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然而,对于墨索里尼来说,这些都是可以留给历史的事情,而它们为他带来的 巨大的短期回报才是重要的。他的弟弟阿纳尔多也说,一想到意大利人民能够让他 们日常生活中源自天主教的灵感与他们的单一民族国家和解时,他就“极度地兴奋”。 同样,教皇庇护十一世对此也毫不吝惜地大加赞扬,并且称赞墨索里尼是“上 帝赐给我们的人”。教廷的报纸《罗马观察》也为协议的签署而鼓掌喝彩,称“意 大利又归还给了上帝,而上帝也归还给了意大利。”耶稣会的刊物《天主教文明 》也在1929年3 月声称,法西斯主义体现了“基督教社会的复原”。1932年,教皇 庇护十一世甚至曾一度喜欢上了被他称之为“天主教极权主义”的东西。天主教的 宣传人员也鼓吹墨索里尼和教皇庇护十一世是“现代意大利两个最伟大的人”。一 个负责调查意大利民意的警察也在报告中声称,这是“领袖的天才的空前无双的胜 利”。 但是,意大利的犹太人却担心天主教和法西斯政权的和解会给他们带来潜在的 负面影响。这一和解在国外也同样得到了赞许,特别是那些与教会关系亲近的势力 更是如此。英国天主教的喉舌媒体《公告板》也向“勇敢的”和“有伟大意志的” 墨索里尼表示赞赏,称他的表现证明他是一个“知识的巨人”,打败了那些希 望要一个“可以嘲笑教会的无神论国家”的意大利人。《时代》也欢呼这一协议的 签署“的确是非常好的消息”,证明墨索里尼有着“卓越的胆识和伟大的政治才能”。 只有《经济学家》带着怀疑的态度声称,人们不应该对两个独裁统治之间的结 盟感到吃惊。尽管非天主教的媒体很快就把它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去了, 但那些天主教的媒体,乃至整个天主教的舆论一直都没有忘记《拉特兰协议》,而 绝大多数的天主教评论家们也打算原谅墨索里尼所做的其他事情了,因为“他”解 决了罗马的问题。在1942年3 月那段困难的日子里,墨索里尼想提高公众的士气, 于是便授权卡洛·比吉尼(后来在萨罗共和国内担任部长)去搜集一份意大利人在 某一件事上“一致同意”的完整的记录。比吉尼明白墨索里尼用这个词是想让他做 什么。 于是他报告说,在为《拉特兰协议》确定框架的那段时期里,墨索里尼是“毫 不含糊地正确”的。当然,在意大利以外也有许多天主教人士对这一协议大加赞赏。 甚至到了1943年9 月,墨尔本的爱尔兰-澳大利亚大主教丹尼尔·曼尼克斯还把墨 索里尼描述为“今天仍然健在的最伟大的人”,“意大利迄今最伟大的政府”的首 脑。 在这些天主教人士的眼里,法西斯与天主教的和解的确让墨索里尼成为了一个 “上帝所赐的人”。难怪一个历史学家在研究1929年的意大利时声称,意大利的独 裁者可以高兴地获得空前一致的意见了。当然,墨索里尼在《拉特兰协议》中并没 有使用他惯用的讽刺和反语。“革命的”墨索里尼与意大利社会中最强大的保守势 力达成了协议。墨索里尼夸耀自己拥有完全的权力和无限的感召力,现在,他已经 承认教皇与他拥有同等的(甚至可能是更大的)权力和感召力了。在内心中,墨索 里尼可能还保留着年轻时的无神论信仰(也夹杂着许多农村人特有的迷信,相信上 帝虽然有些不合理性,但他可能还是存在的)。虽然墨索里尼有时也抱怨自己的命 运,但他的独裁统治的确没有、也不会、更不能攻破天主教的大本营。当然,这种 吹毛求疵的想法不能在公开场合讲。1927年,在协议签署的前两年,普雷达皮奥省 内对墨索里尼心存感激的民众把一座中世纪时的城堡卡米内特城堡修复重建(实际 上是仿建)后送给了领袖和他的家族。1929年,作为法西斯政权辉煌的国家荣誉的 一个象征,这座城堡又被刷成了意大利人喜欢的绿、白、红三色(意大利国旗的颜 色),从乡村和亚得里亚海上都可以看到这座城堡。墨索里尼家族的经济情况也因 为这些忠诚的人们以及其他安排而大为改善。