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私塾(下)-(2) 毛泽东有关军事战略、战术的思想,由《左传》得益颇多。在《论持久战》一 文中,他曾以晋楚城濮之战,来说明主观指导于战争的影响,又曾用宋襄公不肯半 渡而击,结果败于楚军的事例,嘲笑了“蠢猪式的仁义道德”,阐述了出其不意, 战而胜之的道理。 《春秋左氏传》,毛是把它作为历史来读,从中汲取养分的。《毛选》四卷中 引用的成语典故和史事,属于《左传》的约有40条。从他对《左传》内容的熟悉, 分析的详尽,以及引证次数的频繁,可以看出,少年时代的毛泽东确实对《左传》 下过一番苦功夫。 关于旧时这些蒙学读本,上面作了简要的介绍。这些经典古籍属于中国古代文 化思想学术史料,乃专家学者所治专业。现在的青年人不必去读。40岁以上的中年 人,消化能力强了,世事人情懂得比较多了,这些古书(包括《幼学》、《三字经 》等)倒不妨浏览浏览,可以明白古人如何处事做人,如何对待人生宇宙,也许可 以从中得到点什么心得体会。 在毛泽东少年时代,科举已经废除了,学堂已经开设了。西学东渐已是时代的 风气,东瀛求学也已成了一股潮流。但是在湖南韶山冲这个闭塞的山区,新思潮的 冲击力似还十分微弱,他只读了《盛世危言》这样讲西学的书。他是在结束私塾生 活,第一次离开家乡,到东山高等小学堂读书时,才进一步通过梁启超主办的《新 民丛报》,呼吸到新思潮清新的气息的。因此,毛在私塾阶段的读书生活,具有转 变期的矛盾的特征。虽然科举已废,但所学的内容仍为“四书五经”;虽然学堂已 开,但当地的私塾教学方法依旧;虽然毛不喜欢“四书五经”,但他仍旧要按塾师 的规矩死记硬背。但也许正因为他处于韶山冲这样一个闭塞的山村,才使他在6 年 私塾中,为旧学打下了一个较好的根底。这对他此后对国情的认识大有裨益,但也 可能因此,使他过分钟情于中国的传统文化而误解了许多东西。 旧时私塾先生教四书这类经书,只照本念而不讲解,只让学生背诵,不但得背 正文,而且还要背朱熹的注解。囫囵吞枣,消化不了,学生当然没有兴趣。四书中 的这些所谓心法哲理,学童们(其实也包括老师们)是无从领会理解的。不过背诵 之法,自幼记在脑中,有如软件储存在电脑里,成年后理解力强了,警句名言,精 彩段落,随手拈来,是大有好处的。所以,背书——把书读得烂熟,不能一概反对, 我们只是反对死背书,背死书而已。理解和记忆是学习过程中两个相联的有机环节 :不理解的东西,死记硬背无益;但只满足于理解,而不重视记忆,则难以巩固所 学。因此,我们不能反对应有的“死记”,它是知识的化身,能提高思维的能力。 严复致熊纯如的一封信中说:“寒家子女,少时皆在家塾,先治中文经传,古文亦 无不读。非不知辞奥义深,非小学生所能了解,然如祖父容颜,总须令其见过。至 其人之性情学识,自然须俟其年长乃能相喻。四书五经亦然。以皆上流人不可不读 之书,此时不妨先教讽诵,能解则解,不能解置之,俟年长学问深时再行理会,有 何不可。且幼年讽诵,亦时研练记性;研练记性,亦教育中最要事也。若少时不肯 盲读一过,则终身与之枘凿,徐而理之殆无其事。”① 严复给不懂而熟读取了一 个名词,叫做“盲读”,并且认为少年时代的“盲读”不但是有益的,而且是不可 逾越的一道程序,细想起来,此说也是不无道理的。巴金说:“我背得较熟的几部 书中间有一部《古文观止》。这是两百多篇散文的选集;从周代到明代,有‘传’, 有‘记’,有‘赋’,有‘论’,还有‘祭文’。里面有一部分我背得出却讲不清 楚,有一部分我不但懂而且喜欢,像《桃花源记》、《祭十二郎文》、《赤壁赋》、 《报刘一丈书》等等。读多了,读熟了,常常可以顺口背出来,也就能慢慢地体会 到它们的好处,也就能慢慢地摸到文章的调子。但是当时也只能说是似懂非懂。可 是我有两百多篇文章储蓄在脑子里面了。虽然我对任何一篇都没有好好地研究过, 但是这么多的具体的东西至少可以使我明白文章并非神秘不可思议,它也是有条有 理、顺着我们的思路连下来的。……但是我仍然得感谢我那位强迫我硬背《古文观 止》的私塾老师。这两百多篇‘古文’可以说是我真正的启蒙老师。……读得多, 即使记不住,也有好处。”②毛泽东后来在第一师范读书时,四书五经这类古籍仍 属案头之书。同他关系最深的老师杨昌济,是一位学贯中西的理学家,著有《论语 类钞》等,对中学、西学都持批判态度,主张用“新时代之眼光来研究吾国之旧学”, “合东西洋之文明一炉而冶之”。他在堂上讲课,在课外辅导,将儒家学说讲得很 活,不厚古薄今,而是古为今用。这于毛泽东探究古籍,活学活用,有极大帮助。 总之,幼年私塾读孔夫子的书,于毛泽东一生治学行事,都是有很大影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