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严译名著(2) 1905年出版的《穆勒名学》,是毛泽东读到的头一本讲逻辑学的书。作者穆勒 是一位有创新精神的学者,他在继承培根逻辑学的基础上,建立了一套新的逻辑体 系,他排斥演绎逻辑,而重视归纳逻辑,对归纳逻辑作了深入细致的研究。他同时 强调,新的逻辑学不应简单反对旧的逻辑学。严复的译本只是这讲演绎逻辑的那一 半,另外讲归纳逻辑的那一半,因为老来精力不济,没有译出。这是一本近30万字 的颇为艰深的学术著作,读来是很吃力的。 逻辑学是关于思维形式及规律的科学,研究概念、判断和推理及其相互联系的 规律、规则,以帮助人们正确地思维和认识客观真理。先秦诸子中的“名家”公孙 龙子、惠施等人,号称“辩者”,因而严复就借用,把逻辑学译作《名学》。墨子、 荀子都研究过名实关系的逻辑问题,《荀子·正名篇》是著名的逻辑著作。可是在 晚清时期,西方的逻辑学对于中国学人还是一门比较生疏的学问。自西方教育思想 和教育学制传入中国后,旧时的中学多设有“论理学”课程,这是日本人对逻辑学 的译名。毛泽东一生对哲学怀着极其浓厚的兴趣,也很爱读逻辑学书,是从《穆勒 名学》开始的。他读这本书时还只有19岁,就接受了逻辑学的原理,此后他一直十 分重视思维的逻辑性,写作的逻辑性。 如1920年7 月,新民学会会员罗学瓒从法国给毛泽东写信,就他在国外见闻中 举出许多实例,深有所感地谈到四种迷,即属于对外界事物的认识和判断的四种错 误:第一是感情用事,无论处事接物,都拿感情的好恶来断定事物之是非,这就叫 “感情迷”;第二是无普遍的观察,总是拿一部推断全体,这就叫做“部分迷”; 第三是无因果的观察,总是拿一时现象判断结局,这就叫“一时迷”;第四是不观 察对象的事实,每以主观所有去笼罩一切,这叫做“主观迷”,也可说是“信仰迷”。 毛泽东在12月的回信中,对这种认识上的错误的指责:感情用事,时间与空间上的 以偏概全,以主观概客观,极为欣赏。回信说:“四种迷,说得最透彻,安得将你 的话印刷四万万张,遍中国每人给一张就好。感情的生活,在人生原是很要紧,但 不可拿感情来论事。以部分概全体,是空间的误认。以一时概永久,是时间的误认。 我近来常和朋友发生激烈的争辩,均不出四者范围。我自信于后三者的错误尚少, 惟感情一项,颇不能免。”“我于后三者于说话高兴时或激烈时,也常时错误。不 过自己却知道是错误,所谓明知故犯罢了。”虽然这四种错误不属于一般理解的逻 辑错误,却反映了毛当年如何注意从逻辑学的角度辨别正误,从而发现自己的主观 随意和对客观认识不足之处。 又如,在《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这样谈到逻辑问题:“文章和文件 都应当具有这样三种性质:准确性、鲜明性、生动性。准确性属于概念、判断和推 理问题,这些都是逻辑问题。鲜明性和生动性,除了逻辑问题以外,还有词章问题。 现在许多文件的缺点是:第一,概念不明确;第二,判断不恰当;第三,使用概念 和判断进行推理的时候又缺乏逻辑性;第四,不讲究词章。看这种文件是一场大灾 难,耗费精力又少有所得。一定要改变这种不良的风气。”1959年,毛泽东指示中 共中央政治研究室编辑了一套“逻辑丛书”,严译名著有两种收入了这套丛书之中, 那就是这部《穆勒名学》和英国耶劳斯的《名学浅说》。 孟德斯鸠是18世纪政治哲学家,他于1748年脱稿的《论法的精神》,是政治理 论史和法学史上划时代的巨著,可说是奠定了现代政治科学的基础。他根据政府实 施政策的方式,将政体分为三类:一是共和政体,“国中无上主权,主于全体或一 部分之国民”;一是君主政体,“治以一君矣,而其为治也,以有恒旧立之制度” ;一是专制政体,“治以一君,而一切出于独行之己意”。他认为,共和政体基于 道德,君主政体基于荣宠,专制政体则基于刑威。书中最重要的思想是三权分立说, “无论何等政府,其中皆有三权之分立:曰立法之权,曰行政之权,曰刑法之权。” 这三种权力必须分别授予不同的人和团体来执掌,独立行使,才能最有效地促进自 由和避免弊端。如果“三权者合,既议其法令,又主其施行,又审其所行者与法之 离合,是宪(立法权)政(行政权)刑(司法权)三权者聚而集于一人一众之身, 是一人一众者,无论为贵族,为平民,其治皆真专制,虽有粟且不得食,国群自由 云乎哉!”①严复在清朝末年译出此书,对于抨击专制帝制,鼓吹民主共和,有明 显的作用。 严译名著八种中,当时最使毛泽东感兴趣的还有《群学肄言》,下面另一节再 谈。 多年之后,毛泽东写《论人民民主专政》,把严复列为“代表了在中国共产党 出世以前向西方寻找真理的一派人物”之列,可见对他的推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