1926年的时候,阿纳尔多还在担心《 意大利人民报》会难堪重债,然而报纸很快就有了支持者,当然,这份报纸也变成 了极权主义政权的一个工具。除了卡皮纳的房产和卡米内特城堡之外,墨索里尼还 在里西恩有一座海滨别墅,他经常在夏天到那里去避暑。尽管他常常谴责别人就这 些事对他过分地公开奉承,但他实际上的确成了一个有产阶级。好像是为了暗示他 这种新的社会地位,在签署了《拉特兰协议》之后,他放弃了自己在蒂托尼广场的 住所搬到了托洛尼亚别墅里。这是一座华丽的18世纪的宫殿,在诺门塔那大道上, 在奥雷连城墙靠近庇护门附近。别墅的主人们在意大利许多地方都拥有土地,他们 并不支持进行社会革命。他们跟墨索里尼要的租金很便宜,当然,他们也希望自己 的新房客能够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做。1929年11月15日,拉凯莱带着孩子们也搬到 了这个带有大花园的富丽堂皇的新家,这下,墨索里尼一家又团聚了。至少从表面 上看来,这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天主教家庭。为了显示家里的财权应由自己掌握,拉 凯莱从1923年起解雇了丈夫的管家切西拉·卡罗奇(她的解雇还带有典型的法西斯 的人情味:由国家给切西拉·卡罗奇发放养老金。1944年,她还记着给他送去了一 些额外的补偿)。墨索里尼可以在罗马施行他的统治,但他的妻子,一个办事非常 传统的人,并没有把她在家里的权利也交出去。正是在教会和国家中那些重要人物 的支持下,墨索里尼这个普雷达皮奥人才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就。对于这个上帝所赐 的人来说,惟一的不利之处在于,类似博基尼、巴多利奥、奥西奥等其他人的提升 一样,这些交易和安排也有可能在某一天让法西斯革命乃至领袖的权力变成海市蜃 楼。 1933年1 月30日,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的元首希特勒就任了德国总理。这 是一个重大的事件。不管他的绝大多数观点是多么的陈腐老套,他的个性是多么的 单调乏味,他的行为是多么的反复无常,但上任伊始,希特勒就开始改变维持欧洲 现状的一些潜规则以及处理外交事务的方式了。对于德国领导人的变更,受到极大 影响的人之一就是贝尼托·墨索里尼。正如人们注意到的那样,在步入晚年的时候, 墨索里尼在考虑,一个经宪法确认的领袖的任期应当是14年还是10年。与许多老政 治家一样,他是不愿意放弃一点点、甚至是想像出来的权力的,所以他选择了更长 的任期。然而,如果他能更认真地想一想的话,也许他应当为自己选择两个每任5 年的任期。因为,如果他选择这样的任期的话,那么他就可以在1932年10月28日退 休了,毫无疑问,这样他的独裁统治就会是一个伟大的记录,顶多再加上一些微不 足道的小缺憾,而他的统治对社会和政治自由的压制以及在利比亚的重大伤亡也可 以轻易地解释过去了。他也不用为他的法西斯政权的暴政和因此造成的伤亡负全部 责任,而历史中的他也将是一个既有功绩又有缺点的人物,一个从总体上讲虽然没 有给人民带来多大的福祉但却至少统治了他们10年并且没有犯下太多不可饶恕的罪 行的人。但是,从1933年1 月30日起,情况就开始大不相同了。法西斯意大利与纳 粹德国的关系是复仇女神在1943年至1945年间气势汹汹地逼近墨索里尼的主要原因。 并且,墨索里尼在历史中之所以遭到人们那么多的诅咒,德意两国的关系可 以说是最明显的根据,虽然这也许不能算是最有力的理由。在我们当今的时代,意 识形态已经淡化了,一些分析家也因此而倾向于轻视法西斯主义的模式。他们否认 两次世界大战中间这段时期的重要意义,而正是这段时期曾一度被确信为把纳粹德 国和法西斯意大利这两个政权联系在了一起。