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 如果说我结婚时所有的床上用品都是娘家给准备的,对婆婆有点不公平,毕竟 她曾给过我一床毛毯,然而不久她便替我送人了。 记得在登记后,有一次去吴原家,婆婆指着两床半旧不新的毛毯说道:“小欢, 这是我结婚时的毯子,一直没舍得盖,都是正宗的新疆羊毛,最好的料子,上百年 不坏,来,你挑一床吧。”说罢很大方地用手一挥。 这两床毛毯,一床米黄的,一床苍绿的,上面都带有七十年代历史的痕迹,并 不适合当今的审美观点。面对婆婆的盛情,爱面子的我不好意思推却,于是再次发 扬了“好打发”的优良传统,很诚恳地对婆婆说道:“妈,这两床毯子都很漂亮, 哪一床都行。” 话音一落,婆婆如临大赦,慷慨一指,“就那床绿色的吧!那是真正的拉舍尔 毛毯。(注:刚才鉴定的是纯羊毛,一眨眼工夫变成拉舍尔的了。)可软和了,这 床黄色的我们已经盖过了,就不给你了!”说罢,她把绿毛毯用塑料袋裹了又裹, 装进一只大口袋,然后放进了衣橱。 婚后十余天,我去外地上函授,回家后没几天,吴原的一位亲戚结婚,请我们 喝喜酒。一听是喜事,我自然又联想到红包。 “吴原,咱们给二姐多少钱?”“不用给了。我妈让我把绿毛毯送给她做贺礼, 咱们四人去吃饭就省下红包了。”吴原振振有词。 “什么?”我为他的自作主张有些不满,“那可是咱俩结婚的东西,你怎么不 跟我说一声?” “结婚的东西又怎么了?那还不是我妈给的,再说咱们又不缺毛毯!”吴原理 直气壮辩解道。 我虽心中不快,可刚结婚就为了这点小事儿纠缠不清,实在没必要。东西乃身 外之物,多又怎样?少又怎样?想到这,我的心情平和了许多。 在我一味的宽容与忍让中,吴原贪婪的幼苗却一天天滋长起来,一天比一天暴 露。他始终把他的。我的。婚前的。婚后的,一切的东西都分得清清楚楚,他的每 样东西件件宛如珍宝,神圣而不可侵犯;而我家的东西,可以随便使用,即使弄坏 了也不许有半句怨言,真可谓泾渭分明。 婚后一次去婆婆家,她想宣扬一下自己的功绩,便关心地问我:“小欢,天气 暖和了,你得把自己的被子和毛毯都拿出来晒晒,这样才不招虫。”“噢,知道了。” 我答应下来。婆婆见我并没有感激她的意思,于是特别关照道:“还有我送你的那 床粉红色大羽绒被,得大晒晒。” 婆婆一席话令我一头雾水,“粉红大羽绒被?你什么时候给过我羽绒被?”一 着急,我说话便直率起来。她一听也急了,“你忘了?新的!大的!粉红的!蓬蓬 松松,就放在大衣橱顶上。”“没有,我从来没见过。”我坦诚地说。“不!我给 了,我绝对给你了!肯定是你忘了,我记得清清楚楚,下筵房前一天我给你留下的。” 婆婆坚定的口气不容置疑。我看她一脸严肃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于是对自己的 判断产生了怀疑,只好半信半疑地说:“那好吧,我回去再找找。”这个话题于是 就此搁浅。 不久我怀孕了,一直在婆家。娘家两边住,加之行动不便,此事便逐渐淡忘了。 生了孩子后,身体一直恢复不过来,非常虚弱,每天侍弄孩子把我忙得晕头转向, 哪有工夫找什么羽绒被?直到儿子四个月大时,因在公婆家遭遇到某些变故,不得 以回自己家住了一周,其间猛然想起许下的诺言,于是便翻箱倒柜地找,几乎把家 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所谓羽绒被的踪影,实在搞不懂婆婆为何要编这样的谎言。 如果这件事不再提起,大家都会忘却,偏偏婆婆对她施与我的恩惠记得特扎实, 终于忍不住再次提起。这下我态度坚决地答道:“妈,你并没有送我羽绒被。” “不可能!”婆婆的态度坚决且明朗,生怕我抹煞了她当初的付出。 然而片刻后,她却一脸狐疑起来,于是扭动屁股,来到卧室,踩着凳子,打开 她惯放被子的橱顶,一开橱门,一床粉红色羽绒被端端正正摆放在面前,婆婆的脸 霎那间泛出万道霞光,说话也有点底气不足,“哎呀——小欢,你看我这脑子,许 是当时搬家又带过来了?