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园问学及对留学的态度(1) 同黎锦熙的交往 长沙浏阳门正街南边有一所很大的公馆,叫李氏芋园,是清代封疆大吏李星沅 的产业,不只是房间多,还有一个精巧的园林,有池塘、假山、柳树,树阴下的石 凳便于闲坐。经过几十年沧海桑田的变迁,昔日的园林胜景,已经踪影全无,只有 芋园这个地名依然存在,不过成为街道的名称了。现在这僻静的小街两侧,大约就 是当年李氏芋园的范围吧。毛泽东在第一师范的时候,这里是他星期天常去的地方。 杨昌济、黎锦熙、徐特立、方维夏等老师,那时都住在这里。毛泽东、陈昌、蔡和 森等人组织了一个哲学研究小组,常来这里讨论,请杨昌济指导,黎锦熙有时也去 参加他们的讨论。 学问学问,勤学好问,这是毛泽东自幼遵守的信条;凡遇积学之士或知名人物, 尽管不认识,他也不怕冒昧求教问学,这几乎成了一种习惯。可举这样一个例子: 1917年春,曾积极帮助过孙中山、黄兴革命的日本志士白浪滔天(宫崎寅藏),来 到长沙,参加黄兴改葬的葬礼。毛泽东闻讯即与萧植蕃(萧三)以一师学生的名义, 向白浪滔天去信,表示愿见丰采,聆取宏教。这封手书原件竟在异国被保存下来了。 信中说:“久钦高谊,觌面无缘,远道闻风,令人兴起。先生之于黄公,生以精神 助之,死以涕泪吊之;今将葬矣,波涛万里,又复临穴送棺。高谊贯于日月,精诚 动乎鬼神,此天下所希闻,古今所未有也。植蕃、泽东湘之学生,尝读诗书,颇立 志气,今者愿一望见丰采,聆取宏教。”黎锦熙(邵西)原是湖南省立第四师范的 历史教员,后来随学校并入第一师范。他同毛泽东虽有师生之分,年龄才不过大了 四岁,又是湘潭同乡,所以很是接近,关系介于师友之间。长沙原来有一家宏文图 书社,只不过是间印刷厂,1914年,黎锦熙为它组织了一个编译所,计划编印一套 “共和国小学各科教科书”,他与徐特立共编国文。参加宏文社的还有文字学家杨 树达、曾运乾等。于是租用了这李氏芋园作编辑人员的住宅。杨昌济的《论语类钞 》就由这个书社出版的。当时他们还办了一个《公言》杂志,内容着重于纠正当时 的学风,批评教育界闹派别,并以多半篇幅记载欧战和世界大势。因受督军汤芗铭 的注意,只办了三期即停刊。 4 岁的年龄差距,对于三四十岁以后的人来说是不算一回事的,对于20岁刚出 头的人来说,却是颇有关系的,就如同大学里一年级的学生同四年级的学生一样。 在22岁的毛泽东看来,26岁的黎锦熙比自己更有学问,更有见识,因而很乐于向他 讨教。现在保存下来的黎锦熙日记中,记下了1915年4 月到8 月,毛泽东多次到芋 园的事。这日记居然写得极其简略,没有记下交谈的具体内容,但还是可以看到谈 话涉及的方面。他们交换看过各自的日记,谈论的多是“读书方法”;“在校研究 科学之术”;“说读史法”;“改造社会事”;“久谈读书法,谓须与校课联贯” ;“问小学(旧时称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等为“小学”)功夫做法,余谓宜读 段注《说文》(指清代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黎锦熙读了严复译的英国哲 学家斯宾塞(1820—1903)著的《群学肄言》,极感兴趣,于是向毛推荐,“告以 读‘缮性’一篇,以自试其思考力及学识程度。”那时,正是袁世凯积极准备称帝 的时候,这当然是他们关心和谈论的题目。黎锦熙日记里记下了他们阅读《甲寅》 月刊的事。《甲寅》是章士钊在日本东京出版的刊物,是反对袁世凯称帝的。毛对 这刊物有兴趣,后来还写信托萧子升设法借阅。1915年5 月7 日,日本下最后通牒, 逼袁世凯政府接受二十一条,这也是毛同黎锦熙谈论的内容。 在日记里,黎锦熙记下了他对毛泽东的印象。1915年7 月31日,他看了毛的日 记之后,记道:“观其日记,甚切实,文理优于章甫(陈昌),笃行两人略同,皆 大可造,宜示之以方也。”1917年8 月31日收到毛的信,说他的信“大有见地,非 庸碌者”。 黎锦熙的日记虽极简略,但我们从毛泽东1915年9 月6 日给萧子升的一封两千 余字的长信中,可以看到他对黎的印象,黎同他谈论的内容以及当时所受于黎的影 响。毛当年很厌恶学校课程繁多,妨碍他专心致之的学科。大概是由此向黎求教, 如何解决上课与自修的矛盾。黎谈到除博学于文之外,还须具通识之才,并谈到历 史、地理之学,以及设体操、图画、音乐、手工等课为美学与技能之学的必要等等。 信的开头即写道:“闻黎君邵西好学,乃往询之,其言若合,而条理加详密焉,入 手之法,又甚备而完。吾于黎君感之最深,盖自有生至今,能如是道者,一焉而已。 仆问邵西,学乌乎求?学校浊败,舍之以就深山幽泉,读古论籍,以建其础,效康 氏、梁任公之所为,然后下山而涉其新。邵西不谓然,此先后倒置也。盖通为专之 基,新为旧之基,若政家、事功家之学,尤贵肆应曲当。”1915年9 月1 日,黎锦 熙应聘到北京教科书编纂处工作。动身前两天,即8 月29日是星期日,毛泽东同王 季范、萧子升等人来到芋园,依依送别,那天黎的日记中还记了“谈学颇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