这两个政权被认为是两个不同版本的 “国家主义者的社会主义”,是专门设计用来抵制国际主义、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 义的吸引力的。伦佐·德费利切带头声称,无论是从社会、文化甚至外交政策方面 来讲,法西斯主义和纳粹主义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政权。在他看来,法西斯主义者 总是注重未来,并且从根本上是一种乐观主义,这一点是纳粹分子所没有的。他的 这些观点可能是有道理的,但是说法西斯主义者墨索里尼也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却很 难让人相信。在回顾墨索里尼的法西斯政权过去12年的统治的时候,最为重要的一 点是,从1933年开始,墨索里尼越来越无法否认他的意大利和新的德国之间存在着 联系了。 在这两个法西斯政权以外的世界,同时代的人几乎是非常自然地认为法西斯和 纳粹的体系是类似的。这种假设的不可避免性反过来也使意大利法西斯及其在世界 上的地位具有了新的不安全性。愤怒、模仿和回避,所有这些因素都交织在墨索里 尼的意大利与希特勒的德国之间的关系中。下面的事实是无法忽视的:与罗马的法 西斯政权相似的一些东西已经在柏林的纳粹政权中扎下了根,每天都会出现更多明 显的极端主义分子和狂热分子,他们都准备并且愿意去做法西斯分子们声称要做的 事,并且愿意现在就做。随着20世纪30年代的过去,纳粹的成功所散发出的光芒也 照亮了法西斯主义的大厦。并且,细心的观察者也注意到,这种光芒同时也暴露出 了墨索里尼所建起的法西斯大厦上的裂缝。但是许多事情掩盖了这一现实,其中希 特勒自己的语言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从政治生涯的一开始,希特勒就对墨索里尼这 位意大利领袖崇拜有加,而评论家在把两个人拿来进行比较时也总是奉承墨索里尼, 还曾希望墨索里尼能够恩赐一些补贴或者接见一次希特勒。在法西斯进军罗马的前 夕,纳粹运动和法西斯运动之间还曾有过接触,而在进军罗马后不久,有人就告诉 墨索里尼说,纳粹的运动“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模仿意大利法西斯的,例如要恢复国 家的权威,要废除罢工、腐败和浪费,要裁减官僚机构等。总之是要恢复秩序,这 就是他们的运动。”后来“啤酒馆政变”失败了,希特勒本人也被关进了监狱,双 方进一步的合作计划也就破产了。在一个意大利人看来,纳粹只不过是欧洲右翼这 一寻求资金和支持的混杂的群体中的成员之一,它能像法西斯分子那样从历史中脱 颖而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墨索里尼本人而言,没有证据证明他对当时尚处在幼 年的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有着特别的关注。的里雅斯特著名的政治评论员阿蒂 利奥·塔马罗也在《法西斯评论》上发表文章,严格地把自称是法西斯的德国崇拜 者与意大利的法西斯主义者区分开来。他警告说,德国的反犹太运动是无政府主义 的、复仇的和泛德国的,而它在犹太人问题上过分纠缠是没品味的,在政治上也是 愚蠢的。希特勒可能想把阿尔托-阿迪杰地区留给意大利,塔马罗同意了,但是他 的其他属下的反对意见却最终占了上风。有一个道理非常明显,即这种类型的德国 右翼分子是永远不会放弃对意大利领土的渴望的。与1933年之后纳粹运动的主体相 似,德国右翼的主体对意大利也持怀疑的态度,原因主要有三个。他们的种族理论 让他们相信意大利人属于“地中海”种族,因此是欧洲第三等、也就是最劣等的种 族。 