袁文殊、 黄宗江等已经仁立在赵丹的床前,接着,司徒慧敏、童大林等也赶来了。金山看见 赵丹安详地躺在床上,周围围着他的孩子:赵青、赵矛、周民、(周伟没有赶到) 赵桔、赵左和赵劲。孩子们有的抓着他们爸爸的手,试看还有没有脉膊;有的将电 筒的玻璃片放在他们爸爸的鼻孔前,试看还有没有呼吸。黄宗英泣不成声地告诉金 山说,孩子们不相信爸爸已经死了。他们执拗地以为他们亲爱的父亲仍然活在世上。 病房里,轻轻地响起了柴科夫斯基的钢琴协奏曲。这是孩子们按照赵丹弥留时 的要求放的音乐。阿丹曾说,他不喜欢听哀乐,他喜欢听贝多芬和柴科夫斯基的音 乐。黄宗英说,人停止呼吸之后,脑子最后才死去。他们让阿丹在音乐声中安静地 长眠。 阿丹,你弥留时曾表示,不要开追悼会。人们懂得,你要的不是死后的哀荣, 而是生前的工作!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