我还一直以为给你留下了呢。……不就是床被子嘛,我再 给你就是了。我这里有的是被子……” 看到婆婆终于明白真相,我几乎喜极而泣,哪里还敢再要她的被子?于是说道 :“妈,不用了,我也有被子,这床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婆婆听后,不再坚持, 至此被子还保留着她家姓氏,可见意志之坚定。 困惑了我一年零三个月的谜团终于解开,我只落了个明白而已。最令人庆幸的 是,婆婆再也不提送给我被子的事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谜团困扰着我。结婚前婆婆一个劲儿地朝我哭穷, 可我们刚结婚,老两口便大量添置家当,先是花买了3700元买了一个地下室,又花 5000元买了大批家具,还给公公买了辆3800元的三轮摩托,买车时婆婆借了我1000 元,至今未还;另外他们经常购买滋补营养品及由此产生大量开销,如此强大的消 费力令人咂舌。 婆婆在买了一张一米八的大床后,又开始给我妈安排任务了,“小欢,我这张 大床上什么用品都没有,赶明儿叫你妈给我做床2 米×1.8 米的大褥子吧,反正你 妈身体好,闲着也是闲着。” 说实话,我对婆婆这种颐使气指的做法已经很有些意见,但碍于面子,不好明 说,为了不给我妈增加负担,我干脆把自己结婚的新被子送她一床,以免除我妈的 干活之苦。婆婆听后,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两天后,婆婆又提出新问题,“小欢,改天你陪我去趟商品城,我想买套床上 用品,你也看到了,新床铺上旧单子,确实不太好看,——”顿了顿,她又说道: “不过一套床上用品很贵,要好几百块钱呢!我和你爸刚还完帐,经济上还有点紧 张……”说着用求助的目光望着我。 刚结婚那会儿,我一心想跟公婆好好相处,只要她说出来,我一定尽量满足, 为了赚个好媳妇的名声,我再次慷慨解囊,“不用买了,妈,我结婚时买的五件套 还没用过,送给你吧!”听到这话,婆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不过很快 就消失了,转而换成一副郑重的神情,“那怎么行?你们结婚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 话虽这样说,当我把丝棉被和床上用品五件套一股脑儿送到她家时,婆婆的双 眼再次眯成一条缝,望着这价值500 多元的物品,她一个劲儿地夸我,“你看,小 欢就是实在,怎么把结婚的东西都送我了?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不过,小欢,刮 春风下秋雨,你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得,到时候是不会亏待你的,哈哈——” 时隔不久,我怀孕了。学校特别照顾我,暑假之后在家休息,应婆婆的强烈要 求,我与吴原住进了西城花园。立秋之后,天气渐冷,薄薄的被单已难抵秋天的寒 气,于是婆婆想我之所想,急我之所急,向儿子下了命令,“吴原,周末你回趟自 己家,把你们的被子和毛毯带来。天冷了,小欢怀着孩子,别冻坏她们娘俩。”一 席话令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多好的婆婆呀!时时处处想到的是我和孩子。 吴原谨遵母命,回自己家带回两床毛毯,一床被子。我们卧室虽有一整面墙那 么大的衣橱,可是里面全部塞满了公婆的衣物及被褥。我只得将自己的东西放在床 边的小沙发上,卧室仅有的空间霎时被填充起来,一眼望去,令人堵心。 转眼冬天到了,公婆为了节省西城花园的取暖费用,命令举家搬迁,搬到我和 吴原的房子去住,临去之前婆婆声明那儿的所有费用全部由我们承担,并且自己负 责自己的东西。