国家社会主义的创始人之一安东·德雷克斯勒更是极端地宣称,墨索里尼“很 可能” 是一个犹太人,而法西斯主义也因此是一个犹太人的运动。除了种族的缺点 外,德国人还知道意大利人的另外一个不是那么重要的缺点,即他们反复无常,软 弱无力并且腐败堕落。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发生的事件充分证明了他们这种可悲的品 质。 当时,意大利虽然在法律上属于同盟国的成员,但它却背叛了它的德国盟友, 反过来帮助协约国一方。叛徒和意大利人是相同的概念。另外,从定义上解释,意 大利人是很差劲的士兵,让他们蒙羞的卡波雷托惨败就证明了这一点(在意大利复 兴时期他们也曾这么干过,当时他们盗取了德国人统治的领土)。最后一点是,作 为凡尔赛会议上的一个战胜国,意大利取得了南蒂罗尔地区那些纯粹属于德国的领 土,还有的里雅斯特,这从地缘政治学上讲可是德国在南部亚得里亚海上的一个出 海口。 所有这些加在一起,德国的民族主义者有充足的理由去策划一场阴谋让意大利 垮台,就像他们策划颠覆捷克斯洛伐克和波兰那样。但希特勒本人则不是这样,他 的狂热的反犹太主义、反共产主义和反斯拉夫主义让他再也没有精力去反对意大利 了。这位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的元首可不是一个简单而普通的国家主义者,他 准备崇拜“不可企及的”墨索里尼,并且很有艺术地称自己喜欢“飞上蓝天”, 还喜欢意大利的文化遗产。 因此,在20世纪20年代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热心于在法西斯主义和民族社会主 义之间建立联系的是希特勒,而且只有他一个人。个人的因素在轴心国的形成中起 着很重要的作用,而希特勒可能是第一个解释为什么意大利和德国能够结成盟国参 加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人(即使像看起来的那样,没有一个领导人真正理解别国的战 争)。例如,希特勒曾在《我的奋斗》中说,地缘政治决定了意大利是反法国的, 因此就是德国的一个潜在的盟友。对于塔马罗的怀疑,希特勒撒了个谎,并且坚持 声称他的朋友们应当接受这一观点,即“再次征服南蒂罗尔是不可能的”,那些不 同意这一观点的民族主义者是被犹太人误导而入了迷途。他还说,在所有的事情上, 法西斯主义的意识形态的路线都是正确的:它打击共济会,对于马克思主义进行跨 越国度的打压,并且,不管是多么的“无意识”,但它还是反对“犹太人的三种主 要的武器的”。1926年至1927年间,希特勒可能是惟一一个没有对意大利在阿尔托 -阿迪杰推行意大利化的政策发出抱怨的德国人,他这样做为的是赢得墨索里尼个 人的认可,同时也是为了追求法西斯的行事方法,即“公开的矛盾要公开地解决”。 在1928年完成的《希特勒秘著》中,希特勒重申了他希望与意大利结成联盟的 主张。 事实上,这个工作是以一份声明开始的,为了与意大利结成联盟共同反对法国, 这份声明认为有必要认可法西斯对南蒂罗尔的统治。希特勒还补充说,德意志帝国 犯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即过分重视与垂死的哈普斯堡王室的关系而忽视了更有 前途和希望的意大利。他敦促说,尤其是当意大利正在受益于“卓越的政治家”贝 尼托·墨索里尼的领导和指引时,这种形势是多么明显啊!后来,在二战期间,在 一些“席间闲谈”中,希特勒也承认说,在1919年他确定纳粹运动的框架时,他还 根本没有听说过法西斯。但是他很快就又补充说:“不要推测说意大利发生的事件 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如果没有法西斯的黑衫党,很可能就不会有纳粹的褐衫党。 1922年法西斯进军罗马是历史的一个转折点。“扬·克肖注意到,在法西斯进 军罗马之后不久,希特勒的这种态度有了些变化,他当时已经是国家社会主义德国 工人党的元首了。扬·克肖还相信,当时虽然弱小但却很难控制的国家社会主义德 国工人党的这位领导人的形象是从法西斯党的领袖墨索里尼那里剽窃来的。希特勒 的这种希望与意大利交好的态度最终也引起了意大利专家们的注意。1927年,在德 国的右翼势力中,希特勒这种坚持颂扬意大利的态度引起了意大利驻慕尼黑外交官 的高度重视。这位外交官向国内汇报说:”希特勒总结说,面对着一个脾气暴躁 并且富于侵略性的法国,意大利和德国必须结成不可分割的联盟。“因此,希特勒 在他的一个好朋友弗劳·贝希施泰因位于柏林的别墅里接见了一个意大利记者。当 时德国魏玛政权正处在不断繁荣和稳定的时期,而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在政治 上看起来正处在低潮中,但这位记者却听希特勒预测说,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 在不久之后就将登上国家的政治舞台。希特勒声称,一场新的危机将袭击德国,然 后他的时代就将到来。有一点的确是真的,即从1928年起,纳粹就开始成为魏 玛政权的选举政治中一个重要的竞争者了,而意大利人也在断断续续地关注着此事 (但他们更加直接的接触是在奥地利的准军事组织”海姆韦尔党“,他们可以大胆 地支持那里的反共产主义、反社会主义和反议会政体主义,目的是指望奥地利的右 翼势力有一天也能像德国的右翼势力一样对意大利奉行民族统一的政策)。1929年 5 月,《意大利人民报》驻维也纳记者拜见了希特勒并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 位记者甚至相信纳粹在反犹太主义政策方面已经有所缓和了。他还预测说,纳粹的 政策将只限于剥夺那些支持犹太复国主义者的权利。就他自己而言,希特勒声称他 决心”在德国人民中建立一种对于墨索里尼和意大利的赞同之情“。元首认为,意 大利人的优越感是被误解的结果,虽然这么说,他对此还是非常警惕,并且趁机把” 海姆韦尔党“贬低为”太过庸俗“。希特勒给这位意大利记者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 象,他向罗马汇报说,”希特勒绝对不像他的敌人把他描述的那样是个小丑。“相 反,他的热情和坚定表明”他是一个容易赢得大众的人“。意大利的法西斯政府在 看到这些新闻之后认为,纳粹正在成为德国右翼中最重要的政党。随着1930年9 月 德国选举的临近,意大利在德国的代理人——主要是当时驻柏林的意大利商会的主 席马约尔·朱塞佩·伦泽蒂,他后来作为一个可靠的法西斯在外交部门任职——预 测德国右翼将会在选举中有所作为,尽管他们最初还把胡根贝格党、钢盔党和和纳 粹区分得不是很清楚。《等级制度》代表着墨索里尼的观点,它报道说纳粹在”希 特勒的成功领导下“赢得了107 个席位,并称希特勒”从某些方面看也是一个法西 斯主义者“,这证明”法西斯主义的理念正在走向世界“。文章所用的可不仅仅是 祝贺的语气,它又补充说,纳粹的崛起对世界有着”完全的警示意义“,因为它表 明德国将全面回归强权政治。希特勒这个奥地利裔德国人肯定会吞并奥地利。 法西斯与纳粹的秘密接触增多了,但相对来说还是低层次的接触,得到的信息 也比较混杂。希特勒继续奉承他见到的每一个意大利人,在与《意大利人民报》的 另外一位记者会面时,他说自己也认为法西斯主义不是用来出口的,而是一种“理 论”,因为“它包含的总体概念具有国际价值”。这位记者报道说,希特勒在会谈 时竭尽全力地承认意大利法西斯主义的首要地位,但他又补充说:“他周围的人的 态度可不是这样。”德国的形势仍然有它复杂而让人困惑的一面。