单是毯子和被子我用电动车就来回折腾了三趟,当时我怀孕已接近 晚期,高高隆起的肚子,行动着实不方便。我让吴原帮忙带几趟,他眉头一皱: “我办不了。”其自私本性初见端倪,我知道他小心眼,向来不愿与他计较,于是 一个人“千里走单骑”,硬是把半年来我和吴原在西城花园的全部家当搬运完毕, 这一巨额的工作量使我意识到来回捎着被子的做法欠妥,不禁滋生了些许意见。 来年3 月15日我们家停了暖气,全家又像候鸟般西迁,这时公婆可能考虑到我 带着孩子,无法像怀孕时当整劳力使用,于是很自觉地把我的被子带到了西城花园, 算是暂时帮我解决了难题。气温升高,被子太厚,毯子太薄,正在我左右为难之际, 我妈及时送来一床薄被,这才解决了燃眉之急。 2005年5 月15日至22日,因与公婆的某些不愉快,我与吴原回自己家住了一周。 回去之前,自然又是大幅度的劳动量,我们三口的大量衣物。用品,日然不在话下, 最让我犯愁的是那几床被子,单薄的电动车几乎无法承载,吴原只知道睡觉,什么 闲事也不管。当时为了赌一口气,我一咬牙愣是一个人把这些东西统统搬回了家。 转眼再到秋天,天气渐凉,我天生怕冷,实在无法躲避夜间的寒气。终于鼓足 十二分的勇气,向婆婆诉苦道:“妈,咱家还有没有被子呀?晚上实在太冷了,半 夜我都被冻醒了。”婆婆一听,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说道:“被子嘛——哎, 我是这样考虑的,你结婚时你妈不是做了好几床嘛,赶明儿你回去带一床来,我给 你床旧被罩套上,你盖就是了。” 说实话,儿媳开口向婆婆要床被子,已经是鼓足莫大的勇气了,听她说又要我 自带被褥,心中一下凉了半截,不由得心灰意冷说道:“那还是算了吧。”听到这 话,婆婆愣了一下,似乎是觉察到我的不满,但没过几秒钟,她忽然扭动着蒜瓣屁 股“噔噔噔——”跑到我面前,这一举动令我吃惊不小。 在我惊愕中,只见婆婆站定,两眼直勾勾瞪着我,用她特有的女高音说道: “小欢,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老是跟我算计!被子嘛,我有!但是不能给你盖,为 什么呢?我的被子又大又厚,一旦给孩子捂出肺火来,就麻烦了!你是个当妈的, 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我惊讶不已,那我冻坏了怎么办?婆婆眼中全是孙子,儿媳就一点 地位都没有吗? 婆婆说话之际嘴角溢出白色唾沫,趁间歇之余她又咽了回去,让我感到有些恶 心。见她双手叉腰,活像鲁迅笔下细脚伶仃的圆规,我意识到这又是一次失败的谈 话,在婆婆自以为合理的解释中,这事便再次被搁置下来。 我不想惹恼婆婆,在这个家中,她算是我唯一的保护伞,在我遭受吴原与公公 的屡次欺凌之后,婆婆还算是替我说句公道话,万一连她的保护都失去了,我在家 中岂不更无立足之地了? 话又说回来,儿媳住婆婆家,自带被褥,以前从未听说。不知能否申请吉尼斯 世界纪录? 幸亏我家距婆婆家只有二十分钟的(电动)车程,若是再远点,回趟家真跟搬 家差不多;即使她家一时没有适合我盖的被子,完全可以去买一床,我决不会挑剔 ;或者她找床旧的给我盖,我也绝不会嫌弃。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沉默永远是 他家的至尊法宝。 我无法想象当初婆婆在接受我的丝棉被和五件套的时候,是否也同样的为难? 两天后,善良的婆婆终于良心发现,从床底找出一床小蓝花方格棉被,似乎要 弥补前天的失言,正在我满心感激准备接受婆婆的恩惠时,她却郑重宣布:“这床 被是为吴原准备的,小欢不能盖,一则被子太小,母子二人盖不过来;二则被子太 厚,千万不能给孩子捂出肺火……” 此后,吴原每晚早早就钻进自己的被窝,舒适安稳地躺下,一觉到天亮,全然 不顾旁边冻得瑟瑟发抖的我…… --------- TXT小说网