好像是为了强调 这件事一样,格兰迪在1931年5 月向墨索里尼解释说:“德国总有一天会吞并奥地 利。吞并是许多种族的规律,日尔曼种族更是如此。就意大利而言,目前的任务是 拖延这个不可避免的进程,而且拖得越久越好。”格兰迪是这样考虑的:在“一代 人”的时间里,意大利可以“解决阿尔托-阿迪杰的问题”,并且能够巩固它在多 瑙河流域的利益。这样,意大利就能够与版图扩大之后的德国相抗衡了。但是,20 世纪30年代的欧洲充满了骚动和压力,根本等不了一代人的时间了。即使是一直优 先关注意大利国内事务的墨索里尼也曾经开玩笑似地说:“法西斯政权希望——如 果可能的话——能够与所有的国家和平共处,梵蒂冈也包括在内。”此时,他已经 无法忽视希特勒了,而柏林现在成了暴风雨聚集的中心。伦泽蒂现在成了墨索里尼 和戈林私下的和业余的联系人,这也显示出与纳粹之间的任何交道都具有不一般的 特性。伦泽蒂定期地与纳粹的主要头目会面,并且避开了正规的外交渠道而把情况 直接报告给墨索里尼。虽然是通过这种非正规的沟通渠道进行接触,但法西斯和纳 粹之间的关系的特点却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希特勒仍然强调自己对于墨索里尼的 崇拜,以及与意大利结盟的决心。墨索里尼也非常愉悦地接受了这些来自德国领导 人的表示敬意的言辞,并且也向他提出了自己的一些建议——例如,1931年11月, 他警告希特勒不要被可能的伙伴联盟所左右从而偏离他自己奉行的严格的信仰和政 策。有很多记载都表明,希特勒很想与墨索里尼面对面地谈一谈,但不知是意大利 方面的原因还是德国方面的原因,他们的会谈总是被推迟。1932年10月,希特勒上 台伊始就带着令人厌恶的恭维态度承诺说:“国家社会主义的德国和法西斯意大利 在几十年里都会是朋友,至少在我死之前将会如此。”意大利的媒体总体上对纳粹 的崛起也表示了认可,当然也不是没有批评之辞。佛朗哥·恰兰蒂尼在一份名叫《 奥古斯都》的文化和政治月刊上发表文章声称,过去人们常说法西斯主义不是用来 出口的,但那些人“没有聪明地理解墨索里尼的思想”。“许多意大利人都坚持只 把它的法西斯组织作为一个纪律、意志和权力的榜样,但那是一种幻想,或者说得 更差一些,是一种反社会的愿望,也是我们所不赞成的。的确,希特勒在慕尼黑的 布朗豪斯里也有一尊像墨索里尼那样的与真人同样大小的富于灵感的半身塑像,但 是看到自己的理念在更大的范围内扩展,意大利人应当高兴才对,因为法西斯的影 响可能继续扩展至”欧洲和世界“。另外一个记者也赞同地说,纳粹进入德国政府 也是意大利的胜利,表明法西斯主义”是意大利的革命理论,同时也是一个普遍适 用的原理“,因此应当对此鼓掌喝彩。然而,大部分的评论还是带着一些暗藏的担 忧。法里纳奇甚至警告说,不能太轻易地得出结论说纳粹和法西斯运动是完全一样 的,这样做是”危险的“,就像以前错误地认可普里莫·德里韦拉在西班牙的统治 一样。在1932年11月的选举中,纳粹遭遇了暂时的挫折,法里纳奇这下高兴了,得 意地评论说革命可不是那么简单,并且高兴地推测纳粹将会在最后一个跨栏处摔倒。 可以预见,《意大利生活》上刊登的文章也是非常欢迎反犹太势力在德国的兴 起的。 然而,纳粹对“犹太问题”的狂热的根源是什么,这一问题仍然困扰着意大利 大多数的评论家。俗套的说法是,反犹太主义是一个舶来品——很明显,1932年的 《意大利百科全书》没有认可德国的种族理论。一些评论家也毫不犹豫地指出,纳 粹做得太过分了,他们的信条本来还是有积极的一面的,但他们的反犹太主义破坏 了这些积极的方面。阿斯维罗·格拉韦利是赞同法西斯主义的普遍适用性的一个狂 热分子,他把意大利法西斯主义者称为“种族宗教的新教徒。我们更愿意相信事实 的真相而不是与事实真相不符的假设的现实。”伦泽蒂所持的立场更具普遍性,他 在《等级制度》把纳粹的反犹太主义解释为德国历史中特定情况下的产物。伦泽蒂 预测说,一旦掌权,纳粹在种族方面的政策就肯定会变得温和一些,因为他们将会 面对许多更为严重的问题。但是,1933年1 月刚过,纳粹就开始迫害犹太人了。 有可能是接受了伦泽蒂的建议,墨索里尼在《意大利人民报》上发表文章说, 不能脱离背景孤立片面地看问题,要避免简单的道德说教。墨索里尼英明地推断说, 没有哪个国家是完美的。新的外交部副部长是富尔维奥·苏维克,他是一个憎恶德 国的的里雅斯特人。因此,他试图限制伦泽蒂与德国的联系,并且想把德意关系严 格限制在外交领域内,但他的做法遭到了墨索里尼的阻挠。与此同时,墨索里 尼还在私下里给希特勒写信警告说,“过分的”的反犹太主义正在遭到外国的批评, 并且也在阻碍纳粹革命的进程。1933年7 月,他还带着些偏见对博塔伊说,现在才 是德国人真正理解“我们的秩序和我们的理论”的时候,一旦他们有了意大利的法 西斯主义,他们“就可能会确信他们再没有什么好发明的了”。简单地回顾一下就 会发现,墨索里尼自己对于新的德国的政策与法西斯媒体就此事发表的评论一样, 也是含混不清的。 那么此时,当种族问题正在成为欧洲政治中争论的核心问题时,墨索里尼自己 对于这一问题又是持什么样的态度呢?的确,从他发表的大量演讲和声明中可以找 到相当数量的反犹太主义言论。此外,作为那么多报纸的审查员,他也确实没有禁 止《意大利生活》刊登反犹太主义的文章,或者阻止普雷齐奥西发表针对犹太人的 长篇累牍的攻击性演讲。他的法西斯政权也不时地表达对犹太复国主义的怀疑,并 且据说还要求意大利的犹太人要具有“双重忠诚”。同样,他在私下里还抱怨意大 利的大学里的犹太学生(还有天主教学生和反对法西斯的学生)的数目太多了。但 是,尽管如此,却很少有证据能够证明墨索里尼在犹太人的问题上有自己独立的观 点,他对这一问题的许多方面所持的观点同时也是意大利其他统治精英们的观点。 他还多次重申自己对于种族学说理论的怀疑,事实上,他一直坚持认为“经过 那么多世纪的长时间的混合过程,种族实际上已经是一个相当模糊的概念了。”的 确,当墨索里尼和教皇在1932年2 月会面的时候,倒是教皇更为公开地表现为一个 种族主义者。在教皇庇护十一世看来,教会在苏联、墨西哥和新的西班牙共和国里 遇到的所有的麻烦“都是以反基督教精神的犹太教为基础的”。他又继续说道: “我以前在华沙的时候,就像教皇农西奥在1920年时那样,看到所有的布尔什维克 组织,他们所有的男性和女性政委,全都是犹太人。”如果他的听众引用《意大利 生活》中的一些不太相同的观点时,教皇就会立即补充说:“当然,意大利的犹太 人是个例外。”有一点的确是真的,即在耶稣升天节发表演讲时以及在其他许多的 场合里,墨索里尼都敦促说,应当把人口统计学作为他的政权的社会政策的一个支 点(即使全国的出生率实际上一直在下降)。同样毫无疑问的是,他经常详细地阐 述用战争的价值观来对法西斯政权的人民进行教育的必要性。人民只有严谨、健康、 诚实和团结,才能为建立一个帝国做好准备。墨索里尼非常喜欢把自己看成是“整 体的意大利”的领袖,按照他的思维方式,意大利人的团结是由身为意大利人的那 种意志而不是由暴力的无形影响铸造而成的。墨索里尼永远都不是一个“科学的” 种族主义者,也很可能从来都没有理解希特勒和其他纳粹分子在种族问题上的 信仰是多么纯粹。造成墨索里尼思想中的这种混乱的原因之一是,有一种认识在他 的头脑中深深地扎下了根,即相信每一个人与其余的人确实都是有所差别的,而有 一些人毫无疑问是“低等的”。不用说,墨索里尼也像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的绝大部 分欧洲人一样,相信欧洲以外的人,尤其是黑人和其他有色人种都是“不文明的”。 并且,不管是按照成就或者是按照前景来进行任何的等级排列,这些人无疑都应当 排在最底层。当他就更加熟悉的现实世界发表评论时,墨索里尼在种族主义方面的 观点与在许多俱乐部酒吧以及听众来电直播节目中重复的观点没有什么两样(他还 是电台上的对话节目的一个很好的主持人)。这种类型的种族主义,是先就其本身 已经很缺乏的知识做一个假设,然后迅速为一个民族勾勒出一个未经夸大的轮廓。 墨索里尼认为,“民主对于斯拉夫人来说,就像是酒精对于黑人那样。”德国民族 主义者的“种族狂热”是难以理解的,但由于他们的边境上有数量庞大的“斯拉夫 人”,所以他们这么做也是有理由的。1940年5 月份,他还对一位来访者说,德国 人天生都是“虐待狂”。英国既潮湿又灰暗,英国人也是正统而压抑,并且太过冷 漠。美国人贪婪地掠夺,但他们正在变得文明一些,伪善让他们的资本主义的清教 徒主义四分五裂。法国人背信弃义,傲慢自大,并且还贪吃。此外,他还认为任 何事物都是分等级的(但是这种等级的秩序总是在不断地变动):“与一个法国人 (墨索里尼正在与一个法国记者谈话)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意大利人在谈话中就会 立即表现出充分的自信和良好的理解能力;当与一个英国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 必须付出相当大的努力以便能够理解他们和被他们理解;而当与一个德国人在一起 的时候,差异和分歧就进一步加大了,至于说我们与俄国人之间,那简直就是隔着 一条深渊。” 与此同时,他也会很轻易地否定这些观点中的负面影响。俄国人也可以变成是 勇敢得有些固执;美国人也成了企业家,并且很风趣;而法国人则很有修养。至于 犹太人,他们也不像黑人和阿拉伯人那样自然地被认为是野蛮的,他们也是“欧洲 人”。 他们中的大部分还都是好人,特别是意大利的犹太人。正如墨索里尼在1932年 所说的那样,当地的犹太人“总是像意大利的公民一样表现得很好,并且像战士那 样勇敢地战斗。”墨索里尼并不是只喜欢就意大利居民中的犹太人发表评论。在他 看来,不变的文化类型在意大利国内更具共同性,而与之相伴的等级制度也是显而 易见的。 虽然他宣称将努力使意大利人国民化,并且知道一个意大利人可以相当于“三 个外国人”,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谈到热亚那“种族”、皮埃蒙特人(他在与一个 皮埃蒙特人交谈时希望他们能够更快地增加自己的人口)、以及罗马涅地区那些他 “自己的人”所具有的永恒的美德。他认为,威尼斯人是不得不做威尼斯人的。再 往南部,还能发现一些别的种族或者文化群体,但他们的行为可能就不那么值得称 赞了。 “佛罗伦萨人”天生就喜欢制造麻烦,他们的法西斯主义就喜欢发动叛乱和制 造不同意见,也难怪,因为他们是佛罗伦萨人嘛;那不勒斯人软弱无力,缺乏纪律, 并且他们这种天生的弱点是没法改变的;1936年,墨索里尼有一天提议要组织一 次“进军那不勒斯”,这样他就可以“把吉他、曼陀林、小提琴和民歌手等等全部 一扫而光了。”同样,这些观点也都不是墨索里尼原创的——在塞尼塞接替博 基尼担任警察总头目之后,齐亚诺在夸大了北方人有关南方人的所有闲话的基础上 总结说,新的警察总头目是“一个那不勒斯人,一个奇怪的聪明和无知的混和体; 天生的本性决定了他是一个敲诈者;总体上讲,他比较懒散,是一个爱唠叨的话匣 子,一个肤浅的人,说起话来手舞足蹈的。”与其他几乎所有的意大利人一样,墨 索里尼也相信并不是所有的意大利居民都是像他这样的意大利人,这一结论很可能 就是他的“种族”信条的最主要的部分。只要他继续与纳粹打交道,那么他对种族 的理解就是唯意志论的,并且是与别人不同的。这两个概念从根本上就把他以及其 他的意大利人与纳粹的种族乌托邦区别开了,这种种族乌托邦是由柏林那些可怕的 喜欢把事情简单化的人设计的,并且纳粹认